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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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與神的生命總是那樣漫長,故而在常人眼里看來總是那樣重要到足以銘記終生的事,常常不過只是他們記憶中的過客。 他們記得許多,也遺忘了許多。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們總會如此對自己的后輩這樣說。 記不清年月,因為太過蹉跎;想不起伴隨的人事,因為只是匆匆。 然許多百千年后的雩岑,卻依舊清楚地記得這一日時光,夏日青蔥的葉角卷起,細(xì)碎的葉縫間依稀可見的,那一縷飄蕩在晨風(fēng)中的紅綢,依舊喑啞地隨著山風(fēng),伴和演奏著新夏的蟬鳴。 …………. 太陽曝曬巖石與青草的香味,總能在傍晚纏著晚溫的山風(fēng)飛入營中。 這總能令雩岑無端想起在昆侖的時光。 人間的煙火味,是炊煙,是拂面的山風(fēng),是滲透進(jìn)云彩的霞,也是淺溪中翕乎游動的魚兒。 或許她當(dāng)時離開昆侖時想找到的答案已經(jīng)找到了。 雩岑倚著樹望著西邊的山角,一點一點落敗下來的天光并沒有奪走什么,代替太陽的火炬與月亮依舊會在夜晚像溪流中的蓮燈一般細(xì)碎地亮起,即使星點地只能照亮一片池灣,它依舊令人感到溫暖而明亮。 仙與人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雩岑想。 她歷年尋覓的味道,其實不過是人界的一縷煙,它令人感到安心,好似傍晚的飯菜香和著人們飯桌上的低語,今日的一日就算是過了,明日之后還有明日的明日。 日復(fù)一日,又足以令人期待。 大家總向往那些得不到的生活,希冀而又期待地去到另一個,對方早已味空的去處,尋覓一股不同的滋味。 一如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來到人界。 更未想過,自己會再與何人發(fā)生什么瓜葛,同歷什么事情,或許她的一生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玄拓只不過是在她小小的池塘內(nèi)攪起的一波浪。 可她終究會歸為平靜。 依舊安靜的,成為那上界成千上萬小仙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阿岑…阿岑——” 雩岑望著遠(yuǎn)處的天光正出著神,枝葉之下,卻有一個嬌小的身影懷抱著一卷未用盡的紅綢,滿頭大汗地朝她招著手。 小姑娘適才撐著樹干麻利跳下,有些愣愣反應(yīng)過來,這三日的時光竟是如此快地便過去了。 是的,她與零隨的婚期,就定在明日的早晨。 不同于上界晚間宴賓之俗,正統(tǒng)人族的婚禮合該是擺在清晨,由新郎晨起往新嫁娘家中接親后,再騎馬繞城一周返回家中,并在正午吉時拜堂奉茶,表禮成。 軍中的紅綢在昨日已是開始緊鑼密鼓的布置起來,再加上也不知是從哪討來的紅紙,就連笨手笨腳的百夫長都拿著女子繳線的小剪笨手笨腳地剪起喜字來,有大的、有小的,有寬的、還有瘦窄的,沒有統(tǒng)一規(guī)制,但卻滿含著軍中眾人的祝福處處貼滿了整個軍營,再加上從城內(nèi)扯來的紅綢團(tuán)成的花簇,冷肅的軍中頓時有了些暖洋洋的喜意。 樂安顯然累得不輕。 軍中唯一一個會些女子繡活的小丫頭從昨日便跟著布置,忙上忙下的,又是教授那些粗傻的笨漢子怎么團(tuán)錦花,又是指揮哪里紅綢歪了,又該掛到哪里去,用小丫頭本人的話來說便是: “我從前便覺你與凌公子乃是絕配,這么好的男人不趕緊宣誓主權(quán),來日被人勾走可怎好?!” 而自得了她的庚帖,樂安臉上的笑更是沒停過,簡直比她這個當(dāng)事人還要高興個十分,問其緣由,小丫頭拍著她的肩笑意嫣然地表示道: “我磕到真的了!” 雩岑:在?說些我能聽得懂的陽間話??? 然她跳下樹還未開口間,卻見著小丫頭不遠(yuǎn)處的陰影處,赫然正站著一個高挑清瘦的人影。 “你…”雩岑瞇著眼遲疑地望了望,天色漸黑,這不像是璟書,反有點像是—— “咳,我未有何事?!睒钒餐铝送律囝^,有些敬畏地側(cè)身讓開一步,“是燕……” “是在下?!?/br> 人影走近,端端映出一張略顯青澀的少年臉龐。 “是在下想見見你?!?/br> 燕驍略有些不自然地端著手,輕咳一聲,略略側(cè)頭望向樹影下的身影,“姑娘可有空?” ……… “抱歉?!?/br> 三道人影落座,茶香熏染,因有婚俗之說,零隨便在三日前挪去了醫(yī)帳暫時居住,這三日間兩人便連面都未曾見到,雩岑照貓畫虎地學(xué)著平日內(nèi)零隨泡茶時的模樣,端端翻出幾小盒茶葉沖泡在茶碗內(nèi),蒸汽氤氳間,少年尚未開口,雩岑便已先聲奪人地突而道了歉。 “為何?” 燕驍常年在軍中的威望難以比擬,明明也只有十七八歲,但依舊帶著一股天生為將的冷肅,雩岑常年見慣了這等高層氣質(zhì),倒也不覺如何,反倒平日內(nèi)話多的樂安只顧捧著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茶,偶爾才敢偷瞄她與燕驍幾眼,安靜如雞。 “雖說我前些時日…身體不好,但那時答應(yīng)教你的腿法也只開了個頭,如今便一拖拖到了夏日?!?/br> 腦海中閃過姬湑的臉,雩岑話語略略一滯,便還是盡可能故作自然地帶過。 “腿法不過是小事,姑娘不必掛懷?!?/br> “哦…這樣?!?/br> 雩岑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而燕驍也未明來意,又一口將天聊死之下,除卻桌面依舊熱意升騰的茶,三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所以你……” “在下此次前來…” 凝滯半晌后,兩人同時發(fā)聲,小姑娘忍不住望了望燕驍?shù)哪橗?,明明還是那副熟悉的長相,卻依舊感覺有什么地方似是變得不太一樣了。 燕驍好似…不太高興的模樣? 雩岑有些一頭霧水,但又想著少年年紀(jì)輕輕便如此掌權(quán),日常事務(wù)多,壓抑得心情不好也是常有的。 “燕將軍直言無妨?!?/br> 雩岑笑著讓了話頭,卻叫對方猛然皺了皺眉,臉色頓時也更臭幾分,想了想似是又繃住了怒火,才強(qiáng)行淺淺鎮(zhèn)壓下火氣,突而向外長長吹了聲口哨。 兩相怔愣間,一匹碩大的白馬應(yīng)聲闖入帳內(nèi),雪白的皮毛若冬雪般在燈下泛著漂亮的銀絲,一雙大眼睛似極為通人性般地在瞧見雩岑時略略瑟縮,似想起那日小姑娘將燕驍斬落下馬時的暴力,一對馬蹄也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白星?!?/br> 燕驍?shù)拿碱^擰得更深,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低語訓(xùn)斥道。 “這是你明日的坐騎?!?/br> “可是…不是定好說是棗子麼?” 雩岑瞧著身形流程、肌rou健碩的白星有些暗嘆,不愧是軍馬,哪又是棗子那臭屁馬能比的起的。 “那馬肥了,體態(tài)不佳。” 燕驍說話有些硬邦邦的,依舊頂著那副臭臉,也不知擺給誰看。 “可……” 雩岑有些猶豫地方再想推拒,燕驍卻滿臉不耐地已是站起身來,丟下一句: “隨你?!?/br> 便欲往外走。 然高大人影還未行至帳簾,便又像吃錯了藥一般,臭著臉折了回來,從馬鞍上解下一個小包裹,放在桌面上后又端端坐回了原位。 “這是在下送你的賀禮?!?/br> 雩岑對著這種目光有些頭皮發(fā)麻,但燕驍依舊那副硬邦邦的模樣,眼神卻只盯著桌上那個小包,示意她當(dāng)面打開。 小手扯下其上的活結(jié),三人目光匯集處,卻只有一塊白巾。 雩岑忍不住上手抓了抓—— 嗯…很軟。 本以為是層層包裹的什么東西,然她最后將白巾平鋪打開,依舊沒有什么別的物品。 “就…一塊白巾?” 雩岑抓著那一塊白巾有些傻了眼,不知燕驍何意。 “軍馬鞍硬,你明日定是要與軍醫(yī)共乘一騎的,贈你白巾,墊著坐得舒服些。” “哦…” 小姑娘點了點頭,雖說對于這等禮物一頭霧水,還是懵懵懂懂答謝了燕驍?shù)暮靡狻?/br> “所以明兒是零隨騎馬來接我麼?…那你這匹馬該送去醫(yī)帳才對。” 雩岑將白巾方方正正疊好,斂著眸嘴里忍不住將心里話xiele出來,便聽繼而燕驍答道: “你也可以騎馬?!?/br> 本以為是玩笑,可如此語氣之下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抬眸,正好撞進(jìn)燕驍眸中的認(rèn)真。 “尋常女子出嫁需乘花轎,可你與她們不一樣?!?/br> “在我心里,唯你配得上銀鞍白馬?!?/br> 心率漏跳一拍,聽著燕驍這番奇奇怪怪的話,這廂奇奇怪怪的氣氛,頗有些熟悉雩岑似是突而意識到什么,臉上卻不顯,故意笑著開起玩笑道: “我確會駕馬,可不會騎馬,燕將軍高看我了。” “再者——” 小姑娘反手拿過喜衣上的紅蓋頭,方寸大小的紅布上,精工細(xì)繡得極為精湛,龍鳳呈祥的傳統(tǒng)團(tuán)紋圍繞著金線縷就的荼蘼花,顯得莊重而特別。 雩岑特意將蓋頭對著燕驍晃了晃,瞇眼笑得一臉幸福: “我明日卻是要蓋蓋頭的,就算會騎馬,總也不能在蓋頭上挖兩個洞出來,好看看外面的景色罷?” “燕將軍好意……” “你之前都不是這么稱呼我的!” 少年擰著眉拍桌站起,一把打斷了雩岑還要說下去的糊弄話,洶涌的氣息直逼而去,躲在旁邊努力裝作透明人的樂安也險些將茶杯端滑了去。 “那我該稱您為什么?” 雩岑反而不慌不忙地將蓋頭疊好收在懷中,像是最自己珍貴的東西,溫柔而細(xì)致,依舊繃著那副笑容。 “你之前…”燕驍望著雩岑這等淡定模樣似有些啞然,半晌才憋出一氣,輕嘆道:“罷了?!?/br> “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 那個軍醫(yī)再厲害,到底不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少年默默將未盡的后半句話咽回了心中。 “什么是更好的?” 雩岑斂眸,指腹輕輕撫過蓋頭上突起的繡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br> “故而你喜歡我,是因為我比你強(qiáng)大?還是你只是覺得沒有靈力零隨的配不上我?…” 身影站起,雩岑頭一回干脆利落地當(dāng)著樂安的面戳破了少年的隱秘心思,其實她一直便覺燕驍拳腳不差,又是師出名門,昆侖那套拳腳的確是好,但并不至于燕驍這等身份的道修要主動伏低做小,走到拜她教授這一步。 其實她從本質(zhì)上與燕驍很像,兩人都是藏不住心思的人。 “兼而有之。” 少年像是頓時xiele氣般地低了聲,意外地坦誠。 面前之人,便好似少年頭一回見到的光,明明與雩岑相當(dāng)厲害的人也有,他卻不知為何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覺一眼千年。 沒有世家貴女的漂亮嫻淑,甚至還有些野孩子一般的氣息,他卻覺得莫名親近,若是能得此一人,戎馬草草一生,抑或是同步登仙,為神仙眷侶又有何不可? 他雖說年紀(jì)小,也知曉雩岑目前的年齡并非容貌那樣的大小,可他有信心,總有一日能保護(hù)眼前這個姑娘。 未婚夫妻又如何…他不在意這些,只要她選擇他。 他又有哪點不好? 心中苦澀蔓延,像是生吃了一嘴的黃連,一陣陣的從喉口泛起酸到發(fā)苦的滋味。 那分明…只是個文人,就連保護(hù)她也做不到! “燕驍…你合當(dāng)明白一點?!?/br> 雩岑輕嘆一氣,暗想著自己這爛桃花也太多了些,又覺得面前之人大抵只是個還沒二十歲的孩子,她又與他認(rèn)真計較什么,緩了語氣: “這人世間,沒有什么東西是一定是最好的。” “一如我與零隨有許多的不同,我們也常常因為一些其實很小的問題吵架、冷戰(zhàn),甚至鬧到要分床的地步,這些或許從幾年前的我看來都是很幼稚的事,就像我一貫覺得,我若找到心愛之人,我們會相敬如賓,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一輩子都不會爭吵?!?/br> “可一旦入了局,便再也不受控制了…再清醒的人,都有因為一些小事不理智,而起情緒的一日?!?/br> “然,那又如何?” 雩岑笑了笑,“正是因為相愛,所以才可以有和好的一日。” “一切問題都會解決的?!?/br> “如若按你所說,每個人終歸會有一個更好的人,那更好之上是什么呢?…最好?…這世上沒有最好的東西,你不斷向前走,你所認(rèn)知的一切都會不同,你永遠(yuǎn)都會遇到下一個你認(rèn)為更好、與你更合拍的人…” “所以我想告訴你,我堅信的…我喜歡的,便是最好的?!?/br> “如若選錯了呢?”少年的嗓音有些干澀,還是忍不住問道。 “那便選錯了?!?/br> “我走過許多的錯路,不怕再錯這一回?!?/br> “燕驍…” 雩岑拍了拍少年的肩,不知不覺,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迅速竄個的少年好似又高了不少,好似有著無盡的未來。 “你認(rèn)為的感情不過是你的慕強(qiáng)心里在作祟?!?/br> “…那若不是呢?” “那便去看一看,去到你們都想去的那個世界,比云彩更深的地方?!?/br> 小姑娘眨了眨眼,“如若你還覺得你喜歡我,不若倒時再來告訴我可好?” 上界仙神繁雜,在三清和天帝一脈的統(tǒng)治下,相比于人界不知繁華了多少,一如雩岑覺得燕驍還太過年輕,不過見識了她幾個小把戲便覺得喜歡,恐怕到上界那等地方,才會恍然大悟自己不過是他不懂事時喜歡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少年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而去的腳步似是有些寞落,卻干凈得不拖泥帶水。 帳中,只余一馬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對而視。 “哎……” 樂安撐著頭長長嘆出一口氣,雩岑眼眸望去,卻見小丫頭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道: “不想燕將軍對你是這樣的想法啊…不過,我還是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 “噶?” “燕將軍這種家世,恐怕你這樣嫁進(jìn)了也吃虧,再說…凌公子那樣好看,人又細(xì)致溫柔,雖說家世沒法比,但是我還是喜歡凌公子那樣溫柔的男人?!?/br> “…溫柔?”想起零隨的過往前科,她的眼角有些抽抽。 雩岑:你是不是對零隨有什么誤解? 小姑娘有些慵懶地抻了抻腰,誰知樂安卻似突而想起什么,扯著她的袖子小聲道: “哦對了對了…阿岑。” “嗯?” “我跟你說…其實燕將軍那塊白布,呃怎么說才好…”小丫頭急躁地?fù)狭藫项^,“反正是我偷聽到的…” “就是燕將軍的大哥成親的時候,燕將軍那時還很小,燕將軍的娘也就是燕夫人,便送了燕大哥一塊白布,誆騙了燕將軍說這是每個女子結(jié)婚都要的重要東西,只能最重要的人送,所以…所以……” “其實燕將軍大概也沒什么壞心…” 樂安眨了眨眼,“我是之前從軍師那偷聽的…幾個副將軍酒后還偷偷笑呢。” “但我之前聽…聽阿爹說,燕將軍長大了定是要比他幾個哥哥都要優(yōu)秀,按城外說書所說,所謂…所謂‘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總之好像是這個意思…畢竟戰(zhàn)場上的白馬那樣顯眼,恐怕沒本事的人也不敢騎白馬上場。” “所以從情理上我支持凌公子,但是從道義上,我覺得燕將軍有前途些…當(dāng)然啊,當(dāng)然,作為你永遠(yuǎn)的好姐妹,我個人不在意你黑白通吃啦…” “…噶?” 雩岑瞪著杏眸望著手里的那塊白巾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恐怕是…她收到過的,最特別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