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雖然知道學(xué)姐不可能對一個大一的菜鳥提出太高深的問題,被殺得措手不及的姜成瑄還是毫無頭緒,只能茫然地望向另外兩位學(xué)姐。傅品珍帶著嘲弄的表情,雙手抱胸地看著她,明擺著隔岸觀火。錢雍曼則是相反的,擔憂地看了姜成瑄一眼,轉(zhuǎn)身要從背包里拿出某樣?xùn)|西,卻被眼明手快的趙佳萱阻止。 「不準作弊?!?/br> 如果不是趙佳萱動作太快,錢雍曼還真打算拿出準備好的書暗示下姜成瑄,現(xiàn)在被看破了手腳,只好繞道而行。 錢雍曼乾笑了下,從背包里拿出紙和筆,「我只是想拿紙筆給小學(xué)妹,既然是數(shù)字,讓她做點驗算也不為過吧?」 因為錢雍曼的提示,給了姜成瑄一個思考方向。在整數(shù)里頭有許多特殊數(shù)字,各自有些運算式可以驗證是否符合特殊數(shù)字規(guī)則。現(xiàn)在既然只有一個數(shù)字,那么數(shù)列可以排除,最小公倍數(shù)、最大公因數(shù)那種漫無邊際的數(shù)字應(yīng)該也可以排除,剩下的便是平方數(shù)、立方數(shù)這類可以獨立拆解的數(shù)了。 儘管姜成瑄這么想著,對密碼學(xué)情有獨鐘的她還是小心地把5107拆成幾種數(shù)字組合看了下,確定不是某數(shù)列的部份碎片。她緊抿著唇,分別驗證了5107并不屬于平方數(shù),也不是立方數(shù)。隨著運算的過程,一個名稱浮上她的心頭……世界上最孤獨的整數(shù)。 她握著筆,飛快地在紙上刷刷地劃過。運算完畢之后,她再度抬頭,看到錢雍曼明顯地松了口氣,而傅品珍卻是若無其事地拿起杯子就著吸管喝了一口紅茶。 「小學(xué)妹,算出來了嗎?」趙佳萱支著下巴,饒富意味地看著姜成瑄。 「質(zhì)數(shù)?!菇涩u忐忑地說出答案。 趙佳萱一把抱住姜成瑄說,「小學(xué)妹真聰明?!?/br> 趙佳萱熱情的模樣,誘發(fā)某人的不屑。傅品珍撇了撇嘴說,「這種東西,不用算也能猜得出來吧。」 「小珍珍啊。你不愛撒嬌就算了,也別防礙小學(xué)妹撒嬌啊?!冠w佳萱不滿地說。 身不由己的姜成瑄,在趙佳萱的懷里翻了翻白眼,心想,我是哪里在撒嬌了啦? 姜成瑄輕輕地掙扎幾下,趙佳萱沒多加糾纏,便放開了姜成瑄。如果不是因為姜成瑄的定力好,以她那不愛與人碰觸的個性,很有可能直接把人推開。禮貌與自我之間的拔河,以姜成瑄那言不由衷的人生來說,大多都是禮貌獲勝。 坐正了身體后,姜成瑄才有馀裕思考傅品珍的話。這種問題的確是可以靠猜的猜中答案,因為具有特殊性的整數(shù)本來就不多,對數(shù)學(xué)系的人而言,有特殊意義的數(shù)字就更少了。但是,她討厭答錯的感覺,所以她首先便放棄了瞎猜的權(quán)利,又因為想太多的習(xí)慣,不但不猜還復(fù)雜化了題目。 在姜成瑄想事情的時候,幾隻老鳥已經(jīng)聊開了。 「這次的迎新活動有什么節(jié)目?」趙佳萱問。 「和往年一樣,除了學(xué)校辦的晚會外,系學(xué)會辦了個露營。」錢雍曼回答。 「真討厭。畢業(yè)就不能去玩了。」趙佳萱無比惋惜地說。 「學(xué)姐有空的話,可以一起去啊?!垢灯氛涮嶙h道。 「不要。這樣很像小孩去遠足,mama還硬要跟去的感覺?!冠w佳萱懊惱地說。 聽到這里,姜成瑄急忙低下頭捂著嘴,才沒讓飲料噴灑出來。這是什么鬼比喻??? 「小學(xué)妹,迎新露營一定要參加喔。你的兩個學(xué)姐都在系學(xué)會,不能不來捧場喔?!瑰X雍曼笑嘻嘻地說。 姜成瑄微微地皺了下眉頭。她壓根就不想?yún)⒓?,竟然還被盯上了。 趙佳萱靈光一閃,「不如這樣好了。我們四個人自己來個迎新旅行吧。迎新露營就別去了,在那種荒郊野外的,蚊蟲多不說,窩在睡袋里頭,連睡覺都睡不好?!?/br> 「這怎么可以?我和小珍都是系學(xué)會的干部,不能不去的?!?/br> 「別擔心。我讓你們的學(xué)姐夫開兩張證明,請個病假就混過去了。」趙佳萱狡黠地笑著。 傅品珍和錢雍曼為難地互看一眼。 「那個……迎新露營能不能不去?」姜成瑄硬著頭皮說。 「不行?!瑰X雍曼和傅品珍異口同聲地說。尤其是傅品珍還附帶一個兇狠的眼神。 「我說可以?!冠w佳萱摟著姜成瑄的肩膀說,「你們看,小學(xué)妹也不想去。」 如果不是因為姜成瑄覺得和趙佳萱還不算太熟,她真想巴著趙佳萱,讓她對錢雍曼和傅品珍施壓,好逃過迎新露營那種幼稚的活動。 「小學(xué)妹,要是你肯再加把勁的撒嬌,我就幫你擋掉那個見鬼的露營活動?!贯萑袈牭浇涩u的心聲,趙佳萱低聲在姜成瑄耳畔說。 姜成瑄咬了咬下唇,猶豫著要不要拋棄原則,犧牲一回色相。 「這樣吧?!垢灯氛湟娊涩u略微動搖的神情,搶在她開口之前說,「迎新露營回來之后,我們再找個時間四個人一起出去玩。」 姜成瑄睜大了眼睛瞪著傅品珍。有沒有搞錯?一個迎新露營就夠煩了,還要再加一個旅行,想搞死人嗎? 看到趙佳萱的表情稍有緩和,傅品珍挪動屁股,坐到趙佳萱身旁,勾起她的手臂,臉輕靠在她的肩膀上,用甜得能膩死人的口吻說,「學(xué)姐,好不好嘛?我和雍曼學(xué)姐身為干部,總不能棄學(xué)會于不顧。更何況,會長是雍曼學(xué)姐的好朋友,你忍心看到對你忠心耿耿的學(xué)妹被好朋友絕交嗎?」 出人意表的傅品珍,讓姜成瑄驚嚇得眼珠子差點滾出來,她望向錢雍曼,竟在她的眼眶里看到淚光閃閃。是有沒有這么悲情??? 見傅品珍這樣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再看到錢雍曼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情模樣,更難得的是,向來冷冷淡淡的傅品珍竟然破天荒地撒起嬌來,這讓母性泛濫的趙佳萱像被鬼附身似地點頭說,「那得在我找到工作前出去玩喔?!?/br> 「沒問題。」傅品珍彷彿怕趙佳萱反悔似地連聲答應(yīng)。她得意地瞟了姜成瑄一眼。想逃?沒那么容易。幸好老娘跟女朋友偷學(xué)了幾招,沒想到用起來的效果還不錯。 如果姜成瑄的手邊有手帕,她絕對會咬手帕以示不甘,接收到傅品珍那示威的眼神,也只能暗嘆自己技不如人……不,其實她根本就不具備這樣的技能。她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剛正不阿的個性。 蓊鬱的林間,蟲鳴像交響樂般此起彼落地應(yīng)和著,姜成瑄靠著樹干,冷眼看著同組的隊員七手八腳地生火。 回想起自己怎么會在這里,姜成瑄痛苦地想到那天聚餐結(jié)束后的情景。 因為順路,錢雍曼開車載趙佳萱回家,而傅品珍則是堅持和姜成瑄同方向,卻又不說自己住在哪里。姜成瑄原本還壞心腸地想在附近狠狠地繞上幾圈,想藉此逼出傅品珍到底住哪里。只是因為聚會實在太累,熱情的學(xué)姐讓她招架不住,此刻的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等她走到租屋處,傅品珍才冷冷地說,「原來你住這里。以后別再想逃了。跑得了泥鰍,跑不了坑。知道嗎?」 過幾天上學(xué)的時候,公布欄上貼了張迎新露營的分組名單。沒有報名,沒有繳交費用的她,竟然名列其中。她苦惱地撓了撓頭,轉(zhuǎn)身又看到傅品珍陰魂不散地站在她后頭。 「費用是雍曼學(xué)姐幫你出的,她說不用謝了?!垢灯氛淞滔略捄蟊闼χ犴樀念^發(fā)轉(zhuǎn)身離去。 于是……她今天一早就被傅品珍從住處抓了出來,丟到游覽車上,來到了這里。 她深深地覺得,她和傅品珍可能是九世仇人,才讓她遭逢這樣的厄運。 「姜成瑄,你要不要來試試看?」蹲在石堆旁的那圈人中,其中一個長相甜美,還留著可愛瀏海的女同學(xué)說。 姜成瑄看了一眼擔任小隊輔的學(xué)長,稚氣未脫的男孩露出潔白的牙齒,尷尬地笑了笑說,「學(xué)妹有興趣的話,也來玩玩吧?!?/br> 該不會這一堆人剛才只顧著玩火柴,卻連個小火堆都點不起來吧?姜成瑄傻了眼。 她的目光掃了一圈那團人,男的襯衫長褲,女的遮陽帽連身洋裝。他們當這里是男女聯(lián)誼活動嗎?一看就知道是群都市人。 嘆了口氣,姜成瑄接過火柴盒,挑了幾塊敲過的木炭擺成口字型,火種放在中間,再拿細長的木炭架在上面成井字形,讓火種只露出一小段,像從土里長出的芽尖般,又抓起一把細碎的木炭零散地撒在火種周圍和井字形木炭的縫隙間。她打開火柴盒,里頭只剩下五根火柴,還真的快被玩完了。 她劃了根火柴,將火柴穿過木炭的間隙,點燃火種,再小心地放上細長狀的木炭??粗鸱N周圍的木炭漸漸被燒紅,姜成瑄的身旁響起歡呼聲。 「你好厲害?!鼓莻€甜美女孩挽著姜成瑄的手臂說。 姜成瑄敷衍地笑了下,將手抽了出來,「手臟,別弄到你的衣服。我去洗個手?!?/br> 「我和你一起去吧?!古o視姜成瑄的警告,再度挽起她的手臂。 即使不喜歡被碰觸,也不明白為何女孩們走路老要像連體嬰似地黏在一起,無奈不善于當面拒絕是姜成瑄最苦惱的弱項。所以,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她始終只能悲情地任由女同學(xué)將她搓圓捏扁的。每次被同學(xué)這樣親膩地挽著手的時候,姜成瑄總會想著,哪天她才能真正擁有與他人的適當距離呢? 在往洗手臺的路上,沿路所見各組都在努力生火煮飯。姜成瑄看到其他幾組拿著打火機點燃火種時,臉色不禁黑了下。都什么時代了,為什么他們那一組就要用那么原始的火柴呢? 關(guān)于這個問題,她雖然不解,卻也沒有想深究的動力,便讓這念頭隨風(fēng)消散。 「姜成瑄,你怎么這么厲害?只靠一支火柴就把火生起來了。剛才學(xué)長和其他人幾乎把整盒火柴用光,也點不著火。」女孩絮絮叨叨著。 姜成瑄的眉毛抖了抖。整盒火柴……是啊是啊。在她打開火柴盒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知道了,有必要這時候還拿出來講嗎? 雖然這么想,但她嘴上還是給了回應(yīng),「還好啦。國小的時候,我的打掃范圍是管垃圾場的,點火點習(xí)慣了?!?/br> 「管垃圾場?」 「是啊。我們鄉(xiāng)下學(xué)校的垃圾場是像垃圾掩埋場那樣的一塊地方,垃圾累積到某種程度的時候,就會點火讓它悶燒?!?/br> 其實燒垃圾的工作是工友的事,只是小孩子愛玩,才會偷偷點火。而姜成瑄沒說清楚的是,她并不是只管垃圾場,身為班長的她,可以管的是全班的清掃區(qū)域,只不過垃圾場是她最喜歡去巡邏的地方。 「你不覺得很臟嗎?」女孩有些嫌惡地說。 「不會啊。小孩子哪會知道什么臟不臟的?!菇涩u在心里以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程度鄙視著身旁的人。燒垃圾和用木炭生火完全是不同技術(shù)層面的事,這種鬼話也信?還嫌臟咧。 走到洗手臺旁,姜成瑄迫不及待地抽出手,扭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搓著手。 「小學(xué)妹,你怎么在這里?」錢雍曼站在洗手臺的對面說。身旁還站著傅品珍。 「學(xué)姐?!菇涩u舉起還沒洗乾凈的手說,「手被木炭弄臟了?!?/br> 「你們那組的男人都死光了嗎?生火這種事還需要你動手?」錢雍曼轉(zhuǎn)頭問傅品珍,「那組的小隊輔是誰?」 「文書組的劉志誠?!垢灯氛湎攵紱]想地回答。 「你們班的那個弱氣男?」 傅品珍不予置評地聳聳肩。 「名單是你安排的,怎么不把小學(xué)妹弄到你那組呢?」錢雍曼流露出心疼地說。 就在姜成瑄暗自翻白眼的同時,傅品珍依然是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 見這三個學(xué)姐妹聊得熱絡(luò),女孩有些無趣地走開了。 「要不你那組隨便抓個人,把小學(xué)妹換過來好了。」錢雍曼決定利用職權(quán)假公濟私。自己人嘛??偸且嗾疹欬c的。 「不要。麻煩?!?/br> 傅品珍簡明扼要地拒絕,那魄力讓姜成瑄有些羨慕,一想到眼前這人是她的冤親債主,便又壓下那股孺慕之情。 錢雍曼又勸了幾句,但也明白傅品珍的個性。她對學(xué)姐們是尊敬有馀,有些事卻是勉強不來的,只好作罷。 營地的一頭傳來呼喚錢雍曼的聲音,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匆匆地說系學(xué)會的人找她,便往那邊跑去,留下傅品珍和姜成瑄。 剛才兩人的對話,姜成瑄都聽在耳里,表面上仍然做出專心洗手的模樣。傅品珍不動聲色地繞到姜成瑄身旁,也打開水龍頭,洗著看不出來哪里臟了的手。 她悄悄地靠近姜成瑄耳邊說,「燒垃圾很好玩嗎?真可惜。我們學(xué)校的垃圾場有焚化爐,不能讓你一展長才?!?/br> 沒料到傅品珍會冷不防地來這么一句,姜成瑄的手搭在水龍頭上,動作頓了一下,關(guān)上水龍頭,轉(zhuǎn)頭扯出個皮笑rou不笑的笑臉說,「那是小時候的興趣,長大后久沒用已經(jīng)生疏,稱不上專長了?!?/br> 看著姜成瑄離去的背影,傅品珍意味不明地笑著。 為什么沒把她抓來我這組呢?還不是怕我一不小心錯手把學(xué)姐們的寶貝小學(xué)妹給虐死了嘛。傅品珍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