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母親想來是信不過他們的。方知悠盯著手機上彈出的通知欄分了會兒神,從床上起身走向陽臺,正趕上母親第一輪呼叫。 她耐心地等著手機短暫震動后自動掛斷,知道自己接不到的——其實就算接到母親也會掛斷,直到兩分鐘后的第二次呼叫,那才是母親準備好面對她的時機。 這并不是母女之間拙劣的抗衡把戲,這是母親賴以心安的防御機制。她會先發(fā)一條微信,再快速打上一次電話并掛斷,之后才會進入正題。 極為諷刺的,她以為他們就這樣rou欲強烈。方知悠捏著手機在陽臺上漫不經(jīng)心地等,她知道母親憂心的是什么,無非是怕電話打來時正趕上她和知遠親密交媾,怕聽見他們未喘勻的情潮,怕發(fā)覺他們隔著電波的luanlun。 可又不能真把責任全推給母親,任誰都不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搞在一起,更別說要冒親耳見證的風險。 她回頭看向房間里,知遠剛剛進去浴室,而自己暗紅的睡袍下穿著的確實是精心挑選的內(nèi)衣,不出所料,他們即將度過一個旖旎曖昧的夜晚。 于是接起電話時她已然沒了乖戾的底氣,靜靜地等著母親先說話,拉鋸的沉默在微末的電流聲中開始驚心,她想她們都明白自己不是合格的母女。 “…你和知遠……在忙嗎?” 最終是母親先退出了抗衡。 “沒有,知遠剛從單位回來,我在家里寫畢業(yè)論文呢。” “你們找的是一居室吧”,母親的聲音頓了頓,“錢不夠再跟媽要…千萬不能跟人合租?!?/br> 她已經(jīng)分辨出最后的字句里的鼻音,母親脹紅的眼眶似乎在光污染嚴重的夜空里若隱若現(xiàn),她匆匆用手支住眉頭。 “媽,我們有分寸的?!?/br> 只是想必這句重復(fù)數(shù)次的話在母親那里沒有分量,有分寸,把親弟弟拖上床怎么能叫做有分寸。 “走在外面千萬不能…太親近……碰上鄰居千萬不能讓知遠喊你姐……不要在學校里讓他和你的朋友們見面……”,母親果然還是放心不下。 方知悠耐心地等著母親講清生活的方方面面,知道這已經(jīng)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一個月前母親頹然地接受了事實,放她和知遠離開家——但母親的聲音卻越說越小,末了,轉(zhuǎn)成一個啞聲的笑,終于不再言語。 方知悠鼻頭止不住的酸,移開聽筒長呼了口氣,才對著手機慢慢地小聲說, “媽,對不起。” 她不知道對面的母親有沒有聽清,漫長的停頓過后,母親再次開口,只是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母親說今天溫滌非的mama專程過來找她,問他們兩個之間出了什么問題,溫滌非還沒返校,似乎在家里很消沉。 她問母親怎么回應(yīng)的,母親當時只說孩子們的事她也不清楚,但母親和溫滌非的mama坦誠了她不可能和溫滌非走入婚姻的,他mama對此很失望。 “悠悠…你沒拿過他們家的禮物什么的吧,如果有的話一定要還回去。你既然決定和知遠……就不能再吊著溫滌非,你要把話和他說清楚。” “沒有的媽,我和他兩清了,你知道我不會占男生便宜的。” 溫滌非其實后來又聯(lián)系過她,某天早起醒來時,她看見深夜的消息,長長的一串撤回,只留一條苦澀含混的語音——她想他是哭了的,也許還醉了酒——“能不能原諒我,我不該在乎的…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我愛你?!?/br> 可她知道他還是會在乎,對于他那樣高道德水準的人來說,道德潔癖只會更重。興許他太愛她,可以將蚊子血釀成朱砂痣,可她無論怎樣,都無從回應(yīng)的。 她只是讓這犧牲的丑態(tài)化作無聲的忽略,這是她給他和自己留的體面,光鮮亮麗的他,不該這樣失態(tài)的。于是他們終結(jié)于幾天后一句無頭無尾的“抱歉”——這其實是她早該說出口的。 她和母親也逐漸無話可講,默默地掛斷電話,她失神地站在陽臺上,北京冷冽的春風滲進了寒苦,呼吸間都是不可察的碎塵,摩挲過鼻腔和肺部,她身上有悲哀的味道。 直到后背貼上溫暖的胸腔,她才知道自己不會被冷風刮上無覺的夜空,知遠慢慢地環(huán)住她,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們相貼的每個部位滲出、裹住她,她垂首看落在腰間的掌,順勢把眼淚眨開。 方知遠默默把jiejie的手也收在掌心,把頭抵在她的發(fā)縫間,一起向不知何處的遠方望去。 她和他都不說話。 遠處,一只違禁的焰火孤獨地升上夜空,那樣艷,那樣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