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牡丹篇04

    拖著大箱子，帶著小孩子，爬下十四層樓到達警衛(wèi)室時，天空，還很亮。

    藍色的天空，藍得不像在她熟悉的城市，藍得，好像印象中，瑞士的天空。

    都說瑞士整個國家就像是個花園一樣美麗，現(xiàn)在，我們也算住在花園里了，感受到的，為什么只有詭異而已？

    完美的天空，完美的太陽，完美的風(fēng)，完美的花草樹木，就連人數(shù)的分配也相當(dāng)完美。一對年輕夫妻，一對老年摯友，加上一個五歲稚女，分配在一個提供了將近六百戶正常生活機能的大型社區(qū)里。

    這是怎樣的一個伊甸啊，上帝，是想要重啟人類的文明嗎？洪水呢？

    戶外的燦爛讓小孩活潑了起來，站在門口花壇上攀著警衛(wèi)室大門上的小窗，妍妍興致昂然的朝里張望著。

    「啊!!」

    「怎么了？」

    「有人，里面有人!」妍妍拍打著門上的小窗，然后揮手，「他不會動噯?！?/br>
    「喔？」牡丹把小孩一把抱下，自己湊到門邊，從小小的窗口看去，剛好可以一眼看盡小小的警衛(wèi)亭，里面，什么都沒有。

    「你看錯了吧，里面沒有人。」

    妍妍擠過牡丹身邊，又跳回花壇上，「有啊，趴在桌子上，警衛(wèi)叔叔?！?/br>
    「沒人，里面沒有人，妍妍看錯了?！鼓档び职押⒆颖聛?，然后下意識地擋住小窗口，「那是一件衣服，等下門打開了，妍妍就知道了?！?/br>
    「是嗎？」妍妍還趴在窗口那兒，卻也沒多辯解，五歲，其實遠沒有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幼小。

    在妍星看來，屋子里確確實實的趴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鐵灰色的警衛(wèi)制服臉朝下背朝外的趴在那張鐵灰色的大鐵桌上，鐵桌的玻璃墊上，還有一灘暗色的東西，有點像比較丑的巧克力。

    但是，白金奶奶說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那就沒有吧，雖然年紀小，她也已經(jīng)五歲了，那些大人敷衍著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偶爾，她也會敷衍著大人，假裝自己真的不知道。

    牡丹不再理會妍妍的行動，雖然說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猜，當(dāng)門打開的那一個瞬間，她會聞到。聞到那股滯悶的氣味，就像在她家里的那個房間里的氣味，就像在李家，妍妍的房間……。

    她將目光再次轉(zhuǎn)向還在看著窗口的小女孩，看了一會兒，又一會兒，然后，放棄了想像。

    在目力所能及的地方，葉慈和那對小夫妻，已經(jīng)拖拉著行李，朝著這兒走過來，陽光下的葉慈仍舊很帥，但也的確老了。

    牡丹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些什么，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現(xiàn)在，她的人生，又跟另一群人的人生，綁在一塊兒了。

    「

    「牡丹?！谷~慈開朗地笑著走到牡丹身邊，「等很久了？」

    「還好?！鼓档げ挥勺灾鞯某沁吙矗袷亲⒁獾搅舜蠹叶嫉烬R了，她碰的一聲跳到地上，笑咪咪地走到牡丹身邊，拉著她的裙角。

    「妍妍好。」

    「叔叔好?！瑰乔宕嗟幕貞?yīng)著阿忠的招呼，但看到德德，卻又謹慎的，退回到牡丹的身后，躲了起來。

    「怎么了？」牡丹扶著她的背，想把孩子往前推。

    「嗯?！瑰桥つ蟮亩愕酶?，幾乎要鑽到牡丹的裙子里了。

    「她不喜歡我，小孩都不喜歡我?！沟碌碌穆曇粲悬c鬱悶，但情緒上卻沒有明顯的低落，好像，她只是在敘述一件有一點點不開心的事情。

    「怎么不進去呢？」葉慈試圖轉(zhuǎn)移話題，伸手扭動了一下門把，「鎖著啊?！?/br>
    看著他把眼睛湊到那格小窗上去窺看的時候，牡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但旋即葉慈又神色如常的轉(zhuǎn)過臉來，說，「里面根本沒人，也不知道誰鎖的?！?/br>
    「哈，密室喔?！拱⒅业纳碜右餐疤街戳藭?，「那……踹門？」

    「你踹看看囉。」葉慈噙著笑瞅他。

    阿忠揚起一邊的眉毛，抬起一腳，開踹。

    那扇看起來不太牢固的小門給他踹得碰碰直響，還不太牢固的晃動了幾下，但是，沒開。

    「靠。」阿忠低聲咒罵了句，剛剛那一踹的反作用力太強，震得他大腿根都麻了，「我好像拉傷了?！?/br>
    「噗?！箍粗⒅覐暸さ挠弥腥瞬哦米藙輳椞?，葉慈忍不住戲謔的笑出了聲。

    德德在一旁表情凝重的扶著丈夫，「反正里面什么也沒有，我們就不要進去了啦，如果只是要大家住在一起，哪里不能住，這里到處都是空屋。」

    說完，年輕的妻子面有憂色的左右看了看，最后定定地望向葉慈，像在等待他的定奪。

    葉慈還真想了想，「還是進去一下，我想里面應(yīng)該有所有住戶的鑰匙，有這東西在手也方便些?！?/br>
    「噢，那我再試試?！?/br>
    「不用了?！谷~慈制止了阿中的動作，「砸窗子吧。」說罷，葉慈從箱子里拿出一件厚外套，裹在手肘上，用力一撞，玻璃應(yīng)聲而破。

    「哇，看不出來噯，阿伯你行啊，以前當(dāng)小偷的？」

    「你怎么這么說話?！沟碌鲁读顺独瞎氖直?，對著葉慈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葉慈一點不以為意，他把手上的外套裹好了些，然后踏上花壇，整條手臂從那個雙口貫了進去，幾秒后，便打開了門。

    「ok啦。」

    「哇，好棒?！拱⒅遗鯃龅挠昧闹?，表情開心得像個小學(xué)生，德德也很興奮，原地跳了幾下。

    牡丹發(fā)現(xiàn)大家好像都很開心，在知道了目前的狀況不單純之后，沒有人緊張害怕，沒有人憂心忡忡，就連身邊那個五歲的女孩，在見到還有大人之后，便徹底穩(wěn)定下來了，也沒有再哭著喊著找爸媽。

    這情緒，正常嗎？

    牡丹不知道。

    確實，在她剛意識到只剩下自己獨自在這樣一個世界里生活的時候，她也雀躍，也開心……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開心的呢？應(yīng)該，是停水后吧。

    停水造成的不方便，讓她第一次開始考慮到民生問題，如果這群人的出現(xiàn)可以讓往后的生活變得順利，那真的也，很好。

    一直跟在身邊的小女孩拉扯著牡丹的裙擺，牡丹理解的她的意思，蹲下身來，「怎么了？」

    妍星攀著她的耳邊熱熱的說，「那個警衛(wèi)叔叔不見了?！?/br>
    「啊？」牡丹這才注意到，警衛(wèi)亭外，只剩下她們兩個了，「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br>
    「喔？」

    「門一打開我就看到他一點一點不見了。」妍星像是在唱游一樣，揮舞著手腳比畫著。

    看著她的動作，牡丹猜想，在女孩眼里應(yīng)該是看著那個警衛(wèi)像煙霧一樣慢慢地消失了吧。

    「找到了?！谷~慈興高采烈的拎著一大串鑰匙，「上面都有標示。」

    「我也找到了?！垢谒砗蟮陌⒅覄t是興高采烈地抱著一堆泡麵，「我早餓了。」

    「瞧你這點出息?！谷~慈白了他一眼，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鑰匙，「咱抄家去?！?/br>
    「抄家？」

    「從a棟開始，一間一間開，哪家好吃好住，咱就吃那兒住那兒，吃完一間換一間?！谷~慈的語氣里很有些豪氣干云，就連眼眉之間，看著都年輕了許多。

    「哇，大哥，你肯定是我親大哥，哥，以后我就跟著你混了?！拱⒅艺f完后，搶先一步拎起了葉慈的箱子，徹底當(dāng)起馬仔來。

    「哈哈，怎么不叫阿伯叫大哥了？」

    「阿伯？誰，誰是阿伯？我大哥這么威，怎么會跟什么老阿伯扯上關(guān)係?！?/br>
    兩個男人笑著鬧著，真的就往a棟走去。

    三個女人只好亦步亦趨的在后面跟著，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的吃住，這真的也是一舉數(shù)得的好方法，也虧得葉慈想得到這些。

    看著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背影，牡丹有點想不起來，這個多年老友平日的樣子。

    記憶里，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風(fēng)度好，脾氣好，舞，也跳得特別好。

    他對每個女人都很照顧，尤其是牡丹，雖然有時候牡丹會想這會不會是自己的某種自作多情，但是，她很清楚，葉慈對自己是不一樣的，因為，自己對他的感覺，也不太一樣。

    溫文爾雅的葉慈讓人放心，一馬當(dāng)先的葉慈也很有魅力，只是這么一魅力，阿伯立馬變大哥，自己可是那個阿忠口中的白金奶奶呢，這下可差著輩了，有點糟糕。

    牡丹帶著些許不滿的情緒，看了看始終跟在妍妍身邊默默不語的德德，這個時候這個女人怎么不說兩句管管自家的男人呢？或者是說些討好的話，叫自己聲大姊也好啊。

    旋即，牡丹又覺得自己的小彆扭有點無聊，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計較這些呢？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該要思考的問題是……啊，她的編織包，還落在陽臺那張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