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令曲 五十九章 幾經(jīng)波折終脫險(二)
四更天;草屋里頭那老丈躺在地上,逕自呼呼大睡著,但縮在榻上的兩位姑娘,其中一個,卻已經(jīng)醒來了。 「季姊……」靜韜挽起衣袖,替季苓換上冰涼巾帕;她原本總是沾床便睡,一覺到天明的人,但這些天為了照顧苓,只要身旁的她一有動靜,不管睡得多沉,靜韜依然掙扎著起身,替她換藥、擰過巾帕。 今兒個已是第五日了……打從跌下山坡的那一日起,除了頭一個晚上淋雨受寒外,其馀三夜全在老丈這兒渡過。 老丈對素昧平生的她們而言,早已算得上仁至義盡、盡心盡力了;不僅出讓床榻給她們兩人歇息,還替她們張羅吃食,買藥給苓袪熱什么的,他做得太多太多了。 苓喝了幾帖藥,風寒的熱是退了,但打從昨兒個夜里開始又燒了起來,老丈說,大概是因為苓身上傷重,過了幾日未能妥善包扎照料,開始發(fā)炎了。靜韜心底焦急,只因老丈手頭亦不寬裕,之前為了替她們打點傷藥、吃食什么的,已經(jīng)夠讓人破費,她怎么好意思再要求他替苓抓一回藥呢? 而這回燒得似乎比先前更加厲害,手臂跟肩膀上的傷是已開始慢慢癒合,但最麻煩的腰傷卻是不?;?,遲遲無法解決;苓的爹身為大夫,只可惜當時過世的時候苓的年紀尚小,因此雖然靠著她爹遺留下來的醫(yī)書學了一些簡單的包扎醫(yī)療方法,若說要精通醫(yī)理,可差得遠了;苓這個師傅只是個半吊子,就別期待靜韜能有多厲害了,何況處理傷口的種種方法,還有不少是前往潼關(guān)那時,為了照顧龐德才學的。 靜韜咬著唇,急得又是落下淚來。「季姊,你別這樣……你醒醒啊,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再這樣燒下去,苓一定受不住的;昨兒個又開始高燒后,苓意識不清,口中不時發(fā)出囈語,靜韜好幾回因為聽見囈語而驚醒,也弄得無法入睡。 苓說些什么她聽得不甚分明,只是朦朧之間,似乎還能聽明白幾句,大多是叫著爹,或是龐統(tǒng)之類;可每當靜韜叫她,她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就是無法真正清醒過來。 老鄭不知何時醒來了,聽見靜韜不停啜泣,既是難以入眠,是也感到有些心疼;他嘆了口氣,執(zhí)起斧來,「張姑娘。」 聽見身后老丈叫喚,靜韜隨手抹了抹淚,喑啞著開口,「老伯,對不起……把您吵醒了……」 「沒關(guān)係?!估相崝[了擺手,打開門扉;現(xiàn)下快接近五更天了,天色濛濛亮著,已能明辨方向?!鸽m說有些早,我看我還是先出門打柴去,看能不能今兒個再進城去,換幾個子兒回來?!瓜惹岸训男讲褚呀?jīng)賣得差不多了,再不努力點,可就要斷炊。 「老伯,都是為了照顧咱姊妹倆,才讓您這般辛苦……」靜韜只覺得好生抱歉,原來到頭來,她還是得依靠著別人過活……慚愧悲憤的心情油然而生,她鼓起勇氣,下了榻向老鄭一跪,「我雖然氣力小,但也想隨著老伯出去給您打柴幫忙,以報答您的大恩!」 老鄭背起竹簍、麻繩,看見靜韜這般有心,只是淺笑;他擱下斧頭,將靜韜牽起,「張姑娘,不用了,你姊姊需要你照顧,這兒山路你不熟,容易出意外的;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靜韜看見老鄭那抹笑,眼眶又是一熱?!咐喜摇?/br> 「打柴這種事兒,還是交給我這老傢伙妥當,你還是待著吧?!估相嵆c了點頭,又朝靜韜吩咐幾句,這才抓起斧頭出了門。 靜韜帶上了大門,回到榻上又探了探苓的額際;一夜無眠的她,打了個大呵欠,是也真累了;她躺了下來,環(huán)抱著苓汲取暖意,而后閉目養(yǎng)神。 * 明知劉備正與雒城守軍戰(zhàn)得方興未艾,身為軍師的他,理當速速撥兵,趕往雒城營救才是;但明知自己身負重任,龐統(tǒng)亦是免不得為了自己私心,等不到劉備傳來捷報,他將安撫投降蜀兵以及整理大寨的事兒全權(quán)交給法正,而自己則親率兩千兵馬,來到落鳳坡,美其名是厚葬自家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可實際上,卻是大張旗鼓的替他找人。 找那不知天高地厚、生死未卜,又令他牽腸掛肚的兩個ㄚ頭片子。 「活要見人,死……」龐統(tǒng)閉了閉眼,已有最壞打算的心理準備,「亦要見尸。」 為免落人口實,龐統(tǒng)將將士分撥一半作為回收箭矢、安頓戰(zhàn)死的弟兄之用,而另一半這才往山坡里去,替他尋找兩人下落。 現(xiàn)下已是五更天,天色明亮,比起先前關(guān)平摸黑找人好得多;兩人不知受了多重的傷……看著那山谷如此傾斜陡峭,而樹木長得極為茂密,不慎失足跌下的話,腦袋隨便碰著一棵樹,不死也半條命的…… 千人密集搜索,不一會兒便有了線索;將士找著了兩副鎧甲,而這確實是她們的東西。龐統(tǒng)撫摸著上頭血跡,不禁重重一嘆,「苓ㄚ頭、靜ㄚ頭……」只是只見盔甲,不見人影,這表示她們一定還活著,不是自己離開,就是給人救走的! 「要是看見了人,不管是誰,立刻來報?!顾鎯蓚€ㄚ頭卜卦,會有貴人相助的;知道她們至少一息尚存,龐統(tǒng)勉強寧定心神,打起精神來,一邊命人將打理好的尸首運上糧車,一面指揮著將士擴大范圍,加緊找人。 今兒個日頭相迎,視線頗佳,而雒城的敵軍正與劉備所率兵馬交戰(zhàn),龐統(tǒng)于是下令將士開口叫喊她們姓名,以便引出二人相認。 可就在尋得兩人鎧甲之后,很快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名字響徹山道,卻是沒了進一步的線索;龐統(tǒng)原本信心滿滿,但是遲遲未得兩人消息,心不免漸往下沉……就在此刻,一名士兵突然急急忙忙跑來,「軍師、軍師!」 聽見這聲叫喚,心情低落的他頓時又燃起希望來?!负问??」 「找到了,找到了!」 順著士兵指點的方向,龐統(tǒng)登時笑開了懷,策馬在這空寂山道間飛奔起來。 原來不是找到兩人,而是找到了一個老樵夫。 但那老樵夫信誓旦旦的說,那二人就在他那兒;底下將士先留住他,并且派人立刻前去通報龐統(tǒng)。 將馬匹丟在山道間,在將士帶領(lǐng)之下,龐統(tǒng)在這陡峭土坡上趕著、跑著,彷彿一刻也不想再等待。 他等得夠久了!這幾日來,他日日夜夜盼望著這個消息,衷心企盼著還能見著兩個ㄚ頭片子,如今,總算要如愿了!「在哪兒?那位老先生人在哪兒?」龐統(tǒng)著急的奔來,一頭不簪不扎的長發(fā)散亂著,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踏上緩坡,只是左右張望著,詢問著老樵夫的下落。 「軍師,這里!」領(lǐng)著他的士兵指著左手邊,果然看見一個老人,穿著破舊衣衫,手提斧斤,背著柴火,正在那兒候著。 層層將士圍著那名老丈,龐統(tǒng)揮了揮手,命左右全都退下。「老先生,方才咱們弟兄若有對您不敬,還請您切莫見怪?!顾傲斯笆?,低聲下氣的向老樵夫賠罪。 老鄭吐了一口氣,手上的斧頭晃了晃,「你就是他們所說的軍師?」他正覺得奇怪,兩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會跟這群武夫混在一塊兒?看樣子前頭幾個只是小角色,這個才是正主兒。 那把斧頭鋒利,擔心他傷了龐統(tǒng)的左右將士趕忙喝止?!覆粶蕦υ蹅冘妿煙o禮!」 「無妨!老先生并無惡意!」龐統(tǒng)皺眉,又朝老丈謝罪?!嘎犝f,老先生您,知道咱們要找得那兩位姑娘的下落?」 老鄭看其他士兵兇神惡煞的,原本不大想吐實,但眼前這名書生倒是客氣的多,令他瞧得還算順眼?!改銈儾皇窃谡覐堨o韜?張姑娘跟她姊姊就在我那兒。」 「是一個嬌小豐腴的ㄚ頭,跟一個略高些,體態(tài)纖細的姑娘?」龐統(tǒng)顫著聲調(diào),忍不住再做一回確認。真的?是真的了?終究是給他找著了?他心底一陣狂喜,直想大聲慶賀。 老鄭只是點了點頭,隨即轉(zhuǎn)過身子,在這山道間奔走起來,「想找她們,跟我走一趟?!?/br> 「快!咱們跟著老先生過去!」龐統(tǒng)揚手催促,而自己亦是跑在前頭,用上十成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