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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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研從來沒有哭得這么肆意過,可是這一次在一個陌生哥哥的陪伴下她卻仿佛要將心中深藏許久的傷痛和對父母深深的想念全部以大哭的形式發(fā)泄出來、訴說出來。 直到察覺出白裙上一片濕漉,她才發(fā)覺自己哭過頭了,于是哭聲小了不少,只剩下止不住的抽噎聲。 感受到背上的溫暖,以及身旁人平穩(wěn)的呼吸,她覺得自己有些抬不起頭來,這個才剛認識的陌生哥哥,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竟然就在他面前哭成這樣,這下好了,哭完了,出走的理智回來了,她尷尬地不想抬頭。 顧茗澈一直注意著小姑娘的情緒變化,見她這會兒不哭了,卻也沒有抬頭的打算,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她此時的小別扭。 “研研,不哭了就站起來吧!哥哥陪著你腿也蹲麻了?!彼麑⑺⒙湓诙叺念^發(fā)勾在耳后,看著那雙泛紅的小耳朵只覺得異常的可愛。 小姑娘不吱聲,也沒有任何反應,他淡淡一笑,拉著她的雙臂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林研沒想到他會突然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驚呼一聲后,立馬開始了掙扎。 “別亂動,再亂動鼻涕要出來了?!彼÷暤赝{道。 她果然很聽話地站著不動了,甚至連續(xù)吸了好幾下鼻子,只是腦袋始終低垂著,沒有看他。 他放開了她,可很快眼前又伸來一只捏著紙巾的手,在她臉上輕輕地擦拭著,而后又換了一張紙放在她的鼻子上,溫聲道:“用力吸一下?!?/br> 她乖乖地照做,卻沒有吸的太用力,那只手這么白凈好看,她不想弄臟了。 顧茗澈將紙扔到一邊的垃圾桶后,轉身朝林研走去,方才她是坐著的他沒發(fā)現(xiàn),如今隔著不長不短的距離,他將她看得更清楚了。這個小姑娘這樣瘦小,卻穿著對她來說略顯寬大的棉布裙子,領口總是斜向一側,露出明顯的鎖骨,而她的身高才剛及他的腰部。 見小姑娘低垂著眼眸,雙手揪住自己的棉布裙,像是極力掩藏些什么。 于是他走到她身邊,略彎下身子先撿起地上的彩筆和畫紙,而后單手摟住她的雙腿便將她抱了起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小心護著。 “研研,哥哥抱著你走,就不會有人看見了?!?/br> 林研一時回不過神來,只憑本能地在她身子騰空的那一刻緊摟住這個陌生哥哥的脖頸,看著他忘了反應。 顧茗澈望著女孩呆愣的樣子,一雙大眼睛哭過后泛著水光顯得特別有光彩,眼周紅紅的,小巧的鼻尖和嘴唇也是紅紅的,甚至整張小臉都染上一層紅云,看起來特別可愛,比之剛才蒼白無神的樣子好太多了。 于是沒忍住,他伸手捏了捏她紅撲撲的臉頰。 這一捏倒是把林研的神思給捏回來了,她不解地低頭看著他:“你為什么捏我?” “因為研研很可愛?!鳖欆簭澊揭恍?,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壓著她的后腦勺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怎么這么輕?!彼嗔说鄳阎械呐?,“都八九歲了?!?/br> 一只小手揪了揪他背上的襯衣,小聲解釋道:“我今年12歲了?!?/br> 顧茗澈腳步一頓,看了眼趴在他肩上的小腦袋,不可思議地挑了挑眉,隨后又眉頭一皺,那確實是太瘦小了。 他不知道她這么小的孩子經歷過什么,明明十二歲了卻瘦小得像個八九歲的孩子,會畫出這樣沉悶壓抑的畫,會有著這樣沉郁冷漠的表情,甚至會啞聲說出“我的家沒了”這樣的話,最讓他心疼的是連哭都哭得這么隱忍,如果不是他后來的安撫,她可能也不會這么肆意地發(fā)泄出來吧? 她為什么會生活在孤兒院里?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哭了?她到底經歷過什么? 他此時很想知道,這個令他心疼的小姑娘背后的故事。 不同于顧茗澈的所思所想,此刻林研安靜地趴在他的肩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這個哥哥的衣領上有一股很清爽的皂香,一點也不刺鼻,夏風一吹,它會鉆進她的鼻腔里,讓她能夠很好地聞到。他的肩也不是特別的寬闊,卻正好能夠擱下她的腦袋,而她一偏腦袋就能把自己完全埋在他的頸窩里,很溫暖又很安全。 于是大哭一場后整個人也變得迷迷糊糊的,又加上這個懷抱實在太溫暖,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開始耷拉下來,迷蒙之際,恍惚想起了什么。 原來被哥哥抱著,別人就看不到自己濕了一塊的裙子了。 顧茗澈感受到了頸間溫熱平穩(wěn)的呼吸聲,他微垂下眼,看著小姑娘酣然入睡的樣子,漆黑的眸子里逐漸漾開了笑容。 好好睡一覺吧!研研小朋友。 …… 林研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她記得她明明坐在心理治療室里回憶那些經歷,尤其是想到父母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時,她很痛苦很難受,整個人像是要被那些經歷撕成碎片,后來她承受不住,即將被打倒的那一刻澈哥哥將她拉出來了。 她記得他一直在哄著她,而她聽著他溫柔的嗓音漸漸地睡著了。 他說:“睡一覺,一覺醒來一切都好了?!?/br> 現(xiàn)在她這么一回憶,爸爸mama的死依舊是很觸目驚心,那些畫面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在一幀一幀回放著,可她卻仿佛能接受了不少。 這一次,她沒有再逃避了,她直面母親那雙瞪著門口的眼睛,她知道她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快回來,不要受到殘害。 床上的女孩瞪著天花板的雙眼由迷茫逐漸變得堅定,那里面褪去了當初的層層恐懼和無助,有幽深的情緒在劇烈涌動著。 我曾僥幸免于一死,可又無比希望自己和你們一起葬生在那場血海中。 可現(xiàn)在我很慶幸我還好好活著,哪怕只活一天,我也要拼盡全力找到殺害你們的兇手。 “研研,醒了?!蓖跻烫嶂畨剡M來,“那時我看顧醫(yī)生抱著你回來,還以為你” 她笑了笑,輕緩了口氣:“還好你沒事,顧醫(yī)生說你睡著了。” 林研極淺地扯了扯唇角:“王姨,我不會有事的。” “您幫我把我的畫紙和筆拿一下吧?!?/br> “好嘞?!蓖跻炭此⑿Φ臉幼樱挥杀桓腥?,連聲音也歡快了不少。 另一邊,顧茗澈正在給12床的病人姚霜做治療。 經過這段時間的心理 藥物治療,再一次進行HAMD 測量時,她的抑郁狀態(tài)明顯好了不少。 還記得第一次治療時他問過她手臂上的傷痕是怎么回事,她含糊著告訴他只是不小心摔了。 對上他有所懷疑的目光時,她只是躲閃著避開了,將視線落在了緊閉的門上。 一門之隔,坐著耐心等待著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每一次在她接受治療時總會匆匆趕來,坐在外面靜靜陪著,而當她接受完治療后,又會扶著她慢慢回到病房。 這樣伉儷情深,不離不棄的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不知引得多少人艷羨不已。 比如護士小葉就常說:“這姚女士太幸福了,她丈夫對她實在是太好了,中午就這么點午休的時間,還帶著飯盒匆匆趕來,要看著妻子吃完飯自己才肯吃?!?/br> 小楊也是捧著臉笑著附和道:“是啊,那天我正要過去給吐了一身的姚女士患病號服,他丈夫馬上搶過去了,說以后這種事就交給他?!?/br> “唉,得夫如此夫復何求??!”最后兩個人都羨慕地感慨了一句。 而這一次顧茗澈因為自己的排班問題,將姚女士的下一次心理治療時間提前了幾天。 正好趕上姚女士的丈夫去出差,于是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在外面陪著她。 對于手臂上的傷痕,姚霜這一次卻給出了一個讓他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手臂上的傷是我丈夫弄的?!彼鬼?,將寬大的袖口緩緩往上卷了幾圈。 他仔細地看了看,這些傷痕蜿蜒盤旋著沒入到未露出的衣服里,又寬又深,像是用皮帶抽的,力度太大,即使時間過去很久了,依然消褪不去,在皮膚上形成了很深的瘢痕。 “他為什么這么做?” “因為他覺得我背叛了他,這么多年,我一直被他禁足,忍受著他時不時的虐打?!币λ酀匦πΓ肫甬斈甑氖戮陀X得荒謬。 “之前是因為你丈夫在外面所以才不肯說出真話嗎?”顧茗澈沒有順著這個話題問下去。 “是,他不希望我好,這樣他才能控制我。”她放下衣袖,將它慢慢地撫平。 “那你為什么不選擇離開他,反而要留著繼續(xù)受他的折磨。” “因為我恨他,卻也愛他?!彼f出這話時微微顫抖著身子,眼尾處幾條紋路時隱時現(xiàn)。 顧茗澈正要開口,口袋里的手機卻開始振動,他看了一眼,和姚霜示意了下,于是準備出門接聽。 隱隱約約,在顧茗澈關門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久違的名字。 3床林研 是她所知道的那個“ 林研”嗎? 后來心理治療沒有繼續(xù)下去,顧茗澈有一個緊急會議,而她也無心再接受治療,恍恍惚惚地往回走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站在了3床病房的門前。 未曾謀面,只在照片上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如今是不是已經長大了? 可是被他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姑娘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是巧合重名嗎? 她沒再深思,只順著自己的念頭打開了那扇門。 “你叫林研嗎?”她愣愣地看著床上微彎著身子在畫畫的女孩。 陌生的女音在室內響起,她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陌生女人站在她面前。 她淡淡地回了個“是”,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你的父親叫林思慎嗎?”姚霜試探地詢問著,不肯錯過女孩臉上的表情。 林研聽她說完,臉上一僵,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突然抓住女孩的手,激動地問道:“我是你父親的朋友,這些年你們過得好嗎?” 她搖了搖頭,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低聲道:“他去世了?!?/br> 姚霜聞言一愣,抓著女孩的手一松,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怎么可能,這不可能,周韜明明說你們都去了國外?!?/br> “阿姨,我爸爸mama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姚霜離開前,腦子里一片混亂,獨獨只記得林研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