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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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入戶,閑庭信秋,正是挑燈夜游的大好之日。 夜晚初落的九重天,依舊人聲鼎沸,仿若所有的空虛憂畏都飄逸在那絢爛的云層星火之中,與之前的每一日每一年確乎沒有什么不同,就連某道急于穿梭在人群之中的嬌小身影也似乎并不顯得太過突兀,與一片那燈火迷離融為一處,摩肩接踵地,逆著大勢游賞的人流繼連往反方向擠去。 雩岑并非沒有嘗試走過一條條狹窄的巷道,一是她并不熟悉這九重天的構(gòu)造,只懂記得大概方向前進,但難免總有彎彎繞繞的回旋,反至浪費時間,這二則便是… 九重天每個人群稀少的暗處,幾乎便都有專職的城衛(wèi)把守。 這是她未曾想到的。 雩岑擠著人潮川流而過,想著方才在暗巷之中堪稱小有規(guī)模的駐點城衛(wèi),心下不禁有些迷惑,就算這九重天為上界核心之一,天帝的首腦都城,之前好似也并非有過這般的嚴格,就單從那以小見大的暗衛(wèi)數(shù)量來看,這九重天大城大大小小隱藏在暗中的城衛(wèi)恐怕便有數(shù)千人之眾,如此規(guī)模倒不像是在所謂的維持治安,或許更像是—— 在集結(jié)一場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爭。 然這奇怪的念頭只在她略有些出神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便隨著突而絆倒的失重向前猛撲飛沒了去。 “哎呦——” “嘶!” 雩岑一個腳崴險些臉朝下?lián)涞乖诘?,好在旁?cè)之人眼疾手快,硬生生拽著手腕反將她扯了回來,與此之時的小姑娘向后仰倒的力道一震,小腳不自覺后退兩步,好巧不巧便捻動著生生踩在了對方的腳背上。 “你這人!嘶嘶嘶——挪腳挪腳!” “哦…哦哦哦……” 小姑娘驚得一個愣神,才被對方痛呼聲給喚了回來,慌慌張張地趕忙跳下對方的腳背,清風(fēng)徐而,卻聞一陣藥香迎面撲來,有些混沌的思緒仿佛被這沉凜的香味洗滌透徹。 雩岑抬眼入目便見一道簌簌單薄之影在那光影斑駁之中疼到扭曲的俊臉,青灰色的藥袍浸染透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夾雜著淺淡的書香與濃郁的藥香,氣鼓鼓的俊臉未免添了幾分童趣。 男子的長相在這俊男美女遍行的上界之中并不出挑,甚至是那種隨意扔入人群中便找不見的普通程度,夜色之中的衣著看起來也并非什么高官神爵,個子也只是平均程度,小姑娘便只看了一眼,就倏然想起自己方才趕路的急事,斂眸匆匆行過一禮道歉之后,還未等那面前的男人反應(yīng)過來,便就再度急急朝著那高大的城門方向逆行跑去。 “欸欸欸——你這丫頭,怎得…” 男人半晌才反應(yīng)過身的呼喊,顯然淹沒在那一片歡樂的喧囂之中,然此刻的人群之中卻左擠右扭地鉆出來個瘦瘦小小挎提著一個大藥箱的小身板,見著男子的身影便是眼睛一亮,趕忙掬了一把頭頂?shù)臒岷梗N過身委屈道: “師傅!方才那人群熙攘你也不看著我點,我可是第一次來九重天…這可比下界那蕭山山坳大多了,萬一走丟了我雖然不值錢,這箱藥可…” 卻見那青灰藥袍之人卻皺著眉遠遠朝著身后人群處長長遠望,完全將小藥童的話當(dāng)作耳邊風(fēng)。 “師…師傅?” 那小藥童弱弱試圖引起男子的注意力,跳著腳順著師傅的目光向后張望:“您在找什么人么?” “…….” “并未?!?/br> 男子回過神來,卻輕出一氣有些出神地確乎依舊思考著什么,自顧背著手繼續(xù)向前行去,瞬間再度沒入了人潮之中: “白芨,我們走罷?!?/br> “欸師傅!…師傅!你人呢???等等我啊,師傅??!” 背著大藥箱的瘦弱小身板抱提著懷中的木箱,再度滿頭是汗地左顧右盼尋找著那道深青身影,慌慌張張擠入了人潮之中。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愈來愈急的敲門聲將那古舊的府門震得塵土飛揚,卻在寂寂的夜里毫無半點回應(yīng),偏居之地,靜得好似與月光蟲鳴成為了一道斑駁的錯影。 雩岑氣喘吁吁地終是放棄收回手來,又退后幾步再度反復(fù)確認了那正中懸掛的、刻著‘英招府’的牌匾,幽寂的庭院靜悄悄地,甚至連半點人聲都未曾聽聞。 她曾在英招的府邸中住過一段時日,這處本就偏遠幽靜,再加上這小府本就不大,稍微些許動靜便能弄得盡房皆知,如今她弄出如此動靜卻還未有人來探,恐怕無論是英招還是暮汜俱都不在府中。 可這夜色濃沉,二人不在府中,便又會去哪呢?…… 然時不我待,雩岑氣喘吁吁沉吟間略微圜轉(zhuǎn)過思緒,便就馬不停蹄地轉(zhuǎn)身,向著七重天的另一個熟悉方向再度跑去。 沒有… 沒有—— 什么…都沒有。 從那夜閉的清齋云府中走出,雩岑頭一回感到了無措與迷茫。 她本以為之前她走后暮汜應(yīng)當(dāng)是搬回了分派的屋居暫住,今日大概也正好碰見英招出了門不在府中,可在她滿頭大汗一路不停地跑到清齋云府一探,那大概是新招來的守門老仙卻說親眼見著暮汜今日與英招一同下班回了府去,至于所去何處,也無人知曉。 問其白日間如何,便也只能知曉新月大抵頂著她的身份替她回了府去。 她本想借著暮汜了解更多,商討后續(xù)之事,如今卻完全是無從說起。 十二個時辰… 站在寥寥的月色之下,雩岑忽而回轉(zhuǎn)想起新月昨日的話來—— 互換靈息的叁個時辰是得以保證她頂著新月的面孔不被發(fā)現(xiàn),而新月使用秘法得以頂替她身份的最多時長,只有…十二個時辰。 思及如此,新月偽裝成她而得以回府,便說明她的偽裝已然成功躲過了那個瑤光真神的守探,畢竟想來她的身份倒還是主角,不會有太多人在意一個隨身侍女的去向,恐怕當(dāng)時便就被新月強行糊弄了過去才沒有露餡。 如今說來,恐是今夜,她便要得出一個解決方案… 是走…還是留? 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今夜,便是她逃離上界的大好機會。 在新月徹底曝露真實身份之前…沒有人會知曉真正的雩岑去了哪里。 玄拓也好,以為她仍被困在府中的濯黎也好,還是…依舊以為她身在清微的零隨。 一環(huán)一環(huán)的束縛相扣,幾乎令得她滯留上界之事已然成為了一個無法逃脫的困局,可如今的她卻因為一場久別相逢的歡愛與強留游離其外,只要她愿意,沒有人會知曉雩岑終究去了何方,下界之大,人界之大,群山深海四處逍遙,又何俱于寥寥天兵的抓捕…? 可不知為何,她卻知曉,若是她今日便就此離開… 新月恐怕再無生路。 ……她無疑是在用別人的血來祭自己的自由。 在這上界統(tǒng)治者的權(quán)謀之中,恐怕最不值錢的也最好消耗的,便是這數(shù)不清的人命,昔日便聞下界有大族用數(shù)萬奴仆去換一稀世靈寶,不過卑賤之身,視之若物,大多上位者對于侍婢少有半點感情與憐憫… 恐怕?lián)Q作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這是太劃算不過的買賣。 可雩岑幾番想要踏出的腳步,卻始終沉若千斤… 她終是…做不到。 她就這般走了,扼殺的不止是一條生命…還有那寶貴的信任與真心。 她是新月的一場單向豪賭,輸了便是賠上一條性命,而贏了,卻沒有任何實質(zhì)回報…他人壓上性命的賭注,只不過為了償她的一個心愿。 “我可以…相信您嗎?” …她不該再辜負任何人了。 前塵往事的帳一概而盡,倘她有一日能夠施施瀟然于人界也好下界也好,都不該虧欠任何人…至少,無愧于心。 深吸一氣,雩岑抬頭望了望那初升的月亮,幾只鶴影穿云而過,投下的倒影婉轉(zhuǎn),卻瞬間讓她意識到,或許這件事還未走到絕路… 至少就算她明日就算毫無轉(zhuǎn)機,在整件事被徹底戳破之前回到清微,或許還能換得新月一條生路。 月下只影,一道嬌小身影在溜出七重天之后,馬不停歇地朝著下界群山的某個方向直直掠去,山巒的樹影環(huán)繞,榣樹的枝葉與月光微風(fēng)相纏,漆似銀輝獵獵,古老的山脈籠罩在無邊的穹頂之中,時而的長尾青鸞飛過,一切都是那般刻骨的熟悉,也包括那深深篆刻在山門掩映之中的兩個大字—— 昆侖。 ……… “藥薪,你來遲了。” 身后的朱紅大門緩緩合上,將外頭的熱鬧與深宮的冷清,隔絕在那肅穆的高墻之外。 “陛下見諒。” 青灰藥袍的男子身后不卑不亢地斂眸行了一禮后,那略有些呆板的俊臉上竟是浮出一股難以掩飾的歡喜來,望著面前深紫長袍的簡裝身影笑道:“久日不見,不知陛下身體可好?” “尚還能行,倘孤有一日臥病不起,你再來問這句倒也不遲?!?/br> “且會?” 周圍除卻那站崗巡邏的士軍,對方竟是無一隨侍,紫袍男人只身領(lǐng)著男子向前而去,卻并非直入內(nèi)宮,而是徑直來到了一架確乎早已準備好的低調(diào)馬車之旁。 “雖曾為同師,我自也自嘆弗如陛下的醫(yī)術(shù)?!?/br> “不知師尊現(xiàn)下可好?” “不知?!彼幮綋u了搖頭誠實道:“早許些年便遠行采藥行醫(yī)去了,這些年沒頭沒尾,也未有什么音訊,收了個小家伙作關(guān)門弟子卻從頭到尾都是我教的藥理,也不知當(dāng)?shù)媚拈T子師傅,現(xiàn)下入籍,還不是記在我的名下?” 紫袍身影展顏一笑,琥珀眸流轉(zhuǎn),正正對上了某個好似緊張得炸了毛的、怯生生的小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 “白…白白白白……白芨芨芨……” 那抱著藥箱小家伙一傻,更是磕磕巴巴話也說不清了。 “白芨?”藥薪見此,這才后知后覺地皺了眉,低斥道:“見到陛下,方才為何——” “無妨?!?/br> 卻見那紫袍男人上前一步,主動掀開車簾道:“也算是…孤的師侄?” “不必如此拘束?!?/br> “今日暫不談其他,孤且有急事邀你一去。” “重疾?” “并非?!蹦腥藫u了搖頭跟著上了車撂下車簾,斂眸含糊道:“軍中些許雜事。” 卻見藥薪似乎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零隨斜斜朝著那前車蓄勢駕車的小仙的方向皺了皺眉,再度搶先道: “你去了便知。” 藥薪只好便又收了嘴,徒留某個瑟縮在車廂黑暗小角落中,一臉緊張無措的白芨對著二人的方向瑟瑟發(fā)抖。 輕馬一架,從重歆宮府某個并不顯眼的側(cè)門駛?cè)胍黄诎抵?,半晌的沉寂后,倒還是某個溫潤的聲音清淺地開了口: “方才便見你有些神不守舍,可是碰見了什么事?” 便見一片光影掠過的瞬間,藥薪輕蹙著眉搖了搖頭,倏又點了點頭,。 “來時想白日斟配的藥方時不甚撞了個姑娘,當(dāng)真是莽撞——” “懷了胎還敢如此深思不定,出門亂跑,也不知顧一顧自己的身子?!?/br> “一個婦人而已?!北懵犐韨?cè)之人輕笑一聲,調(diào)笑道:“瞧你這心心念念的模樣,難不成師弟喜歡的原是這般,那可略有些許困難?!?/br> 語罷,卻見藥薪表情凝重,皺著眉緩緩搖了搖頭道: “并非。” “她這胎說來奇異,我那脈象一摸,少說也有一年的身孕了,卻不知為何體內(nèi)的孩兒卻像是去了什么靈氣稀少之地,發(fā)育不足不論,好似一直在蠶食母體靈力供給自身,再加上她體質(zhì)好似別于常人……” “恐怕這孩子還未誕下,便會一尸兩命。” “我當(dāng)時本想救她,哪知一轉(zhuǎn)身便已然走沒了影去?!?/br> 藥薪終是輕嘆一氣,有些恍惚道:“也大抵是我須臾摸錯了脈罷,她那體內(nèi)寒熱對沖,大抵都會掩了脈象的,再加上那滑脈甚微,如今說不定也只是碰巧誤判了?!?/br> “倘是這孩子正常孕育,恐怕那姑娘現(xiàn)下已然被吸干了去。” “你又何須掛懷,醫(yī)者難救天下。” 馬車碌碌中,黑暗之中的琥珀長眸熠熠,轉(zhuǎn)眼望向窗外明月,確乎在想著什么,始終有些心不在焉道: “生之至死,終不過是,各安天命?!?/br> ———— 最近剛剛開始上課,事情有一些些多,所以處理了一下下,今天之后盡量保持日更哈 火┊爆┇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