第四章
“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哦~” 前臺一邊將這群人帶到包房,一邊笑瞇瞇地警告,高中生們連連點頭,等到前臺離開,一下子炸開,像鴨子一樣吵。 愈遙捂住了耳朵,默默坐到了角落,她不該來的,一群人里只有自己一個女生,不說尷不尷尬,就是這分貝也受不住,青春期的男生,覺得世界都是圍著自己轉的,從來不考慮別人。 邱齊在人群中聲嘶力竭地大喊:“蔣逸飛呢?他非要出來唱歌的,到點了人不來!” “飛哥拉著女神去給你買禮物了,感不感動?” “他那是想給我買禮物嗎?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他!”邱齊沒好氣地坐下,不放心地看了眼愈遙的方向,看到她怡然自得地給自己擰開了一瓶橙汁,跟著背景音樂搖頭晃腦,放心了,他還挺怕愈遙不喜歡自己的安排的。 只有愈遙在喝橙汁,男生們從背包里拿出偷帶進來的啤酒,眼睛放光,他們甚至還自帶了一次性紙杯。邱齊的那杯泡沫最少,他推脫不掉,只能扭扭捏捏地喝了一杯,然后就收獲了震天的喝彩聲和鼓掌聲。 不知道誰點了一首《sao靈情歌》,正在用蹩腳的粵語沉醉地歌唱。有人慫恿邱齊:“今天就你帶了女生來,不給人家倒一杯?” 邱齊搖搖頭,臉上已經(jīng)有點紅了:“她是好學生,不喝的。” “現(xiàn)在邱哥也是好學生了,都不跟我們一起玩了,是因為她嗎?” 邱齊再次搖搖頭:“中考成績出來我爸病倒了,給我下了指標,高考必須要考好,我們老邱家丟不起那個人。我問他那我還和蔣逸飛玩嗎?老蔣家的人可是丟定了的,我爸直接就病危了?!?/br> 一群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提起這個話頭的男生趕緊點了一首歌,把麥克風塞到邱齊手里:“邱哥,《月亮代表我的心》,把你的心里話說出來?!?/br> 他擠眉弄眼地瞧瞧愈遙,看看邱齊,邱齊會意了,清了清嗓子,坐到愈遙旁邊:“同桌,合唱嗎?” 男生們開始起哄了,左一句“答應他”,右一句“親一個”,愈遙沒太明白什么情況,她啊了一聲,喝了一口橙汁,正要開口,包廂的門忽然被打開,滿臉寫著壞學生三個字的蔣逸飛提著一盒蛋糕進來了,笑容滿面:“我是不是來晚了?來這首歌我的,我自罰一曲?!?/br> 他放下蛋糕,拿起桌上另外一個麥克風,自信地開了腔。 蔣逸飛百靈鳥一樣的歌聲剛起了個頭,愈遙頓時瞳孔地震,她匆匆站起來,按住邱齊的肩膀,示意他別跟來,然后帶著便秘一樣的表情沖了出去。 邱齊耳朵受著折磨,心靈還受到了暴擊,他幽幽地嘆息,覺得老爹讓自己和蔣逸飛保持距離還挺有道理的。 另一頭,愈遙出來以后轉了一圈,找到了廁所。 她本來只想洗個手,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忽然聽到微弱的聲音。 這場面……似曾相識。 愈遙將手撐在水池兩邊,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眉眼,她的背后是兩排隔間,往后延伸,瓷磚是典雅黑,好像一直延伸到地獄里。 那對話還在繼續(xù),虞琪的聲音若有似無的:“躲著我,和蔣逸飛去逛街,你故意的?挑釁我?” 和虞琪對話的那個人的聲音則微弱許多,幾乎是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知道虞琪又在生氣:“你在這表演茶藝給誰看?嗯?” 隔間里的情況一片混亂,她們門沒有別緊,只聽一聲撞擊,周子游后背撞到門上,門被向后撞開,她也摔到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聽起來是后腦勺砸到地上了。 愈遙本來想走,這一遭猝不及防,她被迫從鏡子里和虞琪對上視線,周子游撐著身體坐起來,整齊的長發(fā)被扯散,擋住了她的側臉和表情,只露出高挺精致的鼻梁。 愈遙趕緊裝作路人,低下頭認真洗手,洗得太過認真,即使擠了洗手液,也幾乎要將手搓破皮了。 小皮鞋噠噠的腳步聲停在她旁邊,虞琪仔細端詳她的臉,似乎是覺得眼熟。 愈遙后悔死了,早知道在包間聽蔣逸飛這個死鴨子唱歌,也不出來溜達。 育樹中學分初高中部,虞琪、蔣逸飛、邱齊都是一起從初中部升上來的,互相之間熟悉得很。愈遙進校第一天就聽說了育樹F3的傳說,另外兩個男的就不說了,虞琪簡直是F3里的瘋子擔當。 她看不上很多人,這很多人里不止包括學生,能犯到她頭上讓她親手霸凌的人不多,周子游是其中之一。 愈遙不想成為第二個,她腳步微微挪動,想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正常離開。 坐在地上的周子游忽然開口:“她是我同班同學,你別遷怒她,有什么沖我來。”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虞琪心頭火起,偏要反著干,右手掐住愈遙的下巴,逼迫她轉過臉來:“你叫什么?” 下巴的鉗制疼得要死,愈遙盡力不讓自己表現(xiàn)出反感:“愈遙,治愈的愈,遙遠的遙。” “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是什么老實學生吧?!庇葭髦S刺地笑,指甲從愈遙的臉上狠狠劃過,美甲上的鉆石將下巴皮膚劃破,疼得愈遙肌rou反射性抽搐。 愈遙不說話了,她聽出來虞琪根本沒想放過自己,只是在找自己的茬。被平白無故卷進一場校園暴力里,說不惱是不可能的,愈遙藏起眼里的情緒,輕聲細語地回答:“同學過生日,一會兒就走了?!?/br> “你的同學,也是她的同學吧,也叫過來玩玩?”虞琪甩開愈遙的下巴,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只潤唇膏,漫不經(jīng)心地對著鏡子涂著嘴唇。 她一點都不怕人多了自己吃虧,虞琪仗的從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家里的勢,育樹中學里少有人敢觸她眉頭,連教務主任都要掂量一下。 愈遙的聲音更輕了,像是在風中飄蕩,一吹就散:“那個同學叫邱齊,我出來的時候,又進來一個同學叫蔣逸飛?!?/br> 虞琪涂唇膏的動作停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這么有緣分,她又打量了一下愈遙,撇了撇嘴:“邱齊叫來的那個女生就是你?眼光相當一般啊?!?/br> 她半句沒提蔣逸飛,愈遙賠著笑,余光看到周子游還在地上坐著,抱著腿將臉埋在膝蓋里,又無助又可憐的樣子,心里的氣惱終究是少了點。 不知道是看在邱齊的面子上,還是聽到蔣逸飛在包房里,虞琪收好唇膏,一眼也沒看周子游,像風一樣和愈遙擦肩而過。 “……” 水龍頭的水嘩啦啦地往下流,愈遙捧著水洗臉,將剛才的傷口清洗干凈。 周子游站在她旁邊,遞過來一只碘伏棉簽。 愈遙沒拒絕,撕開了按在傷口上,她們之間的沉默一如白天在cao場的樹下那樣蔓延,只是這回,一個不問,一個不應。 消毒好了以后,周子游又遞過一張創(chuàng)可貼,愈遙接過的時候擦過她冰涼的指尖,才發(fā)現(xiàn)周子游的氣色很差,她本來就白,現(xiàn)在不止皮膚,連嘴唇也泛著白。 愈遙嚇了一跳,趕緊貼好了創(chuàng)可貼,伸手去探她額頭的體溫,周子游乖乖站在原地任她觸碰,眼睫輕顫,微微抬起眼看愈遙,聲音軟軟的,還是好可憐的樣子:“感覺好冷,又好熱啊?!?/br> 愈遙再不想惹上是非,也沒法放著病人不管,她感覺手底下的溫度確實很燙,匪夷所思:“不是說你放學后和蔣逸飛逛街去了嗎?逛街還能吹發(fā)燒了?” “下午被推到水池里了……我回家換了身衣服,又回了學校?!?/br> 她晃了晃,趕緊扶住了旁邊:“我沒事的,你回去唱歌吧,不是說今天是邱齊的生日嗎,等會兒該切蛋糕了?!?/br> “我看你要被切了?!庇b不知道是什么讓她誤以為自己是一個見到別人發(fā)燒,還惦念著蛋糕的人,“我家有退燒藥,離這兒不遠,你先去吃幾顆,好點了再回家?!?/br> 她三言兩語安排好了一切,沒有征求,沒有商討。 周子游跟在她背后,時不時虛弱地晃兩下,力證自己已然快要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