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跑成
曲微站在沙地與水面的交界處,等著葉蒼返回,不多時,那道頎長的身影重新進(jìn)入視線。 明眼都能看出葉蒼一直心緒不定,或許冥冥之中有所預(yù)示,他的妻子要在今日與他天人兩隔。 “死”于這處風(fēng)光寶地倒也不虧,曲微勾起唇,喃喃出聲,“就此別過?!?/br> 她又熱情地朝岸上的人揮手,仿佛光是分開這短暫的一刻便思念得不行。 腳下歡快地踏著步子,離江面越發(fā)地近,鞋面被濺起的水花沾濕,上面的人卻好似渾然不覺。 突然腳下一空,松軟的泥沙簌簌坍塌,一瞬間光影倒轉(zhuǎn),曲微已然半身入水。 她本能地奮力掙扎,可湍急的水流來勢洶洶,眨眼間拽著人往下游拖出數(shù)尺遠(yuǎn)。 水已漫過口鼻,她力氣殆盡,認(rèn)命地由著江水將她卷走,眼睛入水之前看見岸上那道身影快成風(fēng)一般沖向水邊,不做一絲停留地直直扎進(jìn)水里。 江水沒過頭頂,疲軟無力的人突然睜眼,利落地劃動四肢撥水,順著水流方向快速往下游行進(jìn)。 戲已落幕,曲微如魚入水般自如,葉蒼無法在如此之遠(yuǎn)的距離下追上她,從此她便是個找不到尸體的死人。 一想到重歸自由,她便雀躍得恨不得撲騰幾個水花,好在理智壓制了沖動,她只在水下旋了個身慶賀一番。 如此游出十?dāng)?shù)丈遠(yuǎn),曲微正欲悄悄浮出水面換口氣,陡然看見一道黑影利箭般正向她襲過來,心里一驚,以為是食rou的大魚。 很快她便發(fā)現(xiàn)那是個長著四肢的人,靈活得像一尾魚,速度快得驚人,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 曲微狠狠皺眉,恨不得罵出臟話。 當(dāng)機(jī)立斷,她卸了渾身力氣,任由身體漂浮在水中,等著那人將她撈上岸。 一息之間,那人撥動的水流已然蕩到曲微身上,腰驟然被箍住,緊得發(fā)疼,“嘩”地一聲水花四濺,空氣爭相涌入鼻腔,日光隔著眼皮亮得晃眼,暑氣漸漸將身上烘熱。 曲微身上無力地軟著,任由那人托著她往岸邊游。 她面上裝著昏厥的模樣,心里卻在叫苦不迭。這人大抵是附近的漁民,于別人是救命之恩,于她可是好心辦了壞事。 脫身不成便罷,往后有的是機(jī)會,就怕葉蒼覺得她故意做這冒失事,對她起了防備。 那人將她拖上岸晾至在沙地上,對著江面呼了幾聲號子,曲微猜想他應(yīng)當(dāng)是在招呼葉蒼。 不多時近岸的江面?zhèn)鱽硭?,越發(fā)地近,而后“嘩”地一聲,葉蒼踉踉蹌蹌地朝她奔過來,跪在地上按壓她的胸腹,又湊近對口吹氣,喘息急促又粗重,“曲微!曲微!醒醒!” 這兩月相處下來,曲微從未見過葉蒼這般恐慌,涼音寺摔下斜坡那回也比不上。 她出水前特意含了幾口水哽在喉嚨里,他這一番施救逼得那水從口里嗆了出來,她弓著身體咳嗽,泡得發(fā)白的臉上咳出薄紅。 葉蒼手勁兒太大,曲微五臟六腑都快讓他按得移位,天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氣才忍下。 “還好沒事...”葉蒼見她清醒,激動地將人抱進(jìn)懷里,他通體濕透,身上緊繃得輕顫。 曲微埋在他懷里,依舊做著死里逃生、奄奄一息的戲,面前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里面的心跳響得震耳。 她忙里偷閑地想,葉蒼對“曲微”真算得一往情深,只可惜她不愿意。 ...... 自江上回來以后,葉蒼對曲微寸步不離地守著。 她惆悵地佯裝昏睡了一夜半日,醒來時便先發(fā)制人地拉著葉蒼講墜水一事。 “我那時安穩(wěn)站著,突然就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腳將我往水下拽。那河里約莫有水鬼,得請人去做法事,別禍害了塢城百姓...” 她面上憂戚,說得煞有介事,一看葉蒼眼里并不認(rèn)同,頓時起了情緒,“你不信我?!真有人將我往水下拖,我以前就差些溺死一回,難不成是我自己往下跳的?那恩公沒跟你說?” 曲微主動提起這位“恩公”,便是給她自己找個佐證,她當(dāng)時為了穩(wěn)妥像模像樣地演了一出不慎落水的戲,這時還真派上用場。 葉蒼自然也詢問過,那人說事發(fā)時他正在岸邊釣蝦,只見有個女子落水,奮力往岸上爬卻不敵水力被淹沒,他才下水救人。 她若真是想水遁,還掙扎什么。 “真有水鬼!那手就箍在我腳踝上...”她見葉蒼不信,氣急敗壞地比劃。 葉蒼心里發(fā)沉,眉頭緊鎖,“你可看見那‘水鬼’的模樣?” 曲微搖頭,“黑乎乎的,水下也看不分明?!?/br> “...你可與什么人有嫌隙?” 她還是搖頭,反應(yīng)過來又驚詫,“你懷疑有人害我?不應(yīng)當(dāng)?shù)?,我鮮少與人交惡,爹娘在世時也無仇家...” 葉蒼緊抿著唇,面上越來越沉,眸色深得似漩渦般要將她吸卷進(jìn)去。 曲微沒有仇家,昌云王府可有不少,汝英王一脈便恨對葉赟父子痛恨入骨,他們兩人去供奉河神的事并未遮著掩著,若有心算計并非不可能。 “那我往后便好好在府里待著?!鼻⒂U著他的臉色乖巧開口,她將葉蒼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汝英王與昌云王積怨已久,替她背一口黑鍋也不嫌多。 好在將落水這事兒的起因囫圇掩蓋過去。 當(dāng)天宣宜王府周遭便多了巡視的護(hù)衛(wèi),這本不妨礙曲微后續(xù)脫身計劃,偏偏葉蒼放心不下,趁著大婚在即干脆請了幾日假,整日和曲微待在一處。 曲微苦不堪言,三日后便是大婚,如此一來,她還怎么在拜堂前離開! 當(dāng)下新婦遵卻扇禮,用喜扇擋臉,旁人能將新人面貌看得清楚,這正是她急于在拜堂之前脫身的緣故。 本來因著她曲家人的身份,葉蒼定不會對外大肆昭告,除了府里上下無人知曉準(zhǔn)世子妃姓甚名誰、作何面貌,她便能如以前一般隱姓埋名地過桃源日子。 現(xiàn)下萬般不愿也只能順勢而為,曲微悄悄嘆氣,葉蒼說過當(dāng)日賓客多為塢城官員,幸得她以后住的地方在城外,不一定會碰上這些城內(nèi)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