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蟹和魚(微h)
當天下午到晚上知遠幾乎什么都沒有說,母親回去上班了,父親在沙發(fā)上躺著,那只傷腿吊在扶手上——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她猜想父親可能是留在家里等著舉辦升學(xué)宴——和人打字聊著天。 知遠這種異乎尋常被掩蓋在他慣常的沉默中,像是冬季里被從天空中丟下的霰,落在任何地方都不見蹤影,唯有柔柔地用手掌兜住,才能體會到存在。 她卻知道自己奮力在他的外殼上扒開的縫隙已然因為自己的冷漠重新合上了,他逐漸退回那個情緒沒有縫隙的空心人。 當晚她再次渴求他時他沒有拒絕——她需要這樣的交融來消磨自己的悔意,也需要這樣的親密來維護自己的偏執(zhí)。 他以占有的方式把她的手腕交迭按在頭頂——這也是她希望的姿勢,她卻再不能像以往一樣享受。她無法和往常一樣情意綿綿地完成這場情事,她覺得他眼里甚至沒有欲色,而只是機械地像是完成一個任務(wù)。他的目光雖然沒有刻意躲著她,卻也有些渙散。她豪不懷疑,如果她立刻叫停,他會不帶任何留戀地抽身為她清理。 不行啊不行啊,她想得太多了,她不該想這些事的,這是她的罪惡,這是她的苦果,但只要不去想,不去思考,不去計劃,一切就都沒有問題的。 在兩人壓抑著喘息和呻吟的晃動中,她閉上眼睛,感受著身上起伏的少年綿軟的溫存中那輕和的掌控,在每一寸毛孔的盡情舒展之中,她攀登到了高潮。 但高潮之后,久違的空虛和不安再次卷上來,她再沒有辦法地哭了出來,卻還要輕輕地壓著自己的顫抖和淚水,免得與她親密媾和的少年察覺。 吻很快落下來,她聽見他急切低聲地問,“我弄疼你了嗎,怎么了姐,你為什么又哭了?” 她搖頭,胸腔里有空氣卻吐不出去,知遠,我不是故意博可憐的,我只是,活該的啊。 但這可悲地預(yù)示了他們之間情事的不快,或許還摻雜著酷夏的燥熱和各種雜亂事由的攪擾,他們之間rou體的激情迅速凋零下去,大有十年夫妻相看兩厭之勢。 換換環(huán)境也許會好吧,但她渴望已久的旅行終究沒能成型,母親前后不一的態(tài)度,父親不便的腿腳,知遠對被要求去考駕照的妥協(xié),讓整個七月的日頭像是無邊際的白茫,永遠吊在天上,永遠死氣沉沉地造不出一點意趣。 不過她還是打足了精神面對新生活。八月下旬她就要和她最愛的人一同離開這個她一直不覺喜歡的家了,過去的一切像握在手里的冰淇凌一樣融化在熱焰里,模模糊糊,黏黏膩膩,在她的記憶里迅速失去真切。她沒保存畢業(yè)照,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班級群,留下數(shù)個朋友申請里仍待通過的人名,她以這種方式向她的高中生活作別。 她不愿細想,只知道憑感覺來說她的高中過得不算差。她不努力念書,但在文科上還頗有天賦,念得了一梯隊的文科名校;她不積極社交,沒留下任何朋友,但外貌和性格還是吸引無數(shù)個想要吐露心跡的人;她不快樂不幸福,但好歹抓住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而在一個月之后,他們就要一起邁向大學(xué)生活。 她突然就沒了那種長久以來的壞情緒,她買來了各種各樣的化妝品嘗試,粉底、乳液、隔離、遮瑕…,這些她之前從未關(guān)注過的東西給了她莫大的新鮮感。連母親都很驚訝,笑著問她是不是看不上高中那些男生,準備好好打扮到大學(xué)里再找男朋友,要不然為什么高中同年齡段的女孩拼命修飾自己的時候她從來都不關(guān)注這些。她皮著臉卻不討巧,是呀媽,我好好打扮讓男朋友更迷戀我一點,這樣才不會被外面的風(fēng)景迷了眼,聽得家里三個人表情復(fù)雜卻心照不宣地陪笑。 她其實沒什么可修飾的,無論是母親給她傳授的樸素的化妝經(jīng)驗,還是從網(wǎng)絡(luò)上學(xué)來的教程,都很難給她再添多少色彩,本就擁有的好骨相和脂玉一般的皮膚讓她渾然天成一般,不需任何裝束。 于是她的興趣轉(zhuǎn)移到了知遠身上,她拉著他去做造型,不讓他再保持從寸頭慢慢自由生長的過程。她把自己攢的零花錢壓歲錢都拿出來了,讓知遠和她一起搭衣服,一起打耳釘,做各種她自己做起來毫無興致的事。 總之,當他們最終穿著鮮艷的印花襯衫、一左一右釘著一對耳環(huán)、她還頂著一頭銀白色頭發(fā)回家時,連父親也禁不住調(diào)侃他們是不是進錯門了,他家的倆小孩不是這么潮的人。 這些小小的插曲幾乎掩蓋掉了這個家庭本來的底色了,而之后錄取通知書的到來、升學(xué)宴的大cao大辦和母親夢寐以求的橫幅表彰——老家的鎮(zhèn)上貼的有,小區(qū)門口貼的有,甚至她公司門口都拉了一副——則讓這個家庭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幸福了。只是知遠還是淡淡的,每天老老實實地去學(xué)車練車,一個半月就拿到了駕照。 大有自夸光耀門楣之嫌的升學(xué)宴后,父親就回了南方復(fù)工,討論到幾個星期之后怎么去學(xué)校時,開車自然是值得考慮的選項。但北京距家近千公里,知遠才拿的駕照上不了高速,讓母親單獨來返并不現(xiàn)實。她明白了母親話中隱含的意思,在母親提出邀請表舅一起送行之前就拒絕了她,說可以通過通知書里附帶的郵寄證明把大件先寄過去,他們再坐高鐵去嘛。 她話說給知遠聽,眼神卻給母親,讓她明白自己絕不想讓那個男人再參與進她的另一個重大場合。母親最終收回了將要說出口的反駁。 在知遠載她從郵寄處回家的路上,她心思活絡(luò)地想到了新的可能,于是壞心思地把蔥白的腳搭在知遠的大腿上,感受到他平和的表情上出現(xiàn)新的裂隙。 她達到了目的,只是盛夏稍顯清涼的地下停車場里也并非好的地點。熄了火的車廂里,他們像是籠屜里掙扎的蟹,被密閉空間里的不斷擠進的炎熱烘烤著,被因為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而緊閉的窗子窒息著,扭動著身子,張合著四肢,白皙的身體泛上熟透的紅,等待著成為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皮膚上密密滲出的汗液和下體交合處抽插出的體液交織,她在或激動或恐懼的淚光中昏沉,也許她不是蟹,也許她和知遠一起又變成了魚。在這個密閉的魚缸中,他們不斷擺尾晃動,索求著對方身體里的水液,他們攪弄著口津,他們匯集著汗水,手上滑膩得連窗子都支不住,身下的水聚得連皮椅都撐不住他們的身體…… 但她這尾魚兒卻害怕著或許能夠救命的最后一波水液,在極端的快感累積中,她引著扶在身后的手,攀上了自己細細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