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我穿上了阿辛的帽t,大熱天的,真的很難想像阿辛從高中開始就是長衣長袖的。 握著十七的牽繩,牠乖乖的跟在我旁邊,指導(dǎo)教授給我的票的確不一樣,檢票口的同學(xué)看到我手里的票,馬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隨后幫我戴上了一個手環(huán)。 遺憾嗎? 「嗨,我是阿辛在班上比較好的朋友,我叫王泰炫?!挂粋€男生匆匆的跑到我面前,我對他講的名字有印象,阿辛每次分組報告的組員都會變,但是王泰炫這個名字在過去四年里總是一直出現(xiàn),「你是陸誼琦吧?久仰大名了?!?/br> 「你知道我?」 「阿辛出事后我們班的人都知道你了。」王泰炫蹲下身子摸了摸十七的頭,又站起身,「我?guī)銋⒂^可以嗎?」 「不了,我想要自己看……阿辛的作品在哪?還有她的個人展?!?/br> 「她的個人展在另外一個展廳,穿過這里就能到了。」王泰炫看著我,「你知道我跟阿辛有時候會一起去吃飯或打球吧?」 「……我似乎在球場上看過你?!?/br> 王泰炫點頭,一直跟在我身邊走著,而我也沒開口趕人,「你跟我很久之前看到的不一樣。」 「我以前是怎么樣的?」 「看上去比較像個人?!雇跆╈潘伎剂艘幌拢只琶Φ膿u著手,「我的意思是你……」 「沒關(guān)係的,反正再難聽的我都聽過。」 王泰炫皺著眉頭,眼神復(fù)雜的看著我,「你很像失去了靈魂……我嘴笨,并不太會安慰人,阿辛的事我們系從頭到尾都覺得她沒有做錯,雖然剛開始見面是被她身上的刺青嚇到的?!?/br> 「很少有女生會紋花臂。」我想起了阿辛身上的刺青,再看了眼自己的左手,「阿辛在你們班,很活躍嗎?」 「不,她其實不太會講自己的事,也不會主動跟大家出去玩,通常是有少人才會叫上她?!?/br> 「但是阿辛在公事上很可靠。」王泰炫拿出了手機,翻著相簿,給我看了照片,「你知道阿辛被抽中當(dāng)系學(xué)會會長的事嗎?我們每次辦活動開會總會吵架,但是只要阿辛在全部的事情都可以很快的做出決定,她會思考很多,什么樣的決定迎來什么樣的結(jié)局,還能跟一些強硬的老師做溝通……」 「我知道,她在擔(dān)任會長期間的確忙了一點。」回想起那陣子的阿辛,她會因為太忙而沒辦法跟我吃飯,也比較不常偷來我們班聽課。 「你很幸運,可以跟阿辛在一起?!共恢罏樯趺矗矣X得王泰炫的口吻里有點遺憾,「其實不瞞你說,我曾經(jīng)也喜歡阿辛,無拘無束的她很讓人受到吸引......她有跟你說嗎?她在系上不乏追求者?!?/br> 「我知道?!?/br> 「看似浮云的她,卻早就扎根在了某處?!雇跆╈艓业揭粡堈掌巴O?,「遠觀而不可靠近,是我對她的評價......我不打擾你了,至于個人展的路口在那邊,憑手環(huán)入場。」 我看著照片中眼神嫵媚的女生,這就是蕭恩嗎? 跟我是不一樣的類型,我沒那么艷麗,蕭恩給人的感覺就像個狐貍精,出來紅顏禍水的。 突然覺得我家阿辛沒被勾走真是不簡單的事。 「同學(xué)?!挂粋€女人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十七擋在我們之間,轉(zhuǎn)頭就在跟我撒嬌,「你是阿辛的朋友?」 我認出來了,眼前的人是蕭恩。 「是,你是蕭恩?那張照片里的人?」 「......看來你是她女朋友?!故挾鬏p輕地笑了起來,「我不覺得她會隨便提到我的名字?!?/br> 前任跟現(xiàn)任的見面并不狗血。 我們找了個椅子坐下,她看著我的左手,雖然是長袖,但是袖子還是短了些,這件是我?guī)桶⑿粮牡模驗槟莻€笨蛋去年中秋烤rou沒注意到火,袖子被燒掉了,因此有小部分的繃帶露了出來,「她很幸運?!?/br> 「甚么意思?」 「雖然我們談過戀愛,但是認真講,我感受不到她的喜愛......我曾經(jīng)藉酒裝瘋再告白了一次,但是她沒有回答,而是拿我手機請我經(jīng)紀人來接我?!故挾鳠o奈的勾起嘴角,她摸了摸十七的頭,「初戀總是最美,更別提分手是我提的,多少應(yīng)該會有點......眷戀吧?」 「可能吧,至少我覺得你這樣的條件......」我輕輕勾起嘴角,下意識的摸了摸項鍊。 「我曾對阿辛說過你很幸運,但是現(xiàn)在看下來幸運的或許是她?!故挾髡酒鹕?,「她變得更好了,因為你。」 「......你知道阿辛的事嗎?」 蕭恩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看我,「知道......只是我覺得我沒什么想法跟資格,畢竟重逢時她都不認得我了,大概剩我還在懷念過去?!?/br> 「阿辛留下了你們之間的所有東西,就藏在她老家的床下。」我也不知道為甚么要對蕭恩說這些,只是看著她失落的眼神,我想阿辛也不想看到吧,「我知道,她曾經(jīng)一定很喜歡你,畢竟我送的東西,即使快壞了她還是捨不得丟......就像你很久之前家政課的手縫錢包,她一直到補不好了才放進鐵盒里?!?/br> 沒有丟掉,只是放在一個小角落。 「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們都很幸運。」 目送了蕭恩,我牽著十七往另外一個展廳走,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很認真在幫客人刺青的叔叔。 「謝謝我爸這二十二年來的照顧,我繼承了他的藝術(shù)天分,所以展覽第一張作品,便獻給他?!?/br> 阿辛文案的字句總是直白,但是照片給人的感覺卻是一種憧憬,照片中的叔叔后面有盞燈,像是一道指引,讓人嚮往。 「總是在吵架的雙胞胎,被雙胞胎meimei評論為史迪奇的朋友,都是我最好的青梅竹馬,成長過程有你們相伴,我真的很幸運?!?/br> 智凱跟智恩在院子里吵架,而阿海則在門口,估計是智恩要出去約會,被智凱再三吩咐門禁或是提醒東西有沒有帶吧? 而且拍攝的地方,是在阿辛的房間。 「mama的朋友,把我當(dāng)女兒疼的阿姨,不只是母親的角色,更是一個很好的jiejie。」 周姐坐在咖啡廳里,疊著腿手拿著馬克杯,看上去非常清間的看著手里的雜志。 還有很多我們老家的風(fēng)景,甚至是學(xué)校cao場奔跑的學(xué)生、教室里講課的老師、正在訓(xùn)學(xué)生的教官。 「高中的回憶是汗水,噠噠作響的黑板,總是追著我跑的教官?!?/br> 阿辛的確前陣子自己一個人回家,跟我說她要去做個紀錄。 最后是一張,我坐在餐桌前的照片。 我記得,那是阿辛被蕭恩再次告白的那天早上,她突然拿相機拍我。 這張照片沒有文案,只有一個qrcode。 是一個音檔。 「六年,是個不長不短的時間,從高中到大學(xué),看著她從少女變成了女人,就快要畢業(yè)了,我能想像讀法律的她在法庭上大殺四方的樣子。」 「我曾說過我不想跟陌生人分享我眼中的她,因為我拍不出她在我心里的感覺,但是那一天早上,看著溫柔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六法全書,應(yīng)付考試是件壓力大的事,但是她卻能平靜的面對?!?/br> 因為你在我身邊啊,阿辛。 「歲月靜好,是當(dāng)我待在她身邊時唯一的想法?!?/br> 那照片的確給人一種寧靜柔和的感覺。 但是為什么,我心那么痛,又彷彿有人掐著我的氣管呢? 阿辛丟在學(xué)校的東西,是我去幫她拿的。 她的東西說真的不多,只有好幾本室內(nèi)裝潢的雜志,幾個隨身碟,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鑰匙。 智恩跟阿海剛好來找我,我讓他們陪我去阿辛買下的店面。 「看上去狀況都很不錯。」阿海在里頭走著,確認了水電的部分還有開窗后空氣流動的狀況。 「不愧是阿辛,永遠都會做好準備。」智恩看著我手里的鑰匙,「所以那個鑰匙能打開在這里的東西嗎?」 「不知道,但是我家里的東西都試過了?!刮铱粗稚系蔫€匙,這也不是門的鑰匙,因為門的鑰匙周姐是連同地契一起拿給我的。 「那你打算怎么辦?」阿海摸了下墻壁,又搓了搓手指頭上的灰,「把這里變成咖啡廳?」 「嗯,但我覺得還有東西沒有找到?!刮议_始打開每一扇門,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上鎖的房間。 我試了那把鑰匙,打開了。 這里相較外面乾凈很多,還有一個辦公桌,只是辦公桌上散佈著一堆紙。 阿辛有個壞習(xí)慣,她如果事情沒有做完,桌上就會是一團亂的。 「這是……設(shè)計圖?」阿海拿過了其中一張紙,遞給了我,「看來她已經(jīng)設(shè)計好裝潢了?!?/br> 我看著手上的設(shè)計圖,想起了從學(xué)校拿回來的那雜志。 「這里還有預(yù)算表欸?!怪嵌髂眠^了一張紙,抬頭看著我,「阿辛全部都計畫好了?!?/br> 一包衛(wèi)生紙遞了過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哭了。 智恩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輕的抱住我,「哭什么啦!這是阿辛幫你準備的欸!再哭我把這里賣掉了喔?!?/br>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看著智恩,「智恩,你模仿阿辛模仿的很不像……雖然那的確是她會講的?!?/br> 「不過這預(yù)算表上的錢也不是小錢,阿辛有那么多存款喔?」 「她在大姐頭那打了四年工,應(yīng)該也有一筆不小的存款吧?」阿海愣了一下,又摸了摸他在下巴的鬍渣,「不過她那算打工嗎?她不是除了大姐頭外最大的人了?」 「我不確定,我們的花費一直都是分開的?!拱⒑_@樣子說,我才反應(yīng)過來阿辛有那個錢買下這里? 「是,她買的,她的錢,我在旁邊陪同?!拱⒑臀掖蚪o了周姐,電話另一頭傳來了有些生氣的聲音,「她幫我管理酒吧鑽了不少,扣掉員工薪水跟其他經(jīng)營成本,分她個幾成不算什么吧?話說你跟她生活四年對阿辛的經(jīng)濟狀況一點都沒有了解?」 「她還是會算著時間去買即期品省錢的人,而且從來不買奢侈品,最花錢的大概是她的相機,但是大部分時間她也是買二手的?!刮毅读艘幌?,突然想起那些即期品的垃圾大部分都出現(xiàn)在我沒跟她一起吃飯的日子,家里的泡咖啡的器具也是她買的,但是咖啡我喝得最多。 她總是捨得為我花錢,自己卻捨不得花。 「……有錢不花到底在干嘛?」周姐嘆了一口氣,「算了,反正多說無益,沒什么事我掛電話了,我還有事?!?/br> 周姐掛了電話,我們?nèi)齻€暫時也做不了什么,我?guī)еO(shè)計圖還有預(yù)算表就跟阿海還有智恩先離開了。 阿辛離開了加護病房。 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她,幾乎每一次呼吸就有成千上萬的刀子在割我的心。 「她的傷口都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骨折、撕裂傷、腦震盪等等,但她就是還在昏迷。」叔叔今天來安排阿辛轉(zhuǎn)入普通病房的事情,他把鮮花放上,再拉開了窗簾,讓陽光照進屋內(nèi),「你可以把她當(dāng)成是在睡覺。」 「睡覺……」我無力地覆誦叔叔的話,他走過來揉了揉我的頭發(fā),「這間病房的花費,我也幫忙出吧?!?/br> 叔叔愣了一下,他又輕戳我的額頭,「你還沒結(jié)束司法考試吧?都還沒出社會,擔(dān)心這些做什么?」 「先把考試考好,剩下的再說。」 我點頭,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到阿辛床邊,我小心握住她的手,「今天是畢業(yè)典禮,我先過去了……」 畢業(yè)典禮,就只是一個無聊的儀式。 但是阿辛卻蠻喜歡的,雖然無聊,卻是一個結(jié)束。 有個結(jié)束,才有開始。 但是有始有終的應(yīng)該是阿辛,不是我。 「法律系畢業(yè)生代表,陸誼琦,請上臺授證?!?/br> 我穿著學(xué)士服,緩步的走上臺,站定位,接過了我的畢業(yè)證書。 下臺坐了好一會,王泰炫突然找到我,「等等阿辛的獎項能麻煩你上臺嗎?我肚子痛。」 那是很拙劣的演技。 「……好?!?/br> 「畢業(yè)生代表,辛實棲,就讀數(shù)位多媒體藝術(shù)系間創(chuàng)造許多優(yōu)秀作品,曾代表本校參加全國大專院校攝影比賽獲得第一名之殊榮,作品入圍非專業(yè)組別年度國際攝影獎,在校時期成績優(yōu)異,品德優(yōu)良,受同學(xué)依賴及為學(xué)弟妹立下優(yōu)良模范,因此推薦辛實棲代表數(shù)位多媒體藝術(shù)系48名畢業(yè)學(xué)生授證?!鼓鞘前⑿恋闹笇?dǎo)教授,他正在念手里的推薦書,隨后將推薦書遞給了校長。 阿辛的推薦詞大概是除了體育系學(xué)生外最長的了,畢竟大家的不外乎就是就讀期間成績優(yōu)異品德優(yōu)良,因此代表該系學(xué)生上臺授證。 「數(shù)位多媒體藝術(shù)系畢業(yè)生代表,辛實棲,請上臺授證?!?/br> 我走上來,校長的眼中有些困惑,臺下阿辛的同學(xué)們則鼓掌,表示上臺的我并沒有走錯。 下臺前我跟阿辛的指導(dǎo)教授點頭示意,便走下舞臺。 我的阿辛,總是這么的優(yōu)秀。 她的結(jié)束,就讓我來替她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