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不歸路
趕路的時候,藍瑭想起與母親訣別的那個下午,她們隔著一個路口遙遙相望,幾百公尺的距離卻像美國東西岸那樣遙遠,她已離去的事實好像不停地在提醒她,距離是近的,心是遠的,一樣沒有用。 藍瑭不愿一樣的憾事在她和林南予身上重演,所以,她要去救他,一定要去救他。 高鐵到站后,藍瑭一路狂奔,招了計程車,報出一條非常遙遠的地址。 司機表情驚訝,以為她是記者,畢竟,全臺灣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看到林道遠的新聞。 藍瑭無力解釋,只能求司機盡快,越快越好。 一小時后,林南予已經(jīng)穿著手術(shù)服跟當(dāng)?shù)蒯t(yī)院院長走在前往手術(shù)室的路上,他一路有說有笑,沒人知道他心里在盤算什么。 這時,一道纖瘦的身影突然推開安全門,一把抓住林南予的手。 所有人都很驚訝。 「這是誰?叫保全!」院長扯開嗓子,但隨后被林南予制止,他垂眸看著氣喘吁吁的藍瑭,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臉:「辛苦了。」 「你要做什么?」她問。 「動手術(shù)。」他回得很平靜。 「不要去。」藍瑭扣住他的手:「林家的小老闆要做什么我都讓他做了,因為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但你現(xiàn)在是個醫(yī)生,你不能違背你說過的誓詞,你知道有多少學(xué)生以你為榜樣?多少病人把你當(dāng)作救命稻草?如果連你也背棄醫(yī)德,你要怎么跟這些人交代?而且,難道你就甘心讓一個即將被終生監(jiān)禁的人玷污你一生的心血嗎?」 林南予若有所思,大手輕輕滑過女孩的臉頰:「知不知道九年前我怎么不去找你?」 藍瑭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林南予知道她想哭,但難得沒有心軟:「就算我們堅持糾纏個幾年,最終的人生也不可能會有交集,因為你很乾凈,而我活著就只是為了復(fù)仇?!?/br> 「林南予!」藍瑭終于忍受不住,大喝一聲衝上去揪住他的領(lǐng)子:「你怎么可以自顧自說這種話?你到底把這些年被你拯救的病人當(dāng)作什么?我又算是什么?都已經(jīng)給你九年時間思考要不要做個好人,最終你選擇了我,這不就是你的答案了嗎?我想回報你的愛,所以很努力把你從黑暗中拉出來、在你父親的墓前發(fā)誓、一起出生入死、為你開槍,結(jié)果,你還是決定這樣做嗎?」她氣得哭出來,死死捏住他的手術(shù)袍,牙都快咬碎了:「聽好了,我之所以在這段時間幫你,只是相信天理昭昭,壞人終得報應(yīng),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過得很辛苦,帶著比我多幾千幾萬倍的恨前行,儘管我理解不了,但我還是感到很心疼,所以我想讓你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你,還有我會一直以你為榮?!拐f出這種深刻的告白,就宛如剖開心臟,讓人檢驗自己的愛到底真不真實,藍瑭邊哭邊覺得痛苦,開始后悔是否要更早一點把他導(dǎo)回正道,但是,正道又是什么?法律?無辜之人?罪孽深重? 不管是哪一點,從很久以前開始,林南予心中的那把尺早就與大家不同了。 藍瑭知道自己沒有怪罪他的權(quán)利,只是覺得捨不得。 捨不得他走這條沒有盡頭的復(fù)仇之路。 「我不要你當(dāng)個厲害的外科醫(yī)生,不要你被眾人景仰,不要你符合社會期待,不要你代表光、代表正義,我只想要你做你自己,再也不用為了什么讓人傷心又深刻的目的活著。」血淚的告白,把所有間雜人等屏除在外,而林南予始終冰冷的表情終于在這一刻有了松動,主要是他不明白這是什么感覺,好像長久以來奉為圭臬的信仰,一夕之間被人推翻。 老實說,如果這個問題能讓他掂量個大半年,他覺得自己肯定能做出一個更好的決定,可惜時間不多了,因此,林南予只是伸出手,一根一根掰開藍瑭抓著他的手指,然后與她十指相扣,又恢復(fù)成原本淡然的神色:「第一次見面時你就說對了,我是一個很執(zhí)著的人。不只對你,還有對我的生命、我的仇恨、我的悲劇?!?/br> 「我的人生從來沒有真正在意過、喜歡過什么,除了你。所以有時候我也很貪心,希望你的存在跟我的復(fù)仇不會是背道而馳,但現(xiàn)在看起來,我們兩個沒有共識,如果你覺得不快樂,你可以隨時離開,我不留你?!?/br> 好一個我不留你,頓時藍瑭震撼地發(fā)不出一點聲音,要說殘忍,這世界肯定沒人能出其右,以至那些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的話,彷彿直接被他摔碎一地。 「林南予,我看錯你了?!拐f罷,藍瑭冷冷甩開林南予的手,他垂眸看著她,確實如他所說,毫不挽留,于是,藍瑭直接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