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什么來面對你,在重逢的時候(上)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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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七個多小時的行程,這次足足開了一天一夜,才抵達下沙火車站。 徐志懷提起皮箱,戴好帽子,與同行的工程師一起下車。 他先去售票處,給自己買了一張回程車票,明天最早的一班。眼下日軍已經(jīng)攻破寶山,越遲回去越危險,何況上海那邊還需要他坐鎮(zhèn)指揮,因而徐志懷并不打算多留。買完,他出車站,天空半晴半陰。 出租車已經(jīng)很難叫到,門口的臺階上倒是坐著幾個黃包車夫,他們麻木地等待著,等客人,又或等那一聲空襲警報。 徐志懷招手叫來兩個車夫,一個送工程師去中央廣播電臺,另一個拉自己去西門子駐南京辦事處一名高級雇員的家里。上海已經(jīng)陷入僵持戰(zhàn),徐志懷對局勢并不樂觀,他打算與西門子合作,委派幾名尖端工程師從法租界轉(zhuǎn)移到南京,負責持續(xù)維護南京方面的通訊。 黃包車晃悠悠地開動了,在布滿傷口的馬路上左搖右拐,躲避著彈坑。夲伩首髮站:po18vs. 后續(xù)章節(jié)請到首發(fā)站閱讀 路邊停著幾口棺材,棺材旁,有幾個孩子蹲在地上燒紙錢,煙霧彌漫。不遠處,大人們穿過白霧,正在廢墟中尋找尸體碎塊。他們拿著鐵鍬,翻開木梁和瓦石,抱出親人的頭或腳,一個接一個放進木棺內(nèi)。 徐志懷看著,低聲詢問車夫,知不知道哪里被炸了。 車夫答:“都被炸了,先生您不知道,二十二號那天,鬼子一天轟炸了六回?!?/br> 徐志懷又問他死了多少人。 黃包車夫仰了仰腦袋,以一種奇特而夸張的口吻說:“不知道,但聽說中央醫(yī)院那里,有一個小防空洞擠了三十幾個人,炸彈扔下去,只活了四五個。那四五個人好像是躲在洞的中央,跟包子餡兒一樣,外頭的皮全死了,餡沒事。” 徐志懷轉(zhuǎn)回目光??諝庵袕浡南鯚熚叮劳隽畛鞘凶兊锰^安靜,他有些煩悶,便隨口問了句:“你的車是租的還是買的?!?/br> 車夫說,“當然是租的?!苯又终f?!肮碜硬徽▔娜耍M炸好人,我做夢都想叫炸彈把車廠子老板炸死,嘿嘿,那樣這車就歸我了。哎呀,這天殺的老天爺。這不長眼的老天爺!” 正說著,路旁竄出一個臟兮兮的小姑娘,牽著一條無主的手臂。她的臉是豬肝紅,衣裳是寶石藍,紅與藍的對比是如此明顯。目光順著她的小手,望到另一條青黑色的手去,那應(yīng)當是一個女人的手,無名指上勒著一圈細細的金戒指。是她的mama?還是jiejie?車夫停下腳步,咒罵她一聲,叫她快走。小女孩聽了,依舊緊緊牽著那只斷臂,倉惶爬上了廢墟。 不知不覺到了目的地,徐志懷掏出皮夾子付賬,又加了十幾塊當辛苦錢。 車夫捏著鈔票,滿臉是笑。 他點頭哈腰地說:“先生您什么時候還要坐車,我來接您?!?/br> 徐志懷搖頭說不用。 車夫?qū)⑩n票塞進腰間的布袋,提起車把?!昂绵?,謝謝先生,祝您平安。”說著,他邁開步子遠去了,寬厚的背,細小的脖子,奔跑的模樣多像一頭健壯的騾子。 徐志懷默然片刻后,走到那棟花園洋房前。 他正待撳鈴,忽而聽門內(nèi)傳來一陣輕柔的鋼琴聲。它響了一陣,突然斷了,再響起,又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徐志懷狐疑地摁鈴,不一會兒,女傭過來開門。他跟隨女傭上了二樓,并沒有聽到鋼琴聲,取而代之的是女孩的笑聲。突得,房門打開,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女孩探出半個身子,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女傭連忙介紹說,這位主人的女兒,叫格蕾特。 “你是爸爸的客人?”她用中文問。 徐志懷走近,脫帽向她問好。 少女推開書房的門,像公主一樣,不急不緩地提起雪白的棉紗半身裙,同男人回禮。 徐志懷抬頭,瞧見屋內(nèi)還有一個女人,正在擦拭鋼琴的蓋子。應(yīng)當是格蕾特的家庭教師。見她的第一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頭緞子般柔滑的黑發(fā),垂到腰間。然后是黑發(fā)蓋著的淺灰棉布旗袍,旗袍略大。那一瞬,徐志懷的腦海里短暫又模糊地想起了少女時期的前妻,她也有這樣筆直的黑發(fā)。 一個莫名其妙的聯(lián)想,徐志懷蹙眉,感覺這個念頭很荒謬。離婚都已經(jīng)離了四年,他為什么還要想起九年前的事。 但下一秒,那名家庭教師放下細軟的棉布,微笑著轉(zhuǎn)過了身。 兩人的目光在窄窄的門框內(nèi)相遇,不由地一錯愕,同時愣在原地。緊跟著,徐志懷似是懷疑自己眼花,要仔細確認般,他上前半步,蘇青瑤則微微聳肩,后退半步,緊挨著桌子。 她似乎變了許多,他想。 他好像什么也沒變,她想。 她/他怎么會在這里?他們同時想。 “Frau Su?” 一聲呼喚,拉回了蘇青瑤的思緒。 她抿唇,先一步避開徐志懷的目光。她蹲下身,同女孩招手,溫柔地說:“Gretel,Sei nicht frech, komm sell zurück zum Unterricht.” “Verstanden,Frau Su.”女孩歡快地應(yīng)。 徐志懷若無其事地帶好帽子,見門縫一點點變窄。女傭關(guān)上房門,鎖舌咬住門框鎖槽,男人的心也隨之“咔嚓”一下。因為無所適從,他將左手插在淺灰的西褲兜內(nèi),冷著臉,跟女傭朝那名德國雇員所在的房間走去。 “現(xiàn)在還上課?”徐志懷淡淡問。 女傭點點頭,解釋道:“那個女老師給小姐上課有幾年了,小姐和主人都很喜歡她,就跟一家人一樣?,F(xiàn)在正是缺錢的時候。她打算再干兩個月,主人同意了,還說要再給她一筆預(yù)支款?!?/br> “好幾年?”徐志懷挑眉。 不可一世的于家居然會讓少奶奶出來當家教?還是姓于那小子被于家掃地出門了?算了,隨便她,無所謂,跟我沒關(guān)系,她自找的。 “嗯,從三年開始吧。她一開始是兼職,周六日來。因為是金女大的學(xué)生,還是主人的朋友介紹的,所以就用了。后來才成全職?!?/br> 她果然還是去讀書了……行吧,看來當家教是她上學(xué)之余的消遣……她就是這個德性,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折騰來折騰去。但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還非要出來當家教,就這么有責任心?她的責任心,要能分一半在婚姻上,他們都不至于——姓于的是沒腦子嗎?也不攔著。算了,他就是沒腦子的東西,不能對他的智商有過高期待。無所謂。愛怎樣怎樣,又跟我沒關(guān)系。 “現(xiàn)在這個情況,還是早點走比較好?!毙熘緫阉剖遣唤?jīng)意地說。“我看她挺漂亮的,沒丈夫嗎?家里人去哪里了?就這樣一個人,感覺很不安全?!?/br> “這我就不知道了,”女傭歉意地笑笑。 看來是被姓于的拋棄了……也正常,我早料到了,破壞人家婚姻,勾引人家妻子的男人,能是什么好東西。他一看就是隨便玩玩,來上海找消遣,玩玩就過去了。就她蠢得要死,上了勾。我不是告訴過她?她不聽——誰叫她不聽,看看,落到這個下場,自作自受。反正跟我沒關(guān)系,都離婚了,誰還管得了誰,最好就當不認識。 “但應(yīng)該沒有,”女傭說?!八孟襁B家人也沒有,一個女人在這里,同時做好幾份活兒,蠻可憐的。” 徐志懷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那她……”他低聲地開口,還要再問。 但女傭停住腳步,告訴他到了。 徐志懷慌忙收拾好心情,大步走進房間。他一手停在褲兜,另一只手伸向面前藍眼睛的德國人,問候道:“Guten Tag.” “Herr Xu, es freut mich, Sie kennenzulernen.”對方道。 而另一頭,蘇青瑤帶著格雷特回到鋼琴邊,仍有些心神不定。她沒想過會再遇見他,更別提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重逢。她也不知該用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他,他們已經(jīng)分開四年了,回想曾經(jīng)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近得像是昨天,又遠得像是上輩子……或許,他們裝作不認識對方,才是最好的選擇。 女孩看不出老師的心思,坐在板凳上,自顧自摁著鋼琴鍵,胡亂編著樂曲。一聲一聲接著一聲。短暫的沉默后,蘇青瑤回過神,帶著女孩將跳躍的音符編織成樂曲。太陽逐漸掃空了陰云,天幕碧藍如洗,燦爛的日光照到蘇青瑤的臉上。這本該是令人心情舒暢的天氣,但在眼下,卻成為了最危險的信號。 過了會兒,格雷特感覺累了,想讓蘇青瑤和她一起玩娃娃。蘇青瑤摸摸女孩的額頭,笑著同意了。她們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嬰兒裝扮的素瓷玩偶,一個布老虎和一個草編的小螞蚱。格雷特假裝自己是茶話會的主人,而蘇青瑤是她的女管家。 可就在格雷特分配好角色,興致勃勃地要舉辦一場聚會時,街道上突然響起了尖銳的防空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