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外，有群氣憤的家屬，還有想要一探究竟的記者們，更多是圍觀民眾，通通聚在一起。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他們就像是個盛大的假日市集。

    林宇辰坐在警署斜對面的便利店，他遙遙望向大馬路的另一端，腦中卻是回想著早上出版社的會議過程。

    那是一個令他感到無力的會議。

    總編輯曹世利對匿名作品很感興趣，或者應(yīng)該說，曹世利連看都沒看過，就感到有興趣。

    「最近距離的觀察！帶大家看看連環(huán)殺人犯在想什么。」曹世利說得口沫橫飛，「小說封面標(biāo)題寫這樣，你們看怎么樣？」

    「還沒有到連環(huán)殺人，目前兩個被害人，一個在加護病房，一個下落不明?！沽钟畛秸f。

    「李欣桂，你怎么看這作品？」曹世利轉(zhuǎn)問他的得力助手。

    「作品只有兩章，如果要連載，我想必須加以宣傳……」

    「對對，加以宣傳。」曹世利興致勃勃。

    李欣桂又補上說，「但其實也是在助長犯人的氣勢，需要再多考量一下?！?/br>
    「欸？欣桂，這不像你，我們出版社是為了讓大眾看見好作品，經(jīng)過我們精挑細(xì)選后才出版的，怎么是助長兇手氣勢呢？我們也是有秉持我們的原則呀?！共苁览麚u搖頭。

    「有沒有機會是……」趙夢暘有些溫吞的舉手發(fā)問：「為了案情調(diào)查，給更多人看，或許會有更多的人能看出兇手是誰？從文筆或是描述的場景、內(nèi)容？」

    「沒錯沒錯，」曹世利大力讚揚，「更多人看見，破案機會更高?！?/br>
    趙夢暘被夸獎暗暗自喜。

    林宇辰心知肚明，這都是賺錢的說帖罷了。

    出版社去年因為錯誤評估銷量，目前還在還債中，曹世利成天在為錢的事情煩惱，現(xiàn)在抓到一塊浮板，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都是為了賺錢。

    這句話讓林宇辰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林宇辰，你說這位匿名作者沒有留過任何資料，那說不定他一稿多投，其他出版社也有收到相同作品……」

    這倒是提醒了林宇辰，他馬上提醒：「我們不能把版權(quán)不明的小說，當(dāng)作自己的出版?！?/br>
    「那你以前都把來路不明的作品給我看，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嗎？」曹世利微慍道。

    因為林宇辰過去早已心知肚明，過不了曹世利這一關(guān)，他抱著嘗試的心態(tài)上交，決定真有機會出版，再回頭聯(lián)系匿名作者。

    沒有一次成功。

    曹世利又問道：「第二章呢狀況？李欣桂你幫忙看了嗎？」

    「第二章的作品還不行，感覺是硬趕出來的，不但沒有什么內(nèi)容，錯字也是特別多，需要大幅度的修改。」

    「恩……」曹世利顯得有些洩氣，他上半身往前，去拿圓桌上的列印本，隨意翻閱兩下，片刻后不死心：「不過沒關(guān)係?！拱炎髌啡踊厝?，改口說道：「第二章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幫他改一下?！?/br>
    「我?guī)退?？」林宇辰有些詫異?/br>
    「當(dāng)然是你幫忙改，難不成是我改嗎？」曹世利板著臉說?！负?，先做第一章作品的校稿、排版跟封面設(shè)計，要不要真的出版我們先保留決定，第二章林宇辰你看一下怎么改完整點，就這樣大家下去吧?！?/br>
    曹世立表現(xiàn)出對匿名作品上連載的高度渴望。

    出版社晨會解散。

    林宇辰煩躁地回到座位上，點開自己的信箱，看著一封封寄出的信件，如石沉大海般，露出失望的表情。

    「嗨，您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我是卓越出版社的編輯，對你的作品很有興趣，希望可以找時間跟你聊聊?！?/br>
    「嗨，我是卓越出版社的編輯，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聯(lián)絡(luò)一下嗎？謝謝」

    「嗨……」

    匿名小說家沒有給任何回應(yīng)，林宇辰每天寄的電子郵件，就像打水飄的石子。

    此時，馬路對面的鑽出了個人影，她從警署走出來，穿過重重人群來到林宇辰面前，隔著便利店一面玻璃，她禮貌性的點了點頭，然后找到門口走進來。林宇辰不知怎么，盯著看到對方走到面前。

    「不好意思，開會比較久，我來晚了?！箯報懵麤]察覺林宇辰的注視禮。

    「沒關(guān)係，我也在思考匿名作者的事情。」林宇辰甩甩頭。

    「是你電話里說的，『小說里面有個地方很奇怪？』」

    「恩，因為第二部小說錯字太多了，如果是平常有在練習(xí)寫作的人，應(yīng)該是不至于這么多錯字?！?/br>
    林宇辰把筆記本打開，上面手抄著一段文字。

    「我把錯字依序?qū)懴聛?，變成了這段話?！?/br>
    筆記本上寫著：

    大北市晚上，有五棵樹的地方，是這社會最骯臟齷錯之地，那些人將為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錯披上荊棘，送上死刑臺。

    張筱蔓讀完后臉色鐵青，同時又感到困惑，只得看向林宇辰問道：

    「五棵樹的地方？什么意思？」

    林宇辰拿起原子筆，在空白處寫下：林森。

    「林森路？」

    「我想應(yīng)該是?！?/br>
    「這犯人囂張到還留線索給我們嗎？這根本是一種挑臖?！箯報懵凵裰兴坪跻獓姵龌鸸?。

    「恩……」林宇辰看著文字，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好，要我們查晚上的林森路，我就給他徹底地好好查查。」張筱蔓自信接受犯人的挑戰(zhàn)。

    「對了，關(guān)于上次提到的電子信箱，有反查到使用者嗎？」

    張筱蔓臉色沉了下來，搖搖頭說：「我查到的使用者，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被消除身分了?！?/br>
    「消除身分？」

    「就是死亡的意思?！?/br>
    「所以可能只是被盜用帳號？」

    「不，匿名作者跟這位帳號使用者應(yīng)該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張筱蔓嚴(yán)肅的說。

    「某種關(guān)聯(lián)？」

    「恩，因為帳號使用人叫『陳曦然』?！?/br>
    林宇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想開口再次確認(rèn)，但耳朵聽見的確實是這個人名。

    陳曦然，也就是小說中的男主角。張筱蔓直接給他一個堅定的點頭。

    「謝謝你的情報，我會努力調(diào)查的，有任何消息通知你，保持聯(lián)絡(luò)?！箯報懵f。

    「對了……」林宇辰在臨別之際，忽然開口想問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怎么了？」張筱蔓回頭等他。

    「喔，沒……有，沒事，我剛忽然想到別部作品去了?！沽钟畛阶詈笠粍x那打消念頭。

    「那，保持聯(lián)絡(luò)?！箯報懵侄Y貌的點了個頭。

    「恩，保持聯(lián)絡(luò)?！?/br>
    張筱蔓的臉，跟淋宇辰小時候看見的那個女孩子，似乎重疊在一塊了。

    這一刻，記憶中畫面再次浮現(xiàn)。

    身穿高中制服女孩，哭著衝向林宇辰的父親，使勁擺動大臂，拳拳槌在林宇辰父親的頭上，珍珠般的淚水不停滾落，沿著臉頰滑下直到地面，而嘴里哭喊著的是：

    「你殺了我mama！你殺了我mama！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