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走出書店,傅品珍依然幫姜成瑄提著那些書,她心情好地晃著兩人交握的手,「我們要去吃什么?」 「我請客,你是客人,你決定。」對于吃飯這事,是姜成瑄最頭痛的,她老是無法抉擇吃什么。 不料,傅品珍忽然甩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姜成瑄愣在原地,搞不清楚發(fā)生什么事。眼見傅品珍就要消失在轉角處,姜成瑄拔腿追上。 「你……」姜成瑄拉住傅品珍的手,略一下滑剛好碰到紙袋的提把,便轉而用手指勾住那里。 傅品珍靜靜地看著姜成瑄,看得姜成瑄幾乎要冒出冷汗,她最怕這種表情了。 「我的書我自己拿?!菇涩u弱弱地說。 「不是這一句?!?/br> 面對氣勢更強的傅品珍,姜成瑄打了個寒顫。 「你冷不冷?」 傅品珍瞪了她一眼,「有一點?!?/br> 姜成瑄脫下外套要遞給傅品珍,手平舉在半空中,一陣風吹來,鼻子一癢,清脆地打了個噴嚏。 「算了。你穿上吧。我沒那么冷?!垢灯氛鋰@口氣,幫姜成瑄把外套穿上。 身體有些僵硬地配合著穿好外套,姜成瑄見傅品珍神情緩和,機不可失,「我們去吃飯吧?!?/br> 拍掉姜成瑄伸過來的手,傅品珍嚴肅地說,「這句話太晚說了。我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句?!?/br> 你好難搞啊。女朋友。姜成瑄想起以前看書覺得談戀愛很麻煩的直覺是正確的。 杵在大街上,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姜成瑄只好舉手投降,「你在生氣嗎?」 「是?!?/br> 「生什么氣呢?」姜成瑄盡可能地耐著性子說。 但有人就是沉不住氣,傅品珍掐著姜成瑄的臉頰說,「我不是客人,是你的女朋友?!?/br> 「那只是……」姜成瑄不太愿意把后面的話說出來。 「只是假裝的,是吧?」傅品珍幫姜成瑄把外套的領子翻好,也把她不愿意說的話攤了開來。「去吃飯吧。你說要請客,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br> 后半句話,怎么聽都有些一語雙關。姜成瑄暗忖。 如果知道請一頓飯的代價是這么大,姜成瑄絕對會不顧形象地成為吝嗇鬼??粗X包里僅剩的一張紙鈔,面額一百,她好想死。但是,她死也不會把那袋書退回去的。 一百元,應該不夠買一箱泡麵,那……一箱科學麵夠嗎?姜成瑄好想馬上跑到超市去確認。否則,接下來半個月時間,她就等著死在家里或暈倒在路上了。 回家伸手要錢嗎?在好不容易證明她應該要掌握自主權之后,又要去自曝其短,讓父母知道她連零用錢都管不好嗎?這么丟臉的事,她才不要做。 「你一個月零用錢有多少?」傅品珍出其不意地問著。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防備薄弱的姜成瑄不經意地說了實話,「五千?!?/br> 「買書花了九百多,吃飯花了三千多。今天是十三號……」 說到一半,傅品珍的眼前出現某人的掌心,上頭的主要紋路不是很深,每一條都有分叉,旁邊還有很多細紋,像素描畫的陰影。 「停。不要再算了。」姜成瑄懊惱著怎會不小心曝露了個人隱私。 傅品珍狡黠地看著姜成瑄,「我不介意養(yǎng)女朋友的?!?/br> 「不行。我們明明只是……」姜成瑄再次卡殼。 「就算是假裝,如果連自己都騙不了,又怎么能騙得過別人呢?」這句話,傅品珍知道是出自于某人,但具體是誰,她卻不愿意多想。 她接著說,「我無所謂的,無論是真的還假的?!?/br> 見姜成瑄又緊閉著雙唇不發(fā)一語,傅品珍知道這話題不是她的菜,便換了個主題發(fā)揮,「我們先回去放東西,然后,帶你出去玩。」 「去哪玩?」姜成瑄下意識地撫著左手手臂。 「去親近大自然。」傅品珍拉下她的右手笑著回答。 「這個時候?」姜成瑄指了指漆黑的天空。 「嗯。這個時候?!?/br> 騎在緩緩上坡的路上,姜成瑄的手抓著身后的把手,冷冽的夜風吹拂過她的臉頰,有種被刀割的感覺。她輕敲著傅品珍的安全帽,傅品珍放慢速度,側著頭等著姜成瑄說話。 「換我騎吧。」 「你的手……」 「沒關係的,左手又不需要用力。」 最后在姜成瑄的堅持下,她順利地坐到機車前座。 傅品珍脫下自己的安全帽和姜成瑄交換,替姜成瑄壓下全罩式安全帽的面罩后,雙手環(huán)抱著姜成瑄的腰,身體緊密地貼在她的背上,「走吧?!?/br> 她悄悄地動了動幾近僵硬的手指,坐在后座溫暖多了,姜成瑄的身高幫她擋去了大部份的風。找個比自己高的人,為自己遮風擋雨,果然是件不錯的事。但是,在愛情里頭,又豈能僅僅單方面依靠? 到了半路,換傅品珍敲著姜成瑄的安全帽,「這里的路有點難找,我來騎?!?/br> 聽傅品珍這么說,姜成瑄停下車,和她交換位子。她的確已經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坐妥之后,傅品珍轉過身,拉著姜成瑄的手,塞進自己外套的口袋,「抱好?!?/br> 機車一發(fā)動,傅品珍便將機車轉往一旁的小徑,沒有舖設柏油,路面上佈滿了碎石。不一會兒,姜成瑄便聽到隱約有潺潺流水聲,空氣中帶著溼氣的清冷味道,還有著不知名的花香撲鼻而來,有種甜甜的清香,很是好聞。 流水聲越來越大,彷彿就在路旁,但姜成瑄卻看不到溪流實際所在的位置。 傅品珍停車脫下安全帽,掛在手把上,「接下來要用走的?!?/br> 她拿出在路上便利商店買的手電筒,拎起置物箱里的塑膠袋,還想牽著姜成瑄的手。 「袋子我來拿。你還要拿手電筒,自己走好,不用牽我。」姜成瑄接過塑膠袋,輕聲地說。 傅品珍沒有堅持,只是笑了下,便轉身往草叢里走去,偶爾在下坡的時候,回頭提醒姜成瑄。 沒多久,姜成瑄感覺到腳下從堅硬且崎嶇的路面變成溼軟而平坦。 「就是這里?!垢灯氛潢P掉手電筒,頓時兩人陷入一片漆黑。 姜成瑄以為自己又開始冒金星,明明晚餐很認真吃了的。定下神一看,才發(fā)現那是會發(fā)光的東西,在空中飛舞著。 「這個時期,螢火蟲已經不多了。幸好還能看到?!垢灯氛涞恼Z氣里帶著得意。 姜成瑄手中的塑膠袋被拿走,她正忙著看螢火蟲,并沒有太在意。聽到塑膠袋發(fā)出的摩擦聲,以為傅品珍想吃東西,也沒去理會。沒想到,傅品珍手捧著東西,繞到她面前。 「生日快樂?!垢灯氛涞哪樤跔T光搖曳的照耀下,籠罩在一團光氳之中。 「我的生日已經過了?!?/br> 「嗯,說錯了。滿月快樂?!?/br> 姜成瑄笑著說,「今天可沒有月亮?!?/br> 傅品珍嬌嗔地說,「你很煩耶??齑迪灎T?!?/br> 姜成瑄依言照做?!钙鋵崳也贿^生日的?!?/br> 「今年是特別的?!?/br> 「怎么特別?」 「二十歲生日?!?/br> 姜成瑄打趣地說,「二十歲生日是年輕人的大壽。三十歲生日則是年輕人不愿面對的真相?!?/br> 「你這么會說,怎么不去參加辯論社?」傅品珍將雞蛋蛋糕用手掰成兩半,其中一半遞給姜成瑄。 「社團?我不想參加。下課我就想回家了?!菇涩u咬下一口蛋糕,雖然不甚美味,但別有一番風味。 傅品珍不予置評地笑了兩聲。 在傅品珍重新打開手電筒之后,姜成瑄看到小溪就在旁邊,她將最后一口蛋糕塞進嘴里,拉起袖子往水邊走去。她掬起一把水,洗去手上沾到糖粉的黏膩。忽然感覺到某種生物落在手臂上,她想也沒想地就拍下去,掌心的觸感和她腦子里想像的不太一樣,似乎比平常硬了點也大了點。 聽到聲音的傅品珍走過去,將光線聚焦在姜成瑄的手臂上。手一拿開,兩人的臉就黑了。 「你反應這么快要做什么?好好的螢火蟲都被你當蚊子拍死了。」 姜成瑄尷尬地乾笑著。我也是千百般的不愿意啊。 入秋的夜晚,比起夏天涼了許多,何況是在半山腰上,還伴隨著溼氣。傅品珍想起某人的爛體質,伸手鑽進姜成瑄的瀏海底下。果然微微發(fā)熱著。 「我們回去吧?!?/br> 「這么快?」 「這里是山谷里頭,看不到日出的。你還在等什么?」 「又不是只有海邊才有日出。」 「囉嗦。」 被傅品珍一喝斥,姜成瑄縮了縮脖子,拉起傅品珍的手,小小聲地說,「走啦。」 回程的路上,姜成瑄像識途老馬般地領路,她牽著傅品珍小心地走著,偶爾提醒她小徑上碎石會滑動,注意腳步。 傅品珍才剛掏出鑰匙,立刻被姜成瑄拿走。 「我來騎吧。很久沒有享受大自然了?!菇涩u并非矯情,她是真的喜歡這山上的味道,想一邊騎車一邊享受這股涼意。 但聽在傅品珍耳里,這句話卻是完全走味。她隱身在黑暗之中,羞怯地笑著,坐上后座抱著前頭的人。 兩人在半路上停下來,到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商店買了熱飲。她們坐在便利商店隔壁大樓廣場前的階梯上,各捧著一杯冒著白煙的飲料,細細地啜飲著。 喝完之后,姜成瑄把空杯子放到一旁,懶洋洋地張開雙臂往后一躺,不料,傅品珍也和她一樣,豪邁地往后一倒,直接落在姜成瑄張開的手臂上。手臂上傳來不屬于自己的溫度,讓姜成瑄的心跳不穩(wěn)定地波動著。她握起拳頭,腦海里想像著手臂一彎,便可把傅品珍收進懷中。 她隨即閉上眼睛,將這想法排出腦中。就算再冷,也不能隨便抱人的,她又不是宋清秋那個黏人的傢伙。想起那個許久不見的好朋友…… 傅品珍翻了下身,滾到姜成瑄身旁,幾乎整個人貼著她的身側。這動作驚擾了姜成瑄的思緒,將宋清秋的影像打散。 「你不謝謝我嗎?」傅品珍淡淡地說,鼻息噴撒在姜成瑄的耳畔。 姜成瑄的身體僵硬得像西伯利亞冰原下的長毛象一樣,「謝謝你的蛋糕?!?/br> 「感謝我就讓我今晚住你那邊吧。」 魅惑的語氣不容姜成瑄拒絕,她別無選擇地點了點頭,無措地想著。被子應該夠兩個人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