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執(zhí)著(全文完)
陽光、沙灘,不過沒有仙人掌和老船長,陰陽穿著沙灘褲,戴著太陽眼鏡,躺在遮陽傘下的躺椅上,遠離尚未回暖的北半球,來到南方小島享受假期。 「好熱,為什么有人喜歡日光?。俊龟庩柨毂粺峄枇?,拿著扇子拼命搧風。 王百生不懼陽光,戴著一頂大大的白色遮陽帽在旁邊做沙雕,做出了萬里長城。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王百生說,同時雙手不停,又在做下一個世紀知名建筑。 「雖然熱,不過當島主的感覺挺不錯,而且風景好空氣新鮮,以后來這里養(yǎng)老好了?!?/br> 「但是長生,你不會老?!?/br> 「……喔,我都忘了。」 雖然沒辦法帶活生生的父母來度假,不過陰陽和王百生還是買了一座島,把骨灰?guī)砹?,撒在南半球的大海中?/br> 「回去又要工作了,唉?!龟庩柗恚赴偕?,幫我擦防曬油。」 「又不會變黑,擦個屁。」 回到國內,陰陽就被指派一個讓人羨慕的工作。 「去高中宣導安全觀念?這不是我該做的吧,我是刑警耶?!?/br> 「你長得帥,比較能讓學生專注。」上司如是說。 「……沒人想看我這種大叔吧?!?/br> 「你不懂,現(xiàn)在帥大叔很吃香,聽說是能給人安全感。」 「……能否不要?」 「不行?!?/br> 「……」 「再說了,犯人都挑女高中生,說不定你能順便抓到犯人。」 割喉殺人狂遲遲沒落網,最近又沒什么案情發(fā)生,陰陽都快忘記有這件事了……要反省。 「好吧?!?/br> 利用週會的時間,長明高中請了警察來宣導,最近的社會事件太恐怖血腥,需要注意,提高警覺。 陰陽一走上臺,臺下的掌聲熱烈,時不時出現(xiàn)驚呼聲。 陰陽只好將警帽的帽沿壓得更低。 「咳,最近有犯人會隨機割喉,所以走路時不要一直低頭滑手機,不然可能會一命嗚呼?!龟庩栒f。 下面的學生吱吱喳喳,陰陽嘴角抽了抽。 別以為我聽不到你們在說什么啊喂! 「如果遇到可疑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裝不知道,然后到附近的商店求協(xié)助,也能用鏡子來確認身后是什么人,你們那么愛玩手機就用手機的自拍模式吧?!?/br> 臺下依然有細碎的聊天聲。 「……不要貿然攻擊犯人,但是遇到危險時可以攻擊脆弱的部位,如眼睛、下身,能用手指、鑰匙等尖銳物作為武器?!?/br> 「回家要小心,出事要報案,有問題嗎?」 「有有有!」一個女同學舉手,「有對象了嗎?」 「無可奉告。下一個?!?/br> 「我!」這次問問題的是老師。 嗯?人有點眼熟。 「請說?!?/br> 「等一下要不要去喝一杯?」 「哇!老師你好熱情喔!」 「在一起了嗎?」 「這是追求嗎?」 陰陽忍著想罵人的衝動,心平氣和地回答問題。 「私人的事私下說,雖然你是我老同學?!?/br> 陰陽想起來了,那個人是高中時的同班同學。 「……真可惜,只是同學?!?/br> ……我倒想問問你們是在期待什么。 總算結束這次任務,陰陽覺得身心俱疲,不過面對老同學的邀請,還是沒有拒絕。 回家的路上,眼尖的陰陽看到有個人形跡可疑,穿著帽t手插口袋,鬼鬼祟祟跟在一個女學生后面,便跟上去。 果不其然,看到那個人從口袋中拿出美工刀并將刀片推出,陰陽跨一大步,用力把人轉過來,奪去美工刀并把人壓制在地上。 前面的女學生聽到后方的動靜,轉過身,就看到一個人正在給另一人上手銬。 陰陽和那女學生對到眼,兩人之間氣氛尷尬。 「……陰陽?」墨小娹的語氣中有些遲疑跟不肯定。 「……是我?!?/br> 「遠看看不出來,來我們學校的警察果然是你??!」 「嗯?!?/br> 墨小娹看著趴在地上的男人,笑著說:「犯人抓到了?。磕憷^續(xù)忙,我先回去啦?!?/br> 「嗯,再見?!?/br> 「啊,對了?!鼓揶D身,「有空再來找我玩啊,不過不能給我爸知道,他好像很討厭你?!?/br> 「……哈哈?!箽⒘巳思依掀牛瑤思遗畠禾鴺?,還謊報年齡……不就這些小事嗎?也太小心眼了。 「掰!」 墨小娹回到家,十分難得看到墨左離在家,他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 「今天如何?」他問。 「很好!」 墨左離笑著。 「我希望你能天天都像今天一樣開心,小娹?!?/br> 墨小娹跑到沙發(fā)后面,摸摸墨左離的腦袋,「那你讓陰陽跟百生來我們家玩,我就會很開心?!?/br> 「不行。」墨左離斬釘截鐵。 「為什么?」 「他們不是好人,會帶壞你。」 「他們哪里不是好人了?」 「謊報年齡、誘拐少女、做危險動作?!?/br> 「但是我沒事啊,你要給自己的朋友一點信心!還有很多信任!」 「他們把信用透支了。」 「……真的不行嗎?」 墨左離面對墨小娹的撒嬌和請求一向無法抵抗。 「……好吧?!?/br> 「喔耶!」 夏貞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她的成績普通,全身上下只有臉稍微不普通,算是漂亮的。 她過著普通的生活,就讀公立的小學、中學、高中,大學考上私立的,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人生。 她的人生沒有色彩,全是中庸得要偏向憂鬱的灰色。 夏貞的生命出現(xiàn)光輝,是在她大學實習的時候,那時她進電梯,高跟鞋不小心卡進電梯縫里,她無法控制地向前撲倒,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扶住。 「你沒事吧?」 「沒、沒事!」 那是夏貞與宋坎淵的第一次見面。 宋坎淵是她實習公司的總裁,就像老套的愛情故事那樣,順其自然地,兩人開始交往。夏貞沉浸在幸福和憂慮中,她愛宋坎淵,但是卻怕配不上宋坎淵。 「不用害怕我的地位,夏貞,因為我也不過是一枚棄子?!顾慰矞Y苦笑。 「你這么厲害,那么年輕就擁有一家大公司,這樣還算棄子?」夏貞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如王子一般的宋坎淵竟然也有自卑的時候? 「說了不要不相信啊。我家是個著名家族的分支旁系,那個家族族姓紀,旁系的人往往把自家的孩子送入本家學習道術。我的母親是紀家的人,卻沒有一點天分,她生下我后發(fā)現(xiàn)我能夠修習,欣喜若狂,不顧父親反對將我送入紀家,只可惜我天資不好,他們讓我別練了。」 「怎么會……」 「我的母親很生氣,父親倒是很開心,讓我接手了他的公司……看來我的才能全在經商上了。在學道術上,我只是一個廢物?!?/br> 「……至少你還有經商的才能,不像我什么才能都沒有。」 發(fā)現(xiàn)夏貞的笑容有點勉強,宋坎淵抱住她,「不要不開心,你要想,像我這么優(yōu)秀的人都栽在你身上了,你的魅力有多大?!?/br> 夏貞被宋坎淵逗笑了,不再想兩人之間的差距。 真的不平衡時,就會想宋坎淵被放棄的事實,那讓夏貞有種痛快感。 在痛快之后又是深深的愧疚。 「我怎么能這樣想呢?他是我愛的人啊?!?/br> 夏貞深深隱藏自己,只專心愛著宋坎淵。 愛著一個不普通的人,能讓自己也不普通吧。 某次情人節(jié),宋坎淵在高級昂貴的餐廳,送出求婚的戒指。 那戒指看起來就價值不斐,在餐廳的燈光下閃耀,無比刺眼。 「夏貞,嫁給我,好嗎?」 「……」還沒說出一個好字,夏貞眼前突然變成一片黑,就像被光芒閃得瞎了眼。 下次醒來,她已經躺在醫(yī)院。 「這是不明原因的多重器官衰竭,我們無能為力?!?/br> 夏貞就躺在病床上,慢慢步向死亡。 她每天都在倒數(shù),想著自己的人生結束,自己到底有沒有變得不普通。 某天,她做夢時有個陌生的聲音入了她的夢。 「你好,夏貞?!?/br> 「你是誰?」 「我是閻王,你有夢想嗎?」 「……我曾經想要當空姐、當律師……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我現(xiàn)在最想要的,是陪在宋坎淵身邊?!?/br> 「很遺憾,你的壽命剩下一天?!?/br> 「……這樣啊?!?/br> 「不過我可以讓你和宋坎淵繼續(xù)在一起,但是有條件?!?/br> 「什么條件?」 「你死后,必須來我的地府擔任冥官,任期八百年?!?/br> 「我愿意?!瓜呢懞敛华q豫答應。 「我這可不是求婚啊……不過你愿意自然是好。因為你這具身體的壽命將至,我會讓你投胎,擁有新的身體,容貌與你現(xiàn)在的相同。但是這具身體的壽命不長,大概也只有二十年?!?/br> 「沒關係?!?/br> 「我話還沒說完,你這具身體要恢復前世的記憶需要時間,所以在恢復之前,你和他只會是陌生人,而且,這具身體會有跟你現(xiàn)在一樣的問題,無預兆的多重器官衰竭?!?/br> 「無所謂,多一分是一分?!?/br> 「很好,那希望你來世愉快?!?/br> 夏貞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憔悴的宋坎淵。 「坎淵?!瓜呢懙穆曇粲袣鉄o力,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如果有一天,看到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人,就把她當成我一樣對待吧,那會是我的轉世?!?/br> 「好,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夏貞過不了多久就斷氣了。 宋坎淵哭得像個孩子,嚎啕大哭。 很久之后,宋坎淵偶然在孤兒院看到廣廈。那時候她還不叫廣廈,廣袖也不叫廣袖,孤兒院為了方便記名字,都給孩子們冠上節(jié)日或節(jié)氣當名字。 廣袖是元旦,廣廈是夏至。 「真剛好,名字里都有夏?!?/br> 他領養(yǎng)了廣袖和廣廈,給予物質上的補助。唯獨沒有貢獻他的真心。不管是廣袖和廣廈,他都沒有認真與他們交心。 在與宋坎淵接觸的時候,廣廈已經漸漸恢復身為夏貞時的記憶了。面對愛夏貞愛得深刻的宋坎淵,她感到又愛又恨。 想起自己曾是夏貞的廣廈,為了避免與自己親密的廣袖愛上自己,開始漸漸疏離,轉而親近名義上的養(yǎng)父,實為戀人的宋坎淵,只是宋坎淵面對廣廈的親近,不為所動。 廣袖一直以為廣廈和宋坎淵感情好,只是廣廈卑微的單方面貼近,只是熱臉貼冷屁股,只是廣廈的一廂情愿。 因為太愛夏貞,更顯得宋坎淵無情,因為宋坎淵從未把廣廈當成夏貞,在他的認知中,廣廈是與夏貞有著同一個靈魂,同一張面孔的人,而不是夏貞本人。 廣廈愛宋坎淵,但宋坎淵只愛夏貞。廣廈看到宋坎淵總是透過自己看夏貞,只覺得噁心。 為什么要對夏貞忠誠?為什么不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廣廈覺得自己好像人格分裂,分成夏貞及廣廈,但是卻是同一人。 看到不在乎廣廈的宋坎淵和越走越偏的廣袖,廣廈后悔了。她傷害了一個總是陪伴自己的男孩,去迎合一個根本不愛現(xiàn)在的自己的男人。 這時廣廈才發(fā)現(xiàn),當初深刻的愛已經變質,他們的愛都停留在當初,宋坎淵愛的是當時的夏貞,廣廈也無法愛上現(xiàn)在的宋坎淵。 或著一開始她也沒那么愛宋坎淵?只是愛上他的不普通? 某個午后,剛給花圃的花草澆完水的廣廈一陣暈眩,倒地不起。 這次躺在病房,廣廈沒有像當初夏貞的渾渾噩噩,她的意識十分清楚。 「……我后悔了,閻王?!?/br> 「你放心,還有五年。」 這五年對廣廈來說無比痛苦及漫長,她沒有睡著,靈魂永遠是清醒的。 她知道宋坎淵想要找回夏貞,廣袖每天都會來看望自己,之后還四處奔波收集陰氣,還有那個愛著廣袖卻不可得,每次見面都會辱罵她的冰泉。 看著三個人因各自的原因痛苦,廣廈有好幾次都想結束生命,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當她的胸口被刀刺穿,又從另一個身體活過來的時候,她看到宋坎淵那失而復得的喜悅,一瞬間他們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相愛熱戀的時候,兩個人都是。 再次感受到愛的時候,好像一切都值得了。 廣袖把刀劃向她的脖子時,廣廈沒有不甘心或怨恨,因為那是她虧欠的,而且死亡是註定好的。 「走吧。」 在廣廈脫離身體時,閻王出現(xiàn)了。 「……不能再多看他們一下嗎?」 「不能。」 「……好吧?!?/br> 離去的廣廈看不到后來發(fā)生的事,來到陰間的廣廈,廣袖如何呼喚都喚不回她。 擔任冥官許多年后,廣廈發(fā)現(xiàn)最痛苦的不是那五年,而是自己記得一切,卻看著自己認識的人來到陰間,再次步入輪回,而自己已被所有人淡忘。 「好玩嗎?還有七百年喔。」 廣廈感覺到閻王滿滿的惡意,從祂的笑容中。 「如果痛苦,你可以喝下孟婆湯,之后繼續(xù)當我的部下?!?/br>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選我?」 「因為你很適合,而且你讓我看了一場好戲?!?/br> 「……」 廣廈喝下孟婆湯,忘記一切,成為無私無欲無情的冥官。 「傻子,喝了孟婆湯,哪能記得與我約了八百年?」閻王搖搖頭,說:「你就叫無塵吧。」 「是?!?/br> 「無塵,去六道水車那里引導亡靈吧?!?/br> 「是?!?/br> 剛送走無塵,閻王殿又迎來了貴客。 「我?guī)烷L生送生死簿回來了?!雇醢偕鷵]了揮手中的生死簿。 「有試著改寫嗎?」閻王取回生死簿后,隨意翻閱,沒有看到有改動的痕跡。 王百生搖頭,「沒有,生死不重要,無須執(zhí)著。」 「了解這件事,你成長了,我很欣慰?!?/br> 「嘖,我跟禰不熟,不需要禰在那里感動。」 閻王不惱怒,笑著把生死簿覆蓋在桌面上。 「你養(yǎng)的小朋友都投胎了?!?/br> 「投胎了啊……我有點想念它們了,養(yǎng)久了都有感情了?!?/br> 「放手才好?!归愅跄闷鹱郎系牟璞偷阶爝?。 「我知道?!雇醢偕验愅醯牟璞瓝屵^去,喝光里面的茶,并將杯子用力倒扣在桌面上,發(fā)出極大聲響。 「感謝招待,我要走了!」 「慢走不送?!?/br> 王百生走遠后,閻王才將生死簿完全翻開,里面的字正在變化,一條條墨寫出的筆劃扭動,譜寫新的人生。 「生命果然很有趣啊,總是執(zhí)著于身外之物?!?/br> 又添了一杯茶,閻王用手抹過王百生喝過的地方,將茶送入嘴里。 「執(zhí)著,都是執(zhí)著啊?!?/br>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