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段，休息一段，再拍一段。

    準備上課的大學(xué)生經(jīng)過走廊紛紛盼以好奇眼神，范銘尹和他的十五人團隊就像是動物園野獸，待在走廊供人觀賞，時不時有人來問他們做什么。

    實在很困擾。

    他們能夠在哪邊休息，要看劇組有沒有幫他們商借，現(xiàn)在一樓走廊都給劇組拍攝和休息，而他們只能待在二樓走廊的小空地。

    「你們是在拍電影嗎？」

    「嗯。」

    「電影名稱叫什么？」

    「不好意思是商業(yè)機密喔?！狗躲懸龀錾习俅瓮瑯拥幕卮?。

    「系學(xué)會長投票喔！大家來投票喔！」

    一張大桌入住，系學(xué)會搬來折疊椅坐著，可以待的范圍又更受限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范銘尹檢視空著的教室，如果外墻貼的課表沒錯，接下來這間教室應(yīng)該都沒人使用。

    范銘尹把大家趕進去坐著，所有人歇了口氣，一放松就三三兩兩聊起天來，范銘尹不得不隨時克制他們的音量。

    「好了，不要太興奮?！狗躲懸f。

    「欸小一，你怎么會來做經(jīng)紀人，還是說跟我們一樣原本也是應(yīng)徵藝人，結(jié)果走偏變成經(jīng)紀人了。」坐在旁邊的安琪兒用腿戳戳范銘尹。

    安琪兒是他的人，更精確的說是他談成功的人，所以和范銘尹的關(guān)係本來就不錯。她目前是大學(xué)夜校生，平日半工半讀，對演藝圈嚮往。范銘尹覺得她算是有資質(zhì)，小巧嘴唇，圓潤眼睛，個性外向。

    不過該怎么說，就只是很漂亮的素人小模，還缺少了一些光環(huán)。

    范銘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光環(huán)，那并不是在現(xiàn)場看到本人，而是透過那四四方方的monitor去觀看演員的一舉一動，渾身會起雞皮疙瘩。

    必須到這種程度才行。

    「我一開始就是應(yīng)徵經(jīng)紀人?！狗躲懸f。

    「是喔，我覺得你很適合拍戲啊，你看，長那么帥應(yīng)該也很上鏡?！拱茬鲀赫f。

    「嘿安琪兒，想追小一喔，不行啦，小一是我的人囉。小一你說句話嘛，幫哥哥搞一個戲份更多的角色?！?/br>
    「想要更好的角色你們要自己努力啊，這可不是我說了算數(shù)，對吧智強？」

    「啊哈哈，總是差臨門一腳……」

    之前cm應(yīng)徵男主角，他們公司挑了趙智強去遴選，面試表演還是被刷掉。

    「季剛你在說什么鬼話，人家小一有女朋友了，怎么挑上我呢，不過只是偶爾來一發(fā)的話?！拱茬鲀簳崦列χ?。

    「哇銬，好勁爆的內(nèi)幕！」

    「唷咧唷咧，咻咻！」

    竟然還吹起口哨，逼得范銘尹不得不動用大絕招。

    「喂，都給我安靜點，想吵到其他人上課啊。公司的原則是不準你們私下交談喔，小心我抓幾個人去外頭吹冷風(fēng)?！?/br>
    大家嘟起嘴巴表示抗議，不過總是收斂了。

    「我去外面看看狀況，你們自己注意一點?！?/br>
    已經(jīng)等了劇組半小時，不算特別長，里頭的哄笑讓范銘尹稍微受不了，他本來就不是外向的人，不如說多數(shù)時間他習(xí)慣沉默寡言，像這樣哈拉幾句也是基于工作關(guān)係。公司表面上不希望經(jīng)紀人和藝人太過要好。但就像在公司一定要跟同事打好關(guān)係，出來跑通告也是同等道理，旗下藝人是一整天的同事。

    底下的劇組人員來來去去，大多是場務(wù)在整理道具或維持秩序，他們表情兇狠以便嚇退學(xué)生圍觀，于是有幾名學(xué)生也學(xué)范銘尹從較高的樓層偷偷觀察。

    他認得出導(dǎo)演、副導(dǎo)，其實他更想知道這齣戲的編劇在哪里。能夠撐到現(xiàn)在，是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抑或當個稱職的工具人，或是根本沒有這項職務(wù)的人。各種可能性――機會與命運――

    「小一，差不多該輪到你們囉，等下是在室內(nèi)拍攝要換上白袍?！惯漪斏蟻硖嵝阉?。

    范銘尹走進教室，大伙兒閉目養(yǎng)神，他拍了拍手說：「最后一個場了，再撐一下，加油吧?！?/br>
    然而這一場又拍了兩個小時，等到結(jié)束時，他們已經(jīng)拍了整整九小時半。范銘尹雖然想趕快放他們回家，但還是有必要流程。

    「衣服都還了嗎？不要自己私藏帶回家?！?/br>
    范銘尹收拾服裝道具，交還服裝組清點，確定半件都沒遺漏才進行點名，他提醒所有人每個月的十五號到公司領(lǐng)通告費，接著一一唱名離開。

    「辛苦啦小一。」

    「你也辛苦了。」

    薄夕暮下，位處高山的校區(qū)吹起夜風(fēng)，范銘尹拉緊大衣，快步走下一棟接連一棟的骨牌建筑，撥了電話但是對方?jīng)]接。他檢視錢包，決定還是搭捷運過去。

    范銘尹路上先買了一盒泡芙，跨入醫(yī)院自動門，聞到濃厚的消毒水氣味，令人聯(lián)想到不詳?shù)陌變魤Ρ?，他連押了好幾下電梯按鈕，八樓，門關(guān)起來對著鏡面整理頭發(fā)。

    他輕輕拉開病房門進入，最里頭的那張病床，病床上的女子正專注閱讀，她雖然憔悴卻一如往昔美艷。病床旁的婦人目不轉(zhuǎn)睛盯看墻壁電視的長壽劇。

    「張媽好?！?/br>
    「銘尹你來了，手術(shù)很成功不用擔心。好啦，給年輕人一點時間吧，我先回去幫我家那口子準備晚餐，你知道男人總是懶惰?！?/br>
    范銘尹微笑回應(yīng)。

    「媽――」躺在病床上的張茜一臉不滿。

    「好了好了，要撒嬌去對你男朋友撒，人家還帶禮物來呢。那么我先走了?！?/br>
    張茜別過臉故意不瞧他。乾提著馬卡龍的范銘尹只好自己拉張座位。

    「會有后遺癥嗎？」

    「你關(guān)心？」

    張茜的俏臉如今只透陣陣凍寒，范銘尹多少心疼，但更多的是煩躁和憤怒的情緒。

    「我不是故意不來，你知道吧，我跟青姊講過今天下午的手術(shù)，只是……簡訊里我說了演員不夠，這樣工作會開天窗?！?/br>
    「所以你是選了工作那邊，所以你是有意不來！」

    「茜，你太激動了，不要那么大聲?！?/br>
    范銘尹望向簾子后另一組病人，他們現(xiàn)在都靜悄悄沒有說話聲。

    「你不是不愿意，你是沒有心。我出車禍當天你就沒有來，之后也只來過匆忙的一次。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你的女朋友還是一般朋友?！?/br>
    「已經(jīng)連續(xù)上了十三天的班，我也很累，只是想把事情做好?！?/br>
    「那么我的事呢，你有想過好好努力嗎？」

    「你的事我絕對擺在第一位，所以現(xiàn)在才要這樣賺錢?！?/br>
    「那么你娶我?！?/br>
    張茜握住范銘尹冷冰冰的手，濕潤眼眸看向他，像是黑夜中的救贖。

    ――他瞬間明白了一點。

    「我現(xiàn)在的薪水沒辦法支撐一個家庭，結(jié)婚一定會常常為錢吵架。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范銘尹盡量考慮措辭，卻還是讓張茜徹底崩潰。

    「那要到什么時候才行！」張茜大吼，「你什么都不行，永遠都不行，我們根本不可能結(jié)婚，為什么還要在這凈說謊言來欺騙對方，就只是在玩游戲！」

    「我不是……」

    護士小姐跑進來，一邊責備范銘尹一邊安撫張茜。然而護士小姐說了什么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離開了病房，毫無意識離開醫(yī)院。他只記得張茜最后跟他說的那幾個字。

    「我們分手吧?！?/br>
    范銘尹在進公司前回傳簡訊。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