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把手電筒關(guān)掉，我也跟著關(guān)，兩個人摸黑前進。

    地下很滑，我便扶著墻走，摸到了毛茸茸的何首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兩個人的動作都很小心，連呼吸都得提心吊膽，就在我們準(zhǔn)備轉(zhuǎn)彎時，腳步聲忽然停了。

    莫非對方察覺我們的存在了？

    顧淵把手電筒打開，前面沒有人，是個空曠的山洞，我終于松了口氣。

    「難道是我們的錯……??！」

    有隻手從后面掐住了我的脖子，指甲甚至嵌進了我的rou里，不是錯覺，這里真的有別人。

    顧淵回過頭，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

    抓住我的人開口了，是個異常沙啞難聽的聲音：

    「顧淵……你是顧淵嗎……」

    我沒辦法動彈，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那人的另一隻手，指甲很長，里面塞滿了污垢，整隻手的皮膚呈現(xiàn)青綠色，簡直就是方才見到的殭尸。

    「放開他?！诡櫆Y冷冷道。

    「他是你的什么人？」那人似乎笑了。

    「我叫你放開他。」

    顧淵從大衣口袋抽出匕首，那人掐我掐得更緊了：

    「你現(xiàn)在離開這里，我就放他走?！?/br>
    「我在這里，跟你放不放他，一點關(guān)係也沒有?！?/br>
    顧淵慢慢走了過來，冷不防拿匕首往那人砍去，他哀號一聲，手掌掉落地面。我趁這時掙脫他，想跑到洞外避難，可兩隻腿已經(jīng)軟得連站也站不起來了。我看見了那人的長相，青色的瞳孔、雙頰凹陷，穿著一件破爛的中山裝，確實很像殭尸，或者根本就是個殭尸。

    「你就是那個煉尸人?！?/br>
    顧淵對著倒在地上的殭尸說。

    「是啊，本來就快煉成了，誰知道碰上你們……」

    殭尸大方承認(rèn)，我想到了那些腳印，難道那天儀式結(jié)束后，他就一直住在這個山洞里？幾十年了，他都不曾出來過，照理來講是不可能的！若真是這樣，難道那些想盜墓的人，都是被這傢伙害死的？

    「你知道我們要來？」顧淵問。

    「我不只知道你們會來，我還知道你們今天是專程過來把李寧還給我的，就在那個小伙子的身體里……」

    殭尸把臉轉(zhuǎn)向我，我不敢與他對視，迅速把眼別開。

    「你不準(zhǔn)動他。」顧淵態(tài)度堅決。

    「他只是裝載魂魄的容器，你沒有必要袒護他……除非你從他身上拿了什么好處……這樣吧，我也可以給你幾隻鬼作為交換，這樣，我們就誰也不欠誰了……」

    殭尸蹲在地上摸索著，撿起剛才被顧淵砍斷的手掌，把它接回手臂上，不出兩秒鐘，新的rou芽從斷面冒出來，兩截手又融合在一起了。

    「我不是為了好處才袒護他?！?/br>
    顧淵抬腳踹了殭尸的腹部，他往后倒下，不過立刻又爬起來，露出變態(tài)的笑容：

    「喔？那是為什么？」

    「你沒必要知道。」

    顧淵蹲踢了下殭尸的小腿骨，趁對方腳軟的當(dāng)口拿匕首對準(zhǔn)他的腦袋，唰一下，殭尸的頭顱從中間給劈成了兩半，躺在地上，從切口流出了綠色的液體?？筛豢伤甲h的事情發(fā)生了，裂開的兩瓣腦袋竟自己往中間靠攏，沒過多久就黏了起來，殭尸眨了眨眼睛，居然復(fù)活了！

    殭尸發(fā)出嘶吼，往顧淵撲了過去，顧淵閃身，繞到殭尸后面，捅了他的脊椎。殭尸好像沒感覺似地，轉(zhuǎn)過身來，兩隻手在空中亂抓，我這才確定他真的是個瞎子，恐怕是長年生活在無光的環(huán)境里，視力都退化了。

    顧淵站在離殭尸不到五步的距離，他抿著唇，屏住呼吸，殭尸轉(zhuǎn)動著失焦的眼珠子，像是在尋找對方的位置。

    顧淵慢慢彎下腰來，撿起一顆小石頭，往出口方向丟去，殭尸立即朝著聲音的來源狂奔，顧淵趁機抓住我，拔腿就跑。

    就快到了，我頭痛得厲害，前有厲鬼，后有殭尸，我?guī)缀跏チ怂伎寄芰Α?/br>
    循著腳印一路沒命地跑，沒想到卻跑進了死路，顧淵顯然沒預(yù)料到，著急地想掉頭，可殭尸已經(jīng)站在我們后面了。他舔了舔嘴唇，發(fā)出怪笑：

    「顧淵，你何必呢……跟我交換，把李寧還給我……」

    顧淵擋在我前面，緊緊握著匕首，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竟覺得，此時此刻，他好像多了那么一點人味兒。

    「我不想殺你?！诡櫆Y說。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殭尸把手放在山壁上：

    「這整個女媧墓里，都布下了我的陣法，誰要是動了李寧的尸身，山洞就會崩塌，沒有我，你們也不可能活著出去……」

    他一說完，整個洞xue四面八方都浮現(xiàn)了青色的八卦符號，像是無數(shù)在夜空里忽明忽滅的鬼火。殭尸撲了過來，手指甲劃破了顧淵的皮膚，留下了深深的傷口，顧淵眉頭都沒皺一下，笑著說：

    「我太了解你了。」

    他冷不防將匕首插進殭尸的心臟部位，順手把他翻過來背對自己，掀開他的衣服，用朱砂筆沿著他的脊椎點了七個點。殭尸的皮膚瞬間裂開，從縫隙里流出黑色的惡臭膿液，我差點被薰得暈過去。

    「顧淵，你不得……好死……」

    殭尸生硬地回頭，往前倒下了。

    顧淵立即把殭尸的衣褲都脫掉，拿匕首割開他的肚子，露出里面跳動的內(nèi)臟。我又覺得反胃了，顧淵卻無動于衷，他戳破了看似心臟的器官，里面居然沒有血rou，而是一團團捲起來的符紙。

    顧淵把那些符都拿了出來，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紅色的圓形藥丸塞進去，然后又去處理其他的臟器，肺部、胃、腎臟，塞再里面的符全都拿出來了。

    說實話我很佩服當(dāng)下的自己，居然可以把這個過程看完，還一點感覺都沒有，可能是剛才的恐懼，讓我有點麻痺了吧。

    殭尸的內(nèi)臟全部被掏空，只剩下一張乾癟的皮囊，顧淵問我要了一個睡袋，把殭尸裝進去，說等會還要扛到外面去燒。

    我久久說不出話來，花了很多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頓時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好像自己的三觀徹底被顛覆了。顧淵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像是在等我問他問題。我想了很久，問他剛才那人你認(rèn)識？他點點頭，說很久以前他們倆曾經(jīng)合作過，四處抓一些魂魄來煉丹，誰知道那老變態(tài)，煉丹煉到走火入魔，居然把腦筋動到活人身上。

    顧淵知道，自己與這個人共事不會有好下場，道魔不兩立，他們于是拆伙了，從此再也沒見過面。

    我說那傢伙是人還是鬼？他笑了笑，說煉尸人不是人也不是鬼，是魔，已經(jīng)沒有理智，沒有人性的魔。我不是很懂魔與鬼的差別，他又解釋，魔跟鬼一樣，都是人變成的，可是魔有實體，鬼沒有，所以魔比鬼還要厲害。

    那你算是魔還是鬼呢？我想了下，這么問顧淵。他作勢思考的樣子，有些無奈地說，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曉得，他究竟是什么。我想這大約是他的痛處，也不再多問了，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

    「對了……你剛才說不是為了好處才袒護我，那到底是為什么呢？」

    我實在沒有想到，會從顧淵嘴里說出這種話，因為我一直以為，他就是為了利益才不厭其煩地幫助我的。

    顧淵站了起來，看著我，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br>
    然后，他便扛起裝著殭尸的睡袋，說，我們還有路要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