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和血刃仿是來自更高位面的審判，她無法反抗，也無力反抗，甚至連閉眼逃避的權(quán)力都在此刻被盡然剝奪，時空凝滯，似乎連時間也就此膠著，綾杳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被血色月光沁染得徹底的利刃舉起來，在下一刻，狠狠地——

    被擲向了那顆突兀出現(xiàn)在海底的、巨大的月亮。

    或而其實那個物體已然不能被稱之為‘月亮’，而像是一顆長久的、靜謐潛伏在黑暗中窺視一切的眼睛。

    杏眸倒印，她看見利刃旋轉(zhuǎn)著飛舞，單薄的影子在龐然巨物的襯托下，佝僂無力地如同空氣中輕巧飄過的一粒塵埃。

    蜉蝣撼樹、螳臂當車，確乎在此刻都難以形容蜉蝣利刃與碩大無朋的血月之間的懸殊參差，就像幼小無知的稚童拾起河邊的石子竭盡全力向天邊升起的太陽用力拋出，就像飛蛾與烈火，就像爆發(fā)的星潮與微不足道的仙…

    他們都太脆弱了。

    脆弱到連撼動天地法則的念頭也不曾有，默認也甘于接受這亙古以來的牢籠。

    就像神之上…又是什么？

    沒有人能回答。

    因為所謂的‘神’，從始至終也不過只是一群耽于欲望和權(quán)勢的、沽名釣譽的小丑，他們庸俗自負，也正所謂如此，他們卑劣無知。

    他們從不純潔、也并不高尚，悲天憫人的心只存在于人族筑廟祈望時美好的幻想里，如同人類的戰(zhàn)爭從來不會在意是否波及黃土之下可憐的螞蟻，故而自然也不會看見、也怠于去看見，他們用黃土塑成的神像有多么高潔，用樹枝搭就的神廟有多么宏偉…

    神的戰(zhàn)火燒過，腳下的神臺與坍陷的廟宇不過只會重新成為一抔無人在意黃土。

    然就是這般看似絕望的懸殊，卻在觸及利刃的下一刻，竟如同夢幻泡影般地破滅了。

    月亮…碎了。

    這樣強大的、魔鬼的，乃至于用無數(shù)強權(quán)的、暴虐的詞堆迭著都難以形容的絕對權(quán)威，卻如同孩童嬉笑聲中吹散在陽光下五顏六色的皂角泡泡，‘啵’地一聲，在綾杳倏然放大的瞳孔中，像是一場海市蜃樓的幻滅，就這樣輕巧地碎滅得干干凈凈。

    “這個世界沒有月亮…也從不…需要…月亮……”

    血月破裂的碎片如同巨人坍塌的血rou迎面而來，所有的聲音似乎也這一刻被干擾得滿是噪點，耳邊傳來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含糊不清，像是一同被浸入了又深又悶的海底，無數(shù)令人窒息的悶壓感、恐懼感像是扼住了喉嚨的冰冷大手，隨著空洞中炸開的黏稠腥臭的血月碎片裹挾了她的全身，如墜冰窟的極寒與被烈火焦灼的熾熱交替，不知何時蓄滿眼廓的淚水使一切都看起來那樣模糊，綾杳難受地如同求助般地顫顫向著面前看不清面容的黑影伸出手去——

    卻只摸到了一朵花。

    “阿荼…阿荼……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我好寂寞?！?/br>
    恍惚間，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她聽見掌中的花兒在喚她，卻又好似，她正被一朵花深深擁入懷中，它的枝葉是柔軟的，花瓣是芬芳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樣地熟悉、令人心生寧靜，她聽見那朵花輕輕的說話，眼角卻不知為何，落下淚來。

    “這個世界只有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帶我出去，離開這里…”

    “不同于其他的花…我是被你馴化的…”

    “唯一的…星落……”

    “………”

    ……………

    海上生明月。

    這個世界沒有月亮，所以也不必有海。

    綾杳墜落海底，卻又靜默地看著龐然的海潮退去，身下的細沙不知何時變成了柔軟的草地，先前在月光照耀之下的那些慘死的‘尸骸’，如今也已然變成了滿地碎裂的月黃色花瓣。

    像是歷經(jīng)一場極度驚駭?shù)暮筮z癥，此刻的她已然提不起半分多余的情緒，唯余平靜無波的漠然，分明是晚上，這片區(qū)域卻又那樣相當?shù)亓?，星星點點的光芒從滿無邊際的花叢草海中飛出，卻并不顯得凌亂，如同縈繞的螢火蟲，卻又在轉(zhuǎn)瞬之后隨風(fēng)消散...絕美得，像是曾經(jīng)無數(shù)夢境中出現(xiàn)過的那樣。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這是一種難以言語的眷戀。

    綾杳動了動，隨著垂落在地的目光，輕輕拔出了腳側(cè)草地上半插入泥土中的短刃，摩梭著握在了手里。

    星華璀璨，如同一盞微燈，光影流轉(zhuǎn)間將掌中的利刃照得格外清晰光亮，堪稱簡單到略有幾分粗糙的刀柄處確乎在歲月更迭中曾被什么人無數(shù)次地反復(fù)磋磨，幾乎將其上簡陋雕刻地如同一對兔耳般的嫩芽圖案生生磨平…這把刺破了月亮的刀她從未見過，卻又那樣地熟悉。

    綾杳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如同這片空間給她的感覺一樣——

    一種難以言喻的眷戀。

    就好像浸泡在母親羊水中的胎兒、孩童記憶中炊煙裊裊的稱之為的家的破屋，她好像只是秋日一片掉落在枯燥樹根附近的黃葉，她往下墜落，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卻又回到原點。

    這沒什么不好。

    綾杳垂眸，沉默地摸著那把沒有刀鞘的刀想，這也沒什么不好。

    海灘不見了，也大概那個在夢境中困住她一次又一次無法涉及的深海與海上高升的月亮一樣，從未出現(xiàn)過，她坐在海邊等的不知名的人永遠不會來，拋出的漂流瓶也永不會有回信。

    她以為的孤島，只是她以為的孤島。

    “你救了我…為什么？”

    綾杳摩梭著掌心刀，從草地上爬起，只是這一次回頭，她終于看見了那個無數(shù)次夢中與她糾纏、交談，卻從未謀面的身影。

    她是神荼，她也可以是綾杳…只因，神本無相。

    身后巨大的銀樹琉璃光轉(zhuǎn)，如同傾斜銀屑流淌的光芒流轉(zhuǎn)于每一寸玉骨枝干，被微涼的風(fēng)所裹挾，向著遠方無盡的花海遠遠吹出，星河璀璨，如同天河傾瀉。

    光華流轉(zhuǎn)，枝繁葉茂的粗大枝干下，隨風(fēng)輕輕晃動著一個吱呀作響的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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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段其實寫完了還挺長，改來改去自己還是不滿意，明兒發(fā)（發(fā)現(xiàn)上一章忘記起章節(jié)名的我尷尬得滋兒哇亂叫）

    os：順帶大家可以回憶一下，這把刀是在sei的劇情里出現(xiàn)過（被捂嘴拖走，雖然下一章也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