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二中午醒來，見佐原的床鋪還是沒有動過，走進客廳，才發(fā)現(xiàn)對方趴在桌上睡著了，旁邊放著用資料袋裝好的原稿?？磳Ψ胶孟窈芾鄣臉幼樱⒍淮蛩愠承阉?，于是到浴室盥洗完畢，自己走進廚房找水喝。

    「水??昨天說是放在冰箱里的??啊，找到了?！?/br>
    盡可能安靜地從杯架拿下杯子、裝好水后，英二走出廚房，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坐直身子，正揉著眼睛。

    「學(xué)長，早安。要喝水嗎？」

    「嗯??沒關(guān)係，我先去清醒一下?！棺粼f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往浴室走去。再出來時，已經(jīng)恢復(fù)成平常的模樣。

    這時，英二的手機發(fā)出了訊息通知聲。

    快速地回了幾條訊息，英二抬頭向佐原問道：「學(xué)長，我朋友有東西讓我等等去拿，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吃點午餐？」

    「可以啊?！共粫缘檬遣皇且驗橥旮辶?、放松了的緣故，佐原出乎意料爽快地答應(yīng)。英二高興地應(yīng)聲，又回了幾封訊息。

    「朋友家附近有間家庭餐廳，到那里吃吧？」

    穿過了幾個街區(qū)，在間斷的聊天之中，兩人走上了一座小橋。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這個方向去他家呢，沒想到這里還有河啊?！?/br>
    英二扶著圍墻，往外探頭。那是條很清澈的小河，河水流速不快，可以看見悠悠飄動的水草。河岸邊有一道短短的草坡，被陽光照得像張溫暖的綠色舖毯，加上周遭都是矮房，沒有遮蔽天空的建物，畫面十分舒適宜人。

    「好適合散步的地方??！就是圍墻有點矮，感覺有點危險就是了。學(xué)長，你要小心點喔?！褂⒍d奮地看完風(fēng)景，轉(zhuǎn)頭對佐原說道，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沉思。

    「??不?！?/br>
    「欸？什么？」

    「不危險喔?！购铀聂贼圆ü夥瓷湓谧粼樕稀！肝倚r候從這里跳下去過?！?/br>
    「哈？」英二震驚地低頭，就算小橋蓋得不高，目測離水面也有近一層樓的距離。「為什么？為什么要跳下去??？學(xué)長你以前是野孩子嗎？沒受傷嗎？」

    看著英二不可置信的模樣，佐原罕見地輕笑出聲，不知道對方在心里把他想像成了什么樣子。

    凝視著熟悉的風(fēng)景，佐原想起了當(dāng)時在這座橋上，在他的課本里寫下聯(lián)絡(luò)方式的孩子，還有對方懷中抱著的濕漉漉的幼犬。

    「沒什么，需要游下泳而已。走吧?！?/br>
    在英二不斷追問、佐原輕描淡寫地帶過之間，兩人抵達了目的地。

    「學(xué)長，到了。我跟他說一下。」英二停在一間有著小庭院的房子前，傳起訊息。剛收起手機，就看見佐原錯愕地盯著眼前的房子。

    「幸一??？」

    佐原喃喃低語，說出了英二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見佐原竟然知道自己的發(fā)小，英二驚訝地正要發(fā)問，房子前卻正好有人開了門。

    「唷，英二，你怎么還穿著制服??？昨晚去哪玩不叫上我？」黑川輕快地說道，越過庭院打開大門，和一旁的佐原對上了眼。

    「就是你嘛，我就覺得你有點眼熟?！?/br>
    三個人坐在后院里乘涼，黑川一邊說著，一邊把茶杯遞給佐原，只有英二一頭霧水。

    「你們?yōu)槭裁凑J識??？黑川，你怎么沒跟我說過？」

    「小時候在附近的橋上遇到的啊。佐原學(xué)長可厲害了，當(dāng)著我的面從橋上跳下去呢?！?/br>
    「欸？你也在場？」英二更加困惑了。見他這樣，黑川笑了笑，說起以前的事情。

    小學(xué)的時候，他和英二因為家住得近，總是一起上下學(xué)。有一天英二生病早退，他便一個人走回家，在他低著頭踢石子時，撞到了跟前的另一個小孩。

    那孩子雖然被撞了一下，卻彷彿沒有感覺，只是站在橋上一動也不動，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對岸。

    黑川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fā)現(xiàn)有四五個小孩正在踢著不曉得什么東西，仔細一看，似乎是一隻瘦弱的幼犬。接著，其中一個小孩把幼犬舉起來，在其他小孩的歡呼聲中，把幼犬扔進了河里。

    黑川嚇了一跳，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孩子忽然迅速地脫掉書包，翻過圍墻，縱身跳進河中。眼看那孩子在河中抱住了那隻幼犬，正往岸邊游去，黑川連忙越過小橋，跑上河堤。岸邊的小孩們看見有人把幼犬救回來，便立刻圍上去，正欲為難，卻一個個被打得流出鼻血，最后落荒而逃。

    打斗告一段落后，黑川才回過神，滑下草坡，幫忙用外套裹住了濕透的幼犬，抬頭便看見那孩子全身滴著水，正脫下上衣擰乾。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那個??你家不能養(yǎng)狗吧？」

    剛穿回衣服的孩子轉(zhuǎn)頭看他，漂亮的臉龐上有著淡淡的瘀痕。

    「我家有庭院，也正好想養(yǎng)狗，他就交給我吧?！箍磳Ψ?jīng)]有回答，黑川連忙又說道：「我家就在附近，待會給你地址，你隨時可以來看他的?！?/br>
    思考了一會，對方才點頭應(yīng)允。兩人一起走回了橋上，取回剛才被丟下的書包。那孩子拿出了一本課本，找了一處空白的地方，和筆一同交給黑川。

    「寫好了，這就是我家地址和爸爸mama的電話。我叫黑川幸一，叫我幸一就可以了！」

    「??幸一?！鼓呛⒆拥谝淮伍_了口。兩人只聊了一下，就在下一個路口分別了，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對方。

    「就是這樣。」黑川向英二解釋，「我本來想說下次見到他再介紹給你的，但他一直不來，就沒有機會了?！?/br>
    英二恍然大悟，原來當(dāng)初黑川突然養(yǎng)狗是這個原因。

    茶喝完以后，英二進屋去上廁所，黑川便帶佐原去前院探望當(dāng)時他救回來的小狗。米黃色的狗兒乖巧地趴在狗屋里，微微喘著氣，朝蹲在他面前的佐原搖尾巴。

    「所以，你為什么不進來？」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問句，佐原停下?lián)崦穬旱氖?，回頭看著黑川。

    「什么？」

    「你來了那么多次，為什么不進來？」黑川邊說邊蹲了下來，伸手拍拍狗兒的頭。沒有意料到事情會曝光，佐原手足無措，繃緊了神經(jīng)。

    「??我不想??打擾你們。」

    「你怕你要是進來了，會害我也跟著變得不幸，是嗎？」

    佐原聞言陷入了沉默，臉色蒼白，握緊自己開始顫抖的手。

    黑川見對方久久沒有回應(yīng)，便收回手，站了起來，背對著佐原說道：「他叫參太，你要是想的話，以后多來看看他吧?？茨氵@樣，你已經(jīng)靠自己的力量擺脫不幸了吧？」

    接著，他對從屋里奔跑出來的英二露出笑顏，前往迎接，沒有打算把從佐原手中收養(yǎng)幼犬的真正理由說出口。

    在還是孩子的佐原脫掉上衣時，他看見了一副瘦骨嶙峋、遍佈滲血的疤痕、燙傷和紫黑瘀青的身體。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在另一個人身上留下這么多痕跡。

    佐原脫了衣服，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黑川的存在，并且正錯愕地盯著自己看。

    在黑川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之前，佐原舉起一根食指，豎在雙唇前。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