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之一-死劫
李靖堯上次一走,就是消失三個月。 他已經三個月的時間都沒來見玢小七。 「你不擔心嗎?」若水問道。 玢小七則是坐在椅子上,把玩著脖子上的墜子,悶聲道:「我跟他只是朋友,他來不來見我,又與我何干?」 「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你要這樣佯裝冷漠?!谷羲肋@三個月來玢小七也頗煎熬的?!改銥槭裁床粚罹笀驘崆辄c?」 「熱情?你說的是扭腰擺臀,主動獻上身體的那種熱情?」玢小七微挑起眉來,他沒有心情開玩笑,他說的話的確是認真的。就玢小七所知道的熱情兩字,就該是在鳳川閣迷惑客人的那一套?!肝以趺淳筒徽J為李靖堯會喜歡我那樣熱情對待他?」 「我不是指那種熱情?!谷羲X得玢小七這個時候難以溝通,她撫額道:「我是要你對他多微笑?!?/br> 「……如果遇到他的話,我會努力試試?!圭阈∑呓邮芰巳羲奶嶙h。「好了,我在房里待著悶了,咱倆出去走走?」 「是是是。」若水尾隨在后,她實在好想偷笑,卻又怕被玢小七給發(fā)現。一向不喜歡出去走走的玢小七,這三個月來幾乎每天都要在外頭待上幾個時辰才肯回房,他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偶遇李靖堯的機會嗎? 小七啊小七,比起你的死腦筋,你下意識所作的行為還比較誠實。 玢小七和若水兩人先去繞了花園,然后才走向后院。后院多是空的客房,是為了主人宴客時,讓喝醉的客人休息用的,因為李拓言不喜奢華,更不愛宴客聽人說些拍馬屁的話,所以這里也就一直沒什么用到。 真要說的話,這里可說比花園還更冷清。不過這樣的氛圍才正好,若水才敢向玢小七說些不能在人前提起的事?!高@樣好嗎?冬盈姐知道了可是會傷心的?!?/br> 沒由來的一句話,照理說該聽不懂,但玢小七卻知道若水在說什么。 現在在李府,有個大家都知道卻偏偏不能討論的事情。其一是羅冬羯偷情,其二是李拓言監(jiān)禁羅冬羯。不過這兩件事都讓玢小七想笑出聲來。偷情這兩字在知道事實真相的人耳里簡直就是玩笑話,因為若水的解釋,玢小七才知道寶兒那天的異常舉止是為了什么。 至于監(jiān)禁……玢小七很想問問路人,到底哪門子的監(jiān)禁就像是罰小孩不能出門玩一樣?李拓言怒歸怒,卻未必真的對羅冬羯產生恨意,他這三個月不準羅冬羯到處走動,旁人說是監(jiān)禁,玢小七倒認為那是一種佔有慾的體現。 至于李拓言把羅冬羯當作性奴隸,每天把他拉到床上去一逞性欲這件事嘛……玢小七認為這就是李拓言過分了,話沒說白、心結也沒解開,每天只知道佔有對方的身子,以確保那是自己的所有物。李拓言的心思玢小七不是不能懂,但是看到羅冬羯漸漸的失去了情緒、表情,玢小七都不由得為他抱屈。 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感情可言,有的,只有原始的欲望?,F在的羅冬羯就像個毫無感情的人偶,他任由李拓言擺布,不再哭也不再笑。 因為這樣,李拓言的脾氣也越漸暴躁,他打從心底怨羅冬羯的背叛,但同時,卻又心疼他的行尸走rou。 伺候李拓言的下人都特別提心吊膽,深怕做了什么就會被罵,嚴重點可能連工作都沒了。 易怒的李拓言、淡漠的羅冬羯。這樣的兩人,開始疏遠了起來。 「即便如此,我們也無可奈何?!圭阈∑弋斎缓懿幌M_冬盈傷心難過,但面對如此情況,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開始,羅冬盈希望自己能撮合李拓言與羅冬羯,然后順便破除羅冬羯的死劫,但眼下這種情況,他是有心無力、愛莫能助了。 「可是,羅冬羯的死氣卻有減弱的趨向?!谷羲^,她的語氣微顫。 這個攸關到羅冬羯的生命問題,比他會不會跟李拓言在一起還重要。 「你是想暗示我……寶兒是讓羅冬羯步入死劫的最大元兇?」玢小七長年在紅塵中生存,他既然能夠活到今天,也代表著他并不笨,當然了,領悟力也必定不會差到哪里去?!杆粤_夫人才會要你來鳳川閣服侍我吧!」 若水有那么一刻驚愕住了?!浮裁匆馑??」說話開始結巴,若水覺得玢小七果然不容小覷。 「我說你處之泰然,就是在告訴你,我已經在懷疑你了?!圭阈∑卟⒉挥憛捜羲退闳羲撑炎约焊_冬盈,他也不會因此而和若水保持距離?!改憧偸怯靡环N看透局面的眼神去看待所發(fā)生的種種,我甚至都能猜到,寶兒那天的異常,一定跟你有關係?!?/br>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水的確知道寶兒的異常跟自己有所牽連,因為要不是自己故意漏餡,讓寶兒發(fā)現羅冬盈根本沒有死,寶兒就不會被邱朧月給施法術,更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 「算了,我本來也就沒打算從你口中聽到什么。」玢小七覺得自己自始自終都算個局外人,充其量算是路人甲乙丙,他也沒什么立場去斥責若水的不忠,但真要說起來,若水一開始也并不是效忠于羅冬盈,她的背叛,甚至能說情有可原。「你覺得,冬盈會不會猜到了這件事?」玢小七看了若水一眼?!笇殐旱氖й櫼约敖袢盏陌l(fā)展,會不會都在冬盈的預料之內?又或者……在那個人的預料之內?」 「我、我不懂……」若水覺得此時的玢小七格外嚇人,她說話都不由得吞吞吐吐起來。 「你也是聽她的話而來的吧?」玢小七正視著若水?!改悴恍枰谖颐媲罢f謊,或著該說,即便你說謊,我也會知道?!?/br> 「小七,我……」本來還想要隱瞞著什么,但若水看著玢小七時,卻突然會意過來,在這個男人面前,說再多的謊言也是沒用的?!浮愣贾懒??什么時候?」 「我很早就知道了?!圭阈∑邍@氣。「該說我直覺敏銳呢?還是該說一切都太可疑了?!?/br> 見玢小七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還是那樣的平常,若水忙道:「你不怨我從中作梗?」 「我怨什么?如果真的喜歡,哪需要你來插手呢?」 「我的事情跟冬盈姐無關?!谷羲拖骂^。「這些事……冬盈姐知道了嗎?」 「她不知道,但也心知肚明?!圭阈∑咧懒_冬盈不是笨女人,連他都能夠察覺的事,她會毫無所知? 又或者……這些事,羅冬盈全都知情卻又假裝身在局外? 「依照冬盈姐的個性,她應該要過來殺了我?!谷羲畵嶂乜冢酪粋€女人發(fā)起飆來會有多可怕?!缚墒撬龥]有這么做。」 「是她真的不知道?還是因為心軟?又或者,這些都在她意料之內。」玢小七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經過后,繼續(xù)道:「你要知道,她不可能會可憐你,畢竟,羅冬羯比你還要重要?!弓h(huán)著手臂,玢小七保持一貫的冷淡?!杆詻]有來殺你的原因只有一個?!?/br> 「……」若水顯得無措。她是奉邱朧月的話辦事,但羅冬盈怎么想,她根本無所知。 「你確定你不知道?」玢小七相信若水應該要知道答案。 突然靈光乍現,若水想起了邱朧月與羅冬盈的關係?!浮恰⑹橇_夫人。」若水道。她平常都喚邱朧月為師父,現下怕玢小七搞混而改口。 「沒錯,羅夫人,本名邱朧月,是一個最可怕的通靈者?!圭阈∑呔従彽溃骸付幌蚺c邱朧月不合,這樣的兩人會開始合作,這又是代表什么?」 「羅冬羯是寶貴的存在,而且不得不倚賴夫人幫助?!谷羲靼啄菍δ概g的矛盾,也同時知道她們一旦聯手,那會有多可怕。 「所以說……就這樣下去吧!」玢小七輕摸著若水的頭,似乎在安撫她。「不管最后羅冬羯是死是活,那都已經與我們無關?!?/br> 「撒手不管了嗎?」若水問道。 「不是『撒手不管』而是『不能再管』?!圭阈∑卟幌朐俣嗉诱務?,他草草下結論。「羅家的事情,就該交給羅家自己解決?!圭阈∑叱料履槪F在在他心里,羅冬羯會不會死,已經不是太過重要的問題。 「知道了……」垂著眼簾,若水應道。 「知道就好?!圭阈∑叽蛄藗€呵欠,他左瞧右瞧,覺得這里也沒什么有趣的,便準備要回房了。誰知道在回房的途中,卻碰巧遇見了這三個月接替寶兒工作的侍女。 「匆匆忙忙要干什么?」玢小七攔下那侍女,他問道:「莫不是冬羯出了什么事?」 「啊……并不是?!故膛椭^,她怯聲道:「公子正在沐浴,可小的還有其他事忙著,所以不小心耽擱了,現在正要過去服侍公子?!箍紤]到羅冬羯身分敏感的問題,府里的人都直接喚羅冬羯為公子。 「沐浴?」玢小七腦筋一動,他對著侍女道:「你去忙原先的事情吧!冬羯由我去處理就好?!?/br> 「這……」侍女顯得猶豫,玢小七是以妾的身分嫁過來的,雖然位階不及正妻,地位卻仍舊比下人高,要主子去服侍什么也不是的羅冬羯沐浴,這怎么也說不過去。 「行了行了!我也想和冬羯聊聊?!褂X得這侍女不夠乾脆,玢小七乾脆示意若水把人支開。 「啊!jiejie,我也正有些事情想要討教討教呢!」若水明白玢小七的意思,她趕緊挽住侍女的手,讓對方無暇顧及?!甘顷P于爐火的問題……哎呀這里說不方便,直接過去廚房好了!」若水把人拉走,她對玢小七燦爛一笑,好似在炫耀自己的機靈。 玢小七回以讚賞的表情,在確認不會有人來打擾之后,他才緩步前往羅冬羯沐浴的地方。 那是一間小房間,里頭霧氣氤氳。反正都是男人……大概也沒啥關係。玢小七想著,便門也不敲的走了進去,不過在那之前,玢小七還是有先探頭確認那個坐在木桶里的男人是羅冬羯。 「寶兒?」 羅冬羯突然回頭,他的表情先是驚喜而后失落?!甘悄惆 ?/br> 「我不是寶兒,很失望?」玢小七把羅冬羯身子上的青紫以及那失落的表情盡收眼底。 「沒有?!购翢o猶豫的否認,羅冬羯低下頭?!肝抑皇窍胂驅殐旱狼浮N乙恢焙茉谝?,也很疑惑,為什么寶兒要做出那樣的事……她對我,是不是真的那么……」話已說不下去,羅冬羯眉心緊皺。事實上,他很明白寶兒對他下藥這件事??墒撬麉s無法責怪甚至是生氣她這樣的行為?!笇殐涸趺戳藛??我只想知道答案?!沽_冬羯有氣無力的,很顯然寶兒這樣的離開方式太令他難以接受了?!妇退銓殐褐牢液退呀洸豢赡芰?,可是我不相信她會對我做出那樣的事。」 一直以來寶兒都是乖巧聰明的女孩,若情非得已,她是不可能這樣對待冬羯的?!缚偠灾?,我都想向寶兒說聲抱歉?!?/br> 這種事情就算道歉了,也無法挽回什么。玢小七道:「你又何必向她道歉?她情愿獻上自己,那是她心甘情愿?!闺m然寶兒有寶兒的苦衷,但是玢小七就是很不喜歡寶兒的不告而別。 因為這就好像慕容黑拋棄自己一樣,一點預告也沒有便消失無蹤……玢小七覺得自己和羅冬羯是同病相憐。 「可是……」 「別再可是了!我問你,你愛過寶兒嗎?」玢小七見羅冬羯緩慢起身似乎打算出浴,他連忙遞上一旁放著的乾凈純白的毛巾。 「我……」用毛巾擦乾身上的水珠,羅冬羯支支吾吾了起來。 「說不出話來,是害羞不敢說愛?」李拓言推門而入,他的臉色鐵青,不知道已經在外面偷聽多久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羅冬羯的雙瞳呈現死寂,他的語調既冷淡又毫無起伏。 若非心死,就是無措。面對轉變之大的羅冬羯,玢小七如此猜測。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李拓言邪笑。他認定羅冬羯背叛自己,因此他也絕不會對他溫柔?!哥阈∑吣愠鋈?。」 「可是……」玢小七有所猶豫,他索性把話說的直接?!肝揖退阍邙P川閣身經百戰(zhàn),也覺得你這樣對待床伴,遲早會把對方玩壞得?!估钔匮詫α_冬羯的粗魯,剛剛玢小七已經從羅冬羯身上的青紫看得一清二楚了。 「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滾!」李拓言大吼。 「做什么這么兇?滾就滾!」玢小七皺著眉,他嬌嗔道。隨后便自討無趣離開了。「唉……真要說的話,我跟李拓言也算是夫妻啊……」關上了門,玢小七這才發(fā)現李靖堯就站在外頭。「嚇死我了,你怎么在這?」 「難道就不能在這?」李靖堯苦笑了下,他主動對玢小七提起這三個月不見蹤影的事情。「前陣子外出經商去了,所以一直沒有來看你?!挂虼怂裉煲换貋砭婉R上來到李府,誰知道遇上了李拓言,兩人便在路上聊了起來,但是在來到這間房間附近時,李拓言突然靜默下來,然后衝了進去,李靖堯也沒想到這時候就見上了朝思暮想的玢小七。 「啊……沒關係的。」玢小七聽著李靖堯的解釋,他在心底松口氣,知道李靖堯不是特意要躲他,他這幾天懸在心中的大石頭才終于放下。「那你……呃,我先走了?!圭阈∑呦胫恢酪f什么,便想趕緊離開這個讓他不自在的地方。 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面對一堆醉到色心大發(fā)的客人,也不曾慌張緊張過,怎么就只是站在李靖堯面前,與他對話,就會手心冒汗、渾身不對勁呢?玢小七不懂他是怎么了,他只想著要先避開李靖堯,直到自己能夠與他正常的對視為止。 可才走離開沒多久,若水便迎面而來。「欸???這么快就好啦?」以為玢小七會跟羅冬羯聊上一陣子,誰知道她還沒走到羅冬羯沐浴的地方,玢小七就出現了。 「李拓言這程咬金,不知是偷聽上癮還怎樣,中途就趕我出去了?!圭阈∑哒f到李拓言就氣?!杆降锥欢Y貌???先來后到的道理,三歲小孩都懂!」 若水對于玢小七的抱怨只是聽聽就好,她提醒道:「不過你就不擔心李拓言跟羅冬羯獨處,會發(fā)生什么嗎?」 「反正每天都在獨處吧?」玢小七不明白這有什么好擔心的。 「關心是好事?!谷羲仆歧阈∑叩氖种狻!缸呃沧呃玻凑悴皇呛芡春蘩钔匮酝德爢??那你就偷聽回去啊!」 「這哪門子邏輯啊?」玢小七覺得若水的思維獨特,正因為他驚訝于若水的思維,才沒想到,也許李靖堯還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