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莠在書房里看端和送過來的診療書，后面附著這次手術(shù)相關(guān)的國內(nèi)外研究資料，日頭降下去，段莠看累了眼，讓秀兒進(jìn)來伺候。過一會一個(gè)rou咚咚的玩意滾來了，伴隨著股奶味兒，段莠轉(zhuǎn)頭，“秀兒呢？”

    段昀蕓自從重新獲得眼鏡便抓緊每分每秒欣賞段莠，此時(shí)眼睛躲在厚厚的眼鏡片后面貪婪盯著他，嘴上回答的乖乖巧巧：“秀兒姐讓人給叫走啦，舅爺爺，您要什么，吩咐我唄。”

    段莠看見段昀蕓就發(fā)笑，勾了她過來，捏她的肥臉：“你能干什么？”

    段昀蕓說：“我能干的可多了，我特能干?！?/br>
    段莠正好也累了，想著逗逗段昀蕓解悶，便把那些資料塞到她手里，段昀蕓接來看，一下子睜大了眼：“舅爺爺，英文你看得懂啊？”

    段莠說：“我不能看得懂嗎？”

    “都好長的詞句啊。”段昀蕓才發(fā)覺自己說話不客氣，掩飾道。

    段莠把那幾張英文的論文抽出來，留下中文的，讓段昀蕓念給他，段昀蕓捧著復(fù)印紙站他旁邊，一字一頓的念，到后面念熟了，也會斷句，把那些名詞都隔斷出來，段莠奇了，“你認(rèn)得這么多字？”

    段昀蕓悶悶的：“我都念初中了，又不是傻子?！?/br>
    段莠才想起來，這小瞎子還是個(gè)會讀書的，主要是段昀蕓長得太蠢笨，容易讓人先入為主。他笑哈哈的，忽然咳嗽起來，段昀蕓忙從段莠懷里掏帕子，段莠臉頸血紅，段昀蕓在他身上亂摸亂動，他下意識就一把將段昀蕓推出去，他再氣弱，也是個(gè)成年男子的力道，將段昀蕓弄得很痛，但段昀蕓也顧不上，她不知所措的從地上爬起來，看段莠咳得前仰后合，后來伏在桌上，嗓子里發(fā)出撕裂的啞吼，喘著氣，拉風(fēng)箱似的呼哧呼哧，好久才平復(fù)了。段昀蕓第一次見段莠病起來的樣子，什么儒雅俊秀都沒了，可憐又可怖。

    段昀蕓站了許久才敢靠近一些，“舅爺爺，你沒事吧？”

    段莠啞著聲說：“給我倒點(diǎn)水?！?/br>
    段昀蕓撒腿就跑，跑到小廳里倒茶水，段莠在的地方說是書房，不過也是臥室開出的一塊地方，一左一右和臥房隔開了，中間有小廳和外廂房，段昀蕓跑過去拎了茶壺抓了茶杯就來，跑到段莠面前倒水，急顫顫的捧給他，段莠抿了一口放下了，臉上還帶著點(diǎn)病態(tài)的嫣紅色。段昀蕓急問：“您再喝點(diǎn)唄?！?/br>
    段莠擺手，除去那抹嫣紅，嘴唇慘白，“不喝了?！?/br>
    段昀蕓摸了摸那茶杯，“哎，您是不是嫌是涼的？”說著就往外走：“我叫人給您倒熱水。”

    段莠叫住她：“行了，別跑了?？吹梦已蹮??！?/br>
    段昀蕓這才安生了。段莠靠桌邊寐了會眼，像是聽見什么響兒似的眉毛動了動，“你秀兒姐該回來了，去前面叫她?！?/br>
    段昀蕓猶豫著站起來，段莠說的這個(gè)“前面”她根本不清楚，這都快一個(gè)月了，春兒都醒了，段昀蕓還沒出過段家后院呢。

    段莠沒聽見段昀蕓動腳，睜開眼，“還不去？”

    段昀蕓說：“我不知道路啊?！?/br>
    段莠有些恍然了，想了一會，“你住這多久了？”

    段昀蕓不敢把日子說得太準(zhǔn)，“一個(gè)月？”

    段莠輕頓了一下，“一個(gè)月了……”他問段昀蕓：“想家了？”

    段昀蕓說：“還好?！?/br>
    段莠說：“也沒見你爸媽來問一句。這樣，你明兒回家一趟?！?/br>
    “回家？”段昀蕓抬起頭，“那您呢？”

    段莠笑道：“那是你家還是我家？關(guān)我什么事兒?！?/br>
    段昀蕓說：“不是啊，舅爺爺，我走了，您怎么辦？”

    段莠說：“我？我一直在這兒呢?！彼溃骸澳慊厝ヒ嬗洅熘?，就回來看看。”

    段昀蕓看段莠說這話的神情，沒來由打了個(gè)冷戰(zhàn)，段莠的眼像是剛剛咳充血了，赤紅著，還是半闔著眼說話，但莫名的有恐怖的后韻。段昀蕓心里想得是，段莠當(dāng)然性子陰冷無常，但總一個(gè)人待在這封閉的院子里，可是太孤獨(dú)太可憐了。

    秀兒真就這時(shí)候回來了，進(jìn)門拎著個(gè)箱子，段昀蕓讓段莠打發(fā)下去收拾明天回去的東西，段昀蕓往回看了段莠一眼才走，舅爺爺是真的好看，像個(gè)玉雕人兒似的，病也病得好看。

    段莠摸著書桌旁立著的拐杖，支起身子，緩緩踱步到另一把寬背椅子上，前面?zhèn)€小幾，秀在上面抻了張厚布，把箱子打開了，里面一個(gè)見方的鐵籠，關(guān)著四五只白鼠。

    段莠蜷著手指掩在嘴唇邊咳了兩聲，秀兒問他：“大爺這段時(shí)間身子又不好了？”

    段莠擺了擺手，“要入春了，也該這樣，不礙事。”他半起了瘦條兒的身子，彎腰拉開椅子邊的一個(gè)梨花木小柜，掏出個(gè)酒精瓶一樣的東西，“來，試試?！?/br>
    秀兒接過來，把玻璃瓶里的藥粉和一小碗飼料和了，放進(jìn)白鼠籠子。段莠微微合了眼，他下午看東西累著眼了，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這時(shí)間里秀給他匯報(bào)說：“段昀蕓父母托賬房的段禮找您叁趟了?！?/br>
    段莠沒抬眼，“也沒少拿好處，怎的還來找？”

    秀兒說，“可能還是想攥著魚竿釣大魚呢?！?/br>
    段莠說：“人家也是生身父母，情有可原。我給昀蕓說了，明兒讓她回去一趟?！?/br>
    秀兒道：“您這好不容易有個(gè)喜歡的，不讓她多陪陪您。”

    段莠說：“不過是個(gè)小孩兒。”

    正說著話，被吱哇吱哇的響聲打斷了，段莠緩緩抬開眼皮，就見那籠子里的白鼠左沖右撞，齜牙咧嘴。沒一會兒還見了血，籠子里最大的那個(gè)把個(gè)小的撕碎了，段莠低眼端詳：“這回送來的倒是好貨?！?/br>
    秀兒怕血光沖撞著段莠，她把籠子收回去，白鼠還在箱子里光當(dāng)咣當(dāng)?shù)?，段莠又說：“不過幾只小鼠崽子，藥物反應(yīng)時(shí)間也不短，給人用怕是不夠劑量。”

    秀兒點(diǎn)點(diǎn)頭，“明白了。我這就給送去?！?/br>
    段莠站起來，身子清瘦得搖搖欲墜，又站得是極其筆直的，白雪臉龐，吊梢眉眼，艷美兇狠，他輕輕的道：“還是讓他先吃了飯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