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令曲 五十五章 絕處逢生(二)
苓睜開眼來,瞧著靜韜那仍顯稚嫩,卻像是有所體悟的神情,不免有些動容了?!胳o……士元叔要聽見了,一定很欣慰的?!顾郎\笑著,心底著實替龐統(tǒng)感到高興。 靜韜被她這么一說,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哎呀,讓季姊見笑了。」 「季姊怎會笑你?我說得是真心話?!管呤掌鹦σ猓浑p清眸十足認真的瞧著她。 兩人對望,靜韜緊扣住苓的手來,「季姊……」她與韞卿感情雖好,卻道是從小一塊兒長大,日積月累培養(yǎng)而來的姊妹深情;與苓只相識短短兩年,但兩人之間的情誼,卻是同樣可貴。 「靜……季姊還有很多武藝方面的心得……還想不想跟我學啊?」苓半斂著眼,望著眼前熊熊燃起的火光,卻是勾勒起往后與靜韜相處情景來了。 「當然想!」靜韜眼眶泛淚,內(nèi)心為聽見這句話而欣喜不已;季姊會這么說,與方落難時態(tài)度大不相同,足見兩人共患難之情誼,已是漸漸的令她激起求生念頭來?!讣炬?,咱們一定能平安回去的,一定會……咦?」就當她興奮的鼓勵著彼此時,不預期的,臉頰突然感受到點點濕意;她伸手來抹,湊近鼻尖聞了聞。 「看樣子老天不打算讓我們這么好過……」苓抬起頭來,翻掌向天,果真點點雨滴打在兩人身上,來得又急又猛。 下雨?怎么會挑在這個時候?「靜,快把其他的乾柴抱起來,別讓柴火淋濕了!」苓左右張望,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掙扎起身,往火光的盡頭走去。 靜韜忙著把柴火捧在懷里,靠近大樹避雨,不料苓卻是離開了枝葉庇護,走入雨簾之中?!讣炬ⅲ 顾@喊失聲,朝她招了招手,「快回來避雨啊……哎!」靜韜著急的想挪動步伐,不小心又踩著了傷處,忍不住皺眉低喊。 苓怎會不知以她現(xiàn)下的身子,禁不起雨點侵襲?但大半天沒喝上一滴水,現(xiàn)下苓只覺得喉嚨乾渴不已,衷心企盼能喝上些什么;她取下兩片如碗大葉,而后緩緩踱回樹下。 火堆遇見大雨,轉(zhuǎn)瞬便熄,苓捧著兩片葉片,接下雨珠;兩人緊緊依偎著。苓接下雨水,舉起葉片便飲,「靜,你也喝點?!?/br> 原來季姊是這個用意!雨滴打在身旁,濺濕了裙擺,入夜寒風一吹,更顯冷寒。只是現(xiàn)下就算再怎么寒冷,也比不上喉嚨乾渴。她摸黑的接過葉片,唇瓣沾著幾滴雨水,連忙啜飲起來。 渴了整天的她喝這一點哪夠,端著葉片又往外頭接,就盼能再多喝一點。苓與她兩人緊偎著取暖,一面不斷地從樹底下探出手來接著雨水飲用。 「季、季姊……」她牙齒直打架,但飲了甘霖,唇畔仍不免揚起笑來?!冈蹅儭病⒁菜闶强嘀凶鳂妨税伞购畾庾阅_底緩緩竄上來,凍得受不了。靜韜邊偎緊苓,雙腳不停的踏著,努力驅(qū)趕寒意。 隔著雨聲,身旁的苓沒回話,只是將葉片蓋在頭上充當傘用,雙臂緊環(huán)著她不放。 兩位姑娘面對這場雨,還能苦中作樂,只是另一群人,卻是硬生生的被這場雨給擾亂了行動。 關平答應過韞卿,一入夜,他便親率兩百馀人,輕裝簡行,只點著幾把火把,摸黑來到落鳳坡,要來尋找兩人下落。 天明進軍時,關平已差遣過五百名弟兄往左邊緩坡處找過一陣子,不過毫無所獲;為了讓佳人心安,也為了確認二人生死,即便此處就在敵兵眼皮底下,關平仍得硬著頭皮,冒險找人。 披著戰(zhàn)袍,入了夜,朔風呼呼直吹,饒是長年練武,身強體健的他亦是不免覺得有些冷涼;韞卿擔憂的不錯,兩人受了傷,若在這種地方待上一夜,確實令人憂心。 關平領著將士,以那白馬尸首處為原點進行搜索;他策著馬匹來回踱步,一面警戒,是也頻頻往底下探頭,期盼能得到些許線索。 兩人帶著傷,應不可能走太遠的,若能在今晚便尋獲兩人,那就再好不過……就在此刻,忽聞將士來報,關平面露喜色,「找到了嗎?」 「不是,但是卻發(fā)現(xiàn)了這個?!鼓侨耸稚咸嶂患|西;關平接過,一眼就看出這是將士行軍,用以裝水飲用的囊袋。 「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這一定是她們兩人身上的東西!關平緊握著水袋,連忙要那人說個明白。 「就在這底下……」那人引關平來到山道邊緣,往下一指,就在此時,黑沉沉的夜空突然降下大雨來。 「雨?」關平抬頭望天,有些不敢置信;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在正找出些眉目的時候!他咬了咬牙,再這樣下去,火把要是熄了,大伙兒就得摸黑回寨了。 兩人安危雖重要,但他身為一軍之將,自然不能只顧兩位姑娘,而不把旗下弟兄的安??紤]在內(nèi)。他掙扎了一會兒,只能無奈的下令回寨;搜索行動就因大雨攪局,必須推遲一夜。 雨滴打在身上,又冰又冷,關平攏了攏披風,緊握著手上的水袋,「靜韜……」明兒個,明兒個再找;現(xiàn)下他唯一能企盼的,就是希望這陣雨快快停歇,別要讓兩位姑娘受寒了。 他吐了一口白霧,感受到雨勢又加大些;關平大掌一揮,命令將士加快步伐,循著山道歸寨。 * 所幸這場入夜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兩位姑娘拜昨兒個晚這場雨所賜,雖然得了水喝,衣裳卻也給這雨淋濕了;靜韜身上那件大氅厚實,先前遠赴西涼時早已試過它的能耐,是還足以保暖;苓身上穿著龐統(tǒng)的衣裳可就沒這般貴重,衣裳吸飽了水,令她冷得直打哆嗦;即便苓身子骨頗為強壯,但身上帶著傷勢,早就耗去不少元氣;兩人徹夜相擁,彼此擦著對方身子取暖。 解了渴卻受寒了,靜韜不禁大嘆,這樣的交易,可真有些劃不來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抬頭望天,除了昨晚替她們遮擋雨勢的樹木,偶爾還要往她們頭上頂?shù)哪莾善~子,滴上幾滴雨珠之外,天色可說是晴朗不少。 將昨兒個晚拿來喝水,順道當帽子遮雨的葉子撥去,靜韜吐著白霧,拍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苓,「季姊,你……覺得怎么樣了?」還好昨兒個雨勢雖大,卻一下便停,不然她們恐怕真要凍成兩根冰棍兒了。 「冷……」苓半斂著眼,往靜韜身上靠;靜韜丟下柴火,執(zhí)起還有些濕氣的木杖。 「咱們再往那兒走吧,興許咱們運氣不錯,就能遇見幾許人煙的。」靜韜扶著苓,嘴上說著連她也沒啥把握的話;兩人步履蹣跚,走走停停,靜韜發(fā)覺苓不似昨晚多話,整個人氣力像是抽乾了似的,面對她的問話,直是有一句沒一句的。 在一處土坡處歇息時,原本還能勉強支撐著的苓,突然像是斷了線的紙鳶,整個人倒臥在靜韜腿上,「季姊?你沒事吧,季姊!」靜韜將苓翻身,使其臉面朝天,手掌貼上她額際,赫然發(fā)現(xiàn)她的額好生熱燙。 一定是昨兒個晚受寒了!「這該怎么辦呢?」靜韜黛眉輕蹙,將苓那身濕了的外袍解下,給她換上自己的大氅,「季姊,你覺得怎么樣,還行么?」 「靜……」苓喘著氣,將臉面埋向靜韜肚腹;鼻息間聞著靜韜身上的氣味,她只覺得整個人暈頭轉(zhuǎn)向,乾嘔了幾聲?!改阒绬幔谟鲆娔阒?,我……真沒有個像你一樣……年紀相仿的朋友?!?/br> 「能識得你這好姊妹,我比誰都高興……」 「季姊,別專挑這種時候說這話呀!」靜韜拍了拍她,眼淚不爭氣的一顆顆掉了出來,「我們會有救的,季姊……你忘了你昨晚說過些什么了嗎?」 苓面頰燙紅,芳唇微微揚起,「我頭暈得很,有些記不得了……」 「你說、你說要教武功的,你怎么可以忘了呢……」靜韜將她扶起,使盡吃奶的力氣,勉強攙著她走?!讣炬ⅲ也辉S你比我先走,你聽見了么?咱們兩個一個也不能少,回去見師傅,你的士元叔,知道嗎?」 「靜……」 靜韜右手緊握著木杖,咬牙苦撐,拖著季苓走了數(shù)十步,終是氣力不支,兩人雙雙摔倒在地。 「季姊、季姊!」靜韜顧不得腳疼,往季苓那兒爬去,將她扶起,「來!咱們再走,一定會遇到人的,你要相信我;別忘了,我可是學了師傅的絕學,能夠知曉禍福死生的。」 苓想開口,卻是欲振乏力,她斂上眼,淺淺一笑;與之同時,耳際昏昏沉沉的,在還沒全然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見不遠處,傳來一串沉穩(wěn)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