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殞落結(jié)束

    不顧一切的往森林跑去，菩提握著手上染紅的長劍，腦海一片空白只知道必須向前跑，后面追著他的兩位警官不知何時不見人影，有著天然屏障的茂密樹林，他順利擺脫追捕。

    深夜的森林萬籟俱寂，菩提此刻幾乎換不上氣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終于剩下自己一個人他才緩下腳步。

    不想死，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他人的劍下……

    滿腦子只剩下這些句子，菩提悲涼的看著手中的長劍沾染觸目驚心的血紅，撲鼻而來的血腥味，這些于他而言竟是似曾相似。

    無意識的往前走，一片澄澈的湖落到他的視線內(nèi)。

    湖面平靜無波。

    腳下一滯。

    菩提睜大了眼全身不受控制的打顫，不自覺后退踩到地面上的樹枝應(yīng)聲斷裂，不遠(yuǎn)處某人的笑聲突然傳進耳里，被嚇到的他反應(yīng)之大險些跌倒。

    伊萊悠哉的從樹干后走出現(xiàn)身，佯裝無奈的嘆息。

    「該說是巧合還是注定呢？沒想到您居然自己走到這里……也好，省得我拖人到這里浪費氣力?！?/br>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您的身手依然令人敬佩，晚輩自嘆不如，八年前您也是如此殺了眾人，現(xiàn)在又重蹈覆轍？在后面躲了這么久能看到您大開殺戒的樣子，您果然是殘忍的人啊?！?/br>
    伊萊收不住的燦爛笑容看在菩提眼里是頭皮發(fā)麻，特別提起他殺人的無情讓后者身子僵硬，伊萊緩步走向他，手腕一甩從袖口掉出小刀，把玩著那把小刀停在離菩提幾公尺遠(yuǎn)的地方。

    不知道伊萊究竟心里在想什么，菩提滿腦子掠過的念頭就是逃……

    或是殺掉他。

    菩提握著長劍的手不自覺動了下，伊萊看向他手里的利刃不以為然的攤手笑道，不停轉(zhuǎn)著手里的小刀。

    「您要殺我嗎？嗯……在同樣的地點上被殺掉好像不錯呢，要不您先往這里刺一劍，我再跳進這個湖里淹死怎么樣？」

    菩提沉著臉沒有說話，但緊握著長劍的手很是危險，盯著伊萊好似在計算該如何出手才妥當(dāng)。

    往自己的胸膛比了比，伊萊似乎真的不在意對方就在這里殺死自己，或許不是無所謂被殺，而是明白接下來的話一說出口，菩提根本殺不下手。

    「您八年前殺了父親，現(xiàn)在連他的兒子都不放過嗎？」

    父親？他的兒子？伊萊原來是……

    腦袋迅速運轉(zhuǎn)憑藉這一句話拼湊出了結(jié)論，只是情感上不敢置信，菩提猛然睜大了眼，不禁松開握著染紅長劍的手，武器重重落到草地上，隨著脫手的長劍，他無法再支撐住身心疲憊而無力坐了下來，瑟瑟發(fā)抖的身軀不知是為了纏著他多年來的愧疚感抑或是死亡將近的無力，將至的恐懼。

    看著菩提意料中的劇烈反應(yīng)讓伊萊很愉快，撥開遮掩住視線的瀏海，地面的草因伊萊逐漸走來而被踐踏為平，伊萊唇邊藏不住的笑意，笑聲回盪在人跡罕至的森林里，手里的小刀在月光反射下隱隱閃著鋒芒宣示它的銳利。

    「原來他的兒子就是你……原來是你……」

    「在死之前讓您知道真相，我真是心胸寬大，父親一直將您當(dāng)作摯友看待，您卻如此回報他?！?/br>
    輕嘆口氣，伊萊故意說出他們是摯友的過去，這讓菩提臉色更加難看，滿臉的恐懼交織著無力看上去是十分狼狽，伊萊本來對準(zhǔn)菩提胸膛的小刀突然放低了位置，無聲刺入他的腹部，菩提一愣因疼痛而皺眉不解的望向伊萊，卻被對方恐怖的神情及笑容惹得背脊一涼。

    快速抽出小刀又再度深深刺入他的腹部，菩提差點因過烈的痛楚而喊叫出來，伊萊立刻狠狠賞了他一巴掌，菩提偏過頭嘴角流下了血。

    「讓您就這么死去實在太無趣了。」

    「──你有虐殺的興趣真讓我噁心，我看我先處理你好了？」

    「救命……！」

    伊萊過于專心要殺掉菩提而忽略周圍的狀況，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兀自闖入著實讓他嚇了一跳，手里卻沒停下反覆刺入菩提腹部的動作，菩提因超出他能承受的痛楚判斷力降低，只知道有人過來本能性的向來者求救。

    等他回過神，才明白對方給予的并非救贖。

    一瞬間根本捕捉不到對方的身影，身邊僅有小刀能防身，下意識抬起手護住自己，沒想到卻被輕易制住，緊接而來大腿上的痛楚讓他更加掙扎想脫身，定神一看才發(fā)現(xiàn)來者是兩個人。

    瑞琪反手將伊萊壓制在地面，瑞克緩緩抽出伊萊大腿上的長劍。

    「竟然可以不被發(fā)現(xiàn)跟在我們身后?！?/br>
    「瑞琪團長，真是感謝兩位替我除掉這么多礙事的人……」

    「閉嘴?！?/br>
    又補上一劍瑞克沒有耐心聽他廢話，瑞琪輕瞥一旁已經(jīng)痛到神情恍惚的菩提，其實想說的話太多，但此刻已經(jīng)沒什么好講的了，聽聞方才菩提向他們求救是倍感諷刺，瑞克輕按著菩提的肩膀，蹲下身與他平視。

    近距離的面對他，意外的平靜。

    「對不起……你們都是我注重的孩子……」

    「夠了！解釋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菩提大伯，您為了當(dāng)年的事情趕盡殺絕是事實，我也不需要您的道歉?！?/br>
    菩提吐出的道歉讓瑞克一怒之下打斷他的話，前者聞言也堵住了話，內(nèi)外都受了重傷的菩提視線開始不清楚起來，瑞克猛然提起劍要往他胸口送去──

    「瑞克！」

    「我要親手殺了他……！」

    某人的低喃頓時接近自己，本來會直穿過心臟的利刃反射性躲避而偏了方向，雖然深刺入菩提胸膛卻沒讓他當(dāng)場死亡，瑞琪急切的呼喚引起瑞克的警戒趕緊抽出劍翻身退開，瑞琪顧不得臂滲血甚至滴落至地面的割裂傷，衝上前擋開伊萊想趁勢動手殺掉瑞克的偷襲，瑞琪奮力推出的一劍讓伊萊彈開了距離，本來大腿上的傷口被外力撕裂更加嚴(yán)重。

    雙方都帶傷，伊萊跌坐在原地喘氣著沒有繼續(xù)上前攻擊，瑞琪緊張的看著瑞克將他拉起身，所幸剛才瑞克反應(yīng)快，目睹伊萊握著小刀差點往瑞克的頸部刺入，瑞琪心有馀悸的抱住他。

    緊緊抱住他不發(fā)一語，感受到懷里戀人的顫抖瑞克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或許徘徊在生死關(guān)頭捏了一把冷汗，但他現(xiàn)在更在意的是瑞琪手臂上的傷口，拍拍瑞琪的背部以示安撫，輕推開他趕緊撕下自己的衣袖替他手臂包扎。

    「是我沒注意，我沒事?！?/br>
    「……是我分神了，對不起?！?/br>
    稍微冷靜自己，瑞琪低著頭乖乖讓瑞克替自己止血包扎，在騎士團時已經(jīng)消耗太多力氣，所以剛才壓制著伊萊不小心走神讓他脫身，才會演變成那樣的局面，瑞克無奈看著瑞琪難受歉疚的表情。

    「你受傷了我比較擔(dān)心，瑞琪。」

    「菩提大伯……」

    「他離死不遠(yuǎn)了，無所謂?！?/br>
    深怕瑞琪因沒阻止好伊萊而妨礙瑞克復(fù)仇陷入自責(zé)，他趕緊說道，輕瞥一旁已然快昏迷的菩提，失血過多讓他無法說話及思考，等死的模樣甚至悽慘，瑞克壓在心上多年的重?fù)?dān)才終于卸下，總算能松口氣。

    背負(fù)著恨意從來都不輕松，如今菩提瀕死真正讓瑞克放下過去所有。

    身敗名裂將過去翻攪而上攤在陽光下，最后悲慘的死去。

    瑞克沒有再補一劍的意思，沒有必要了。

    重物掉落湖水的撲通聲引起兩人的注意，瞬間警戒起來望去，訝異伊萊的行動力根本無視自身腿上惡化的傷口，伊萊瘋狂的模樣瑞克緊拉住瑞琪不敢放手。

    菩提的呻吟聲傳出，求生本能讓他痛苦掙扎擺動著手臂想游上岸，但身負(fù)重傷沒辦法動彈，水不斷灌進來清醒了差點昏過去的菩提，咳嗽及呻吟呼救聲交錯，盯著湖面伊萊笑容是越來越深。

    「當(dāng)初先殺了我不是比較好嗎？破壞我的興致真讓人不爽，明明能讓他慢慢死去的……」

    湖的另一邊跑來的人影伊萊注意到而止住了話，瑞克他們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兩位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奔跑而近，吼叫的話語也傳進他們耳里。

    「菩提大伯呢！」

    「不要妨礙我。」

    湖面上掙扎的人痛苦喊叫著讓人難以忽略，艾爾睜大了眼看著伊萊這形同虐殺的行為而莫名打冷顫，下意識想跳下水救他，伊萊瘋癲的神色華德見狀也不忍蹙眉，對方卻突然持著小刀就要往艾爾身上砍去，華德先一步擋在艾爾面前，來不及抽出手槍擋下只能以rou身阻擋，腹側(cè)被刺了一刀華德吃痛的捂住傷口，動作太大讓已經(jīng)受傷的手臂又再度流血。

    「我已經(jīng)說過不要妨礙我了……」

    在近距離下手槍根本無用，艾爾拉著華德想趕快退開，眼看伊萊冷著臉又要刺過來，心跳的撞擊聲此時格外清晰──

    伊萊卻倏地停下動作，搖晃著倒下。

    他依然睜著眼，卻已經(jīng)沒有呼吸。

    站在華德及艾爾面前的是舉著長劍的瑞克，一旁的瑞琪看了伊萊尸體一眼又快速別開眼。

    「果然一開始就該處理掉你的?！?/br>
    「……為什么要救我們？死了不是正好嗎？」

    驚訝之馀艾爾不忘開口質(zhì)問，即使對方剛剛出手救了他們，立場上敵對的事實仍提醒著艾爾本能的警戒，瑞克別有意味的看著一旁蹲下身觀察著華德傷勢試圖止血的瑞琪，再度對上艾爾的目光，唇啟無聲的話語吐出。

    瑞琪不希望你們死。

    艾爾看懂瑞克的唇語而一愣，別開視線復(fù)雜的心情頓時涌上，瑞克輕嘆口氣，卻掩蓋了真心話，他可沒冷血到放任他人在眼前死掉的地步，將長劍收入劍鞘。

    斜瞥湖面上載浮載沉的身軀，那是一條生命殞落留下的證據(jù)。

    「菩提大伯重傷早已沒救，你剛才冒然想跳下水救他是沒意義的，何況如果你救他上岸我們是免不了打一場了?！?/br>
    「……為什么一開始不講明，要這樣逼我們?nèi)プ凡椋俊?/br>
    「艾爾警官，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

    瑞克笑了笑一句話說明一切，艾爾頓時默然無法反駁，一旁的瑞琪正好將華德的傷口略做包扎完畢，聽聞他們對話瑞琪接著說道。

    「菩提大伯的尸體就拜託你們了，還有華德警官的傷口還是趕緊讓醫(yī)護室看一下比較好?！?/br>
    「瑞琪團長?！?/br>
    間話家常般的語調(diào)說著，瑞琪拉著瑞克就要離開，艾爾一愣什么也沒想的出聲叫住瑞琪，只見對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瑞琪耐心等待著艾爾的接續(xù)，后者欲言又止躊躇半天，終是嘆口氣什么都沒說，只吐出一句沒事便目送瑞琪跟瑞克離去。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結(jié)束的事情沒什么好提起。

    艾爾沒有道聲再見，以立場來說他們?nèi)允菙橙?，但他隱隱明白或許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見到他們了，也許是五年甚至是十年。

    看著他們的背影在視野內(nèi)越來越小，最后模糊消失在樹林中。

    艾爾揹起已經(jīng)神志不清的華德，快速往騎士團走去。

    太陽隱約要突破地平線在天空中湛出微光，沒想到竟忙碌了一宿，回到家終于換下充滿血腥味的衣服，仔細(xì)的清理長劍上的血污，小心翼翼的將傷口敷藥包扎，瑞琪吃痛的悶哼著，坐在床上的兩人對看一眼。

    「這么大的傷口還硬撐?！?/br>
    瑞琪手臂上被包起好幾層繃帶，瑞克皺眉不禁念了他幾句，瑞琪覺得無辜的看向他，突然撲過去抱住他。

    如此反常的直接撒嬌行為反而讓瑞克擔(dān)心他是不是怎么了。

    「瑞琪？怎么了？」

    「幸好你沒死……」

    低喃細(xì)語的聲量瑞克仍是清楚的聽見了，的確方才真的與死亡擦身而過，差一點就會沒命，在一旁無力看著這一切的瑞琪恐怕很震撼，難以平復(fù)心情吧，想到這就讓瑞克心疼的緊摟住他。

    明明是瑞克他身陷死亡的危機，卻是瑞琪更害怕。

    對彼此而言懼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對方。

    「沒事、沒事，都結(jié)束了，我不會離開你。」

    「嗯……」

    「謝謝你一直陪我，瑞琪?！?/br>
    難得可以看到瑞琪撒嬌的模樣，瑞克唇邊是歛不起的笑容，側(cè)頭細(xì)吻起他的耳朵、臉頰，一路吻到鎖骨，搔癢的觸感讓瑞琪忍不住縮起身子，抱住瑞克腰部的手頓時收緊。

    剛洗完澡的瑞琪自然的體味伴隨著沐浴乳的香氣環(huán)繞在瑞克鼻尖，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悸動傾身將他壓倒在床，瑞琪一愣想撐起身又被壓回床上，對方那不容反抗激烈的親吻堵住他的唇，瑞琪被動只能接受，下意識再度伸手摟住瑞克，殊不知他主動的擁抱加深了吻，煽情的親吻聲聽在兩人耳里加速情感膨脹，瑞琪呻吟著急欲想呼吸而掙扎別過頭。

    瑞克見他喘息臉紅的模樣覺得可愛，輕柔著吻上他的額。

    「瑞克……」

    「嗯？」

    聽到戀人的呼喚他馬上應(yīng)聲，本以為瑞琪要對他說什么卻久久沒有下文才發(fā)現(xiàn)瑞琪睡著了，平穩(wěn)的呼吸著竟瞬間陷入熟睡。

    無奈的笑了，寵溺的又吻了他的臉。

    一夜沒睡強撐著疲累的身子，面對這么多人圍攻上來，即使天才如他也會感到疲憊且緊繃精神，如今終于回到家才好不容易放松下來，敵不過睏意就沉沉睡去。

    「我愛你。」

    笑著輕聲對他說道，看著他睡著瑞克的睡意頓時席捲而來，瑞克一翻身躺到另一邊倦意立刻逼迫他闔上眼，怕推開會驚擾瑞琪就放任他抱著自己，緩緩進入睡眠。

    大半年的日子恍然昨日，一直以來系在心頭的恨意也隨著菩提死亡而殞落，埋葬在過去。

    馀下的是對瑞琪說不盡的情話，道不清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