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定約
入夜,洗浴中心被端掉的時候,整棟樓在強烈的喧鬧之后歸于平靜。幾個想反抗的已經(jīng)被先帶走了,現(xiàn)在剩下打掃戰(zhàn)場和清理現(xiàn)場。 梁浮是在這個時候收到蘇玩的短信的,她同意了。 盯著屏幕上的字他有些失神。 其實他沒想過走到這一步,只是打算觀察她一個月,確定她過得好就夠了。 但是這兩天以來的所有事,都超出他的控制,情不自禁就做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看了一眼了,就想要靠近??拷?,就想要觸碰。觸碰過了,就還會想擁抱她,吻她,像以前一樣。 他好像,越來越貪婪。 收工回辦公室的時候,梁浮拿起一瓶水,猶豫了一下多拿了一瓶遞給跟在后面的同事,對方愣了愣接了過去,說了聲謝謝。 “梁浮,過來一下?!饼R謹悄悄拉他進了大隊長的辦公室。 “檢察院找你作證的事,雖然不去了,但一些線索能幫忙也幫幫。這是那些嫌疑人的供詞,你看一下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大隊長喝了口茶說,“對了,檢察院還讓我問一下,有嫌疑人說,那個蘇玩好像在當?shù)赝边^人,還是中國人,你知道嗎?我們沒找到那個人的資料,是不是還沒救回來啊?!?/br> 梁浮愣了愣,看了一眼相應(yīng)的供詞“哦”了一聲。 “知道,你讓她們不用管這件事,她捅的是我?!?/br> 喝水的齊謹打了個嗝有點驚愕地看向他,梁浮接著說:“就說捅的是個毒販,她在自衛(wèi)?!比缓笏徒又鹆耸O碌墓┰~。 眼神落到最后一張嫌疑人照片上的時候,梁浮好像血液倒流一般。 旁邊的資料顯示,那是這個團伙上游在國內(nèi)活動的一個嫌疑人。 “怎么了?認識?” 梁浮把照片放下:“不認識?!?/br> 晚上十一點的菜市場門口。 因為白天落了點兒東西在攤位上,季叔拉開了卷簾門,剛打開燈拿好東西就聽到了背后沉重的腳步聲。 轉(zhuǎn)頭看見梁浮的時候他并不意外,反倒笑笑讓他過來坐。 一老一少坐在水果攤前大開著腿。 幾乎是在和季叔對視的第一眼,梁浮就嗅到了同類的氣息。他回想了很久終于明白這種熟悉的同類感是從哪兒來的了。 他們見過,在九年前他出發(fā)前,季叔教過他一段時間臥底的東西,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顯然對方也認出了他,才沒著急戳穿他。 兩個人都老了,再見面都有些認不出。 “你什么時候退休的?”梁浮問。 “你走后不久,病退的,”季叔笑,看梁浮端詳起自己接著說,“沒什么大問題,就是一些小病,加上家里有點事,就退了。倒是你,剛回來?也有九年了?!?/br> “嗯,滿算在那兒待了八年,比不上你十五年?!?/br> “這有什么好比的。不過,你為什么住到這兒來?” 梁浮盯著自己的腳:“你知道她的事嗎?” “鄰里聊天的時候大概就知道了,”季叔推測,“她失蹤的時候跟你見過?” “對,她失蹤兩年,在最后半年,我找到她了?!?/br> “找到?”季叔抓住這個詞。 梁浮捏著胸前的吊墜勾著腰:“是的,她失蹤的時候,上級就告訴我了,我一直在找她。”找得快瘋了。 “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完全不記得你了吧?為什么現(xiàn)在來找她,有任務(wù)?” 他低頭看向吊墜:“沒有任務(wù)。我就是,想她了,很想她。” 他盯著地面很久,才又看向季叔:“如果那時候沒有遇到她,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想活著回來?!?/br> 有一些困境和情緒只有同類才能懂。在那種地方,要想不被同化,對環(huán)境和周圍人的逆反和厭惡就會越來越嚴重,直到把自己逼瘋。看著熟悉的戰(zhàn)友倒下,看著人命如草芥,他不能開口。他不想習慣,就會越來越惡心。 蘇玩說她想活下去的時候,恰好是他根本不想活了的時候,不過是因為任務(wù)強撐著一口氣。 季叔拍拍他的肩,他們都明白,而后他點了點頭,小年輕的事他也不打算多問,多啰嗦了一句“別出格”,然后就要趕梁浮。 “誒叔,你仿人筆跡的功夫怎么樣?”梁浮問,“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br> “可以,多給我找點文字范本就行?!?/br> 梁浮想了想蘇玩手寫的那張同住守則,就點了頭。 “梁浮啊,”季叔見他轉(zhuǎn)身又叫住了他,“回來了就好好過日子,別想太多。” 從這個年輕人身上,季叔很容易找到他自己身上的蛛絲馬跡,一樣的全身疲憊和沾泥帶水。 “回得來嗎?”梁浮問。 “你才多大啊,當然回得來?!?/br> 梁浮想起當年跟季叔相處的兩個星期,看著季叔現(xiàn)在佝僂著的腰和依舊和善的笑容?;蛟S比起這個老人的妻離子散,雙親俱亡,他當然應(yīng)該回來得更容易。 回到家的時候,梁浮剛關(guān)上門就聽到了一聲“你回來了”。 這個飯桌已經(jīng)要成為固定對峙場了,梁浮坐在對面接過蘇玩重新擬定的細節(jié)約定。 “好的?!彼舆^就答應(yīng)了下來,也沒細看。 “總之,我們家的情況有點復雜,在必要的場合我會帶你出現(xiàn),免得他們找我麻煩?!碧K玩重申。 看他點頭,蘇玩猶豫問:“你真的不打算問清楚一些?” 他搖頭。 反正他也知道,她以前跟他講過。 蘇玩的爸爸是長子,有一個弟弟一個meimei。她的爺爺現(xiàn)在88歲了,老軍人,退休以前是少將軍銜。 所有的孩子當初都被她爺爺塞進過軍營,她父親吃苦耐勞,能力和心性都很好,本來前途大好。但是因為喜歡上蘇玩的mama,而蘇玩的爺爺不同意,結(jié)婚申請批不下來,她爸爸才離開軍隊當了警察。 即使蘇玩出生,她爺爺也幾乎不見他們,蘇玩記憶里,很多次過年他們?nèi)グ菽甓急粨踉陂T外。 關(guān)系的改變是從她父親犧牲后,她17歲,母親的狀況也不好,必須有人管,那時候聯(lián)系才多了起來。不過蘇玩不喜歡被他們過多干預(yù),也不喜歡去爺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