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令曲 三十一章 為伊憂心且神傷
西涼大軍撤退,由侯選先行,馬超親自斷后;確定曹軍沒有追上來,這才來到前軍,與靜韜、馬岱同領(lǐng)兵馬,返回了潼關(guān)。 馬超一夜未闔眼,抵達(dá)潼關(guān),便前往面見韓遂,言說蒲阪津失守的消息,并且傷了龐德、折了李堪,以及跟隨他的五千兵馬;韓遂面色凝重,亦告知馬超方才潼關(guān)又遭曹仁率兵叫戰(zhàn)之事。有了馬超這回經(jīng)歷,韓遂下令緊守不出,等到天方亮,曹仁便率領(lǐng)著大軍,又返回自家大寨去了。 現(xiàn)下情勢雖緊繃,但馬超征戰(zhàn)一夜,已是疲累不堪,韓遂拍了拍馬超肩頭,「就算要商討御敵之法,也需吃飽喝足,養(yǎng)足精神再說;賢侄辛苦了,先去歇歇吧。」 馬超拜謝告退,回到城樓上,心系龐德的他沒立刻前去梳洗安歇,反而繞到馬岱與龐德二人的居所,來探望探望。 敞開房門,馬岱許是仍安頓著將士、戰(zhàn)馬,因而未歸,倒是令龐德以命相護的靜韜,已經(jīng)待在里頭了。她血衣未除,青絲散亂,只是專注的望著龐德,待在他身旁,像是已來了一段時候。 「將軍。」聽見門扉聲響,靜韜還以為是馬岱回來了,連忙抹了抹頰,抬起眼來才發(fā)現(xiàn),不是馬岱,原來是馬超過來關(guān)心了。 馬超抹了抹臉,對于自己的衝動之舉,既是覺得丟了臉面,也對靜韜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從靜韜當(dāng)了他的軍師之后,他沒有一回不聽她勸,想不到這次先例,卻是讓他以及整支大軍付出了慘痛代價。 丟失兵馬、李堪遭斬,就連部將龐德,也身受重傷;他不禁搖了搖頭,一念之差??! 「令明他……怎么樣了?你有見到大夫嗎?」馬超遲疑了一會兒,終是踏出步伐,來到龐德身畔。 靜韜起身相迎;她臉上的布巾業(yè)已除去。許是方才又哭了吧?她那雙總是剔透的大眼,如今卻腫脹不堪,想來靜韜也為龐德這身傷而感到頗為自責(zé)。 「有?!轨o韜垂下臉來,凝望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龐,「軍醫(yī)說,令明將軍身上多處傷口,雖不致死,但氣血虛弱;好在將軍身子骨健壯,只消調(diào)養(yǎng)些許時日,便可康復(fù)。」將軍醫(yī)所提過的話敘述一回,一陣難過頓涌心頭,她以袖掩面,竟是又哭了起來。 「都是我、都是我!」靜韜大哭,好生自責(zé);若不是她不會半點武功,而又獨自領(lǐng)軍上前的話,龐德大可不必受這么重的傷;想到龐德為了不使她受傷,以rou身代她受了好幾槍,她滿腹酸楚,無法言說,只是不斷落淚。 「靜韜……說來我也有錯?!柜R超看著她哭得傷心,亦是難過的別了開眼;唉!憶起自己遭夏侯淵耍弄的經(jīng)過,他是又愧又氣,他擺了擺手,踱到靜韜身旁,輕拍了拍她的頭,「靜韜啊,你……你先別哭啊,令明受了傷,我知道你心底自責(zé)難過,但……你留在這兒,也沒法子給他什么幫助。 「你也一整晚沒闔眼了,累了,不如先去睡吧,別哭了啊?」他搔著臉頰,面對這樣的靜韜,卻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靜韜沒回話,仍是抽抽噎噎的。馬超拍著、哄著她,直把她當(dāng)成小孩兒看待,只是馬超試了多種方法,總是不得奏效,他耐心漸失,煩躁的抓著發(fā);正巧馬岱回來了,他見馬岱,如獲救星,三兩句話拋出靜韜這顆燙手山芋,便頭也不回的甩開難纏的靜韜,回房補眠去。 馬岱看著那小姑娘抹著淚,先是關(guān)上房門;方將兵馬安頓妥當(dāng)?shù)乃咽强毂牪婚_眼,一進門,馬超劈頭丟了幾句話,很不負(fù)責(zé)的跑了,留下這個小麻煩給他。他不知道他多需要歇息嘛?馬岱不住嘆息,硬著頭皮走到靜韜身旁,「靜韜,我累了,我想你也累了,我先睡,你哭小聲一點兒,?。俊顾熥越淮戤?,隨手取來布巾抹臉,連戎裝也來不及脫,倒上自己的床舖,連身也沒翻,就這樣睡熟了。 靜韜抬起眼來,好生怨懟的看了睡熟了的馬岱一眼,「這、這兩兄弟沒一個……會安、安慰人……」她抹著臉面,噘起朱唇;不過真給馬岱說中了,她是也真累了,心底仍掛念著龐德,也沒心思再拿布巾掩面回房;靜韜索性在龐德身旁躺下,閉了閉眼,不一會兒也睡沉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才有些透亮,靜韜打開窗子探看,赫然發(fā)現(xiàn)她已睡了近整整一日。瞧了一眼銅鏡,發(fā)現(xiàn)自個兒臉面臟污,身上衣裳還沾著龐德的血;衣裳可以不換,但臉面不能不顧。 還是回自個兒廂房里梳理過后再來吧。她回過頭,又瞧了龐德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臉也同她一樣,沒乾凈到哪兒去。她微微一笑,隨手抄起巾帕,洗凈了,準(zhǔn)備來給他擦把臉,卻是不經(jīng)意的碰著了他的額際,「好燙……」靜韜縮回手來,趕緊將布巾摺妥,敷在他額上;顧不得梳洗,她掏出面巾掩面,隨即揚起衣袂,出外找來軍醫(yī)。 軍醫(yī)受靜韜叫喚,不敢怠慢,三步併兩步的趕來診視;宋群看著龐德臉容,「嗯……」他握著筆桿沉吟,在腕上寫下藥方子。 靜韜一臉憂心,途中換了兩回巾帕,「軍醫(yī),令明將軍他究竟怎么樣了?」見他只是診視,連話也不說一句,靜韜真急了,伸手來扯宋群衣袖,「您倒是說句話呀!」 宋群給她這么一拉,在手臂上留下一條墨跡;他有些無奈的拍了拍額,「我說軍師啊,小的現(xiàn)下就在給龐將軍想辦法了嗎?」沒看見他正在寫藥方? 「我哪知道?!轨o韜眉兒彎彎,那雙大眼盛滿無辜,「我急急忙忙把你找來,就是想讓你看看將軍,你一句話也不說,我還以為令明將軍……」她眸光一暗,沒敢再說下去。 宋群對這種情況最沒辦法了,他連忙揚起掌來,「好、好!軍師您就此打住,我說、我說!」若是他還不明白眼前這位軍師真正身份,他頂多只會覺得這男人干啥哭哭啼啼,活像個娘兒們,但是當(dāng)清楚眼前這人確確實實是個姑娘時,他反倒要害怕看見她的眼淚來了! 「將軍他受了這么多外傷,現(xiàn)下高燒再正常不過;只要注意別讓將軍燒得太厲害便行了?!顾稳簭纳砗蟮乃幭淠贸鲆恍┎菟帲约耙恢淮善縼?。「軍師,我想您應(yīng)該暫時都會待在這兒吧?」見她重重的點了兩個頭,他微微一笑,將東西交給她,「這瓶是金創(chuàng)藥,刀傷、割傷,止血特別有用,而這草藥呢,跟您上回受傷……」他搓了搓鼻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跟您敷的一樣。這樣吧,我給將軍換藥,軍師您先看我做一回,下次我就算不在這兒,您也不至于驚慌失措了。」 靜韜點點頭,看宋群拉開被子,將龐德手臂上的草藥拆下,換上新藥時,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若是將軍高燒不退怎么辦呢?」 「軍師請放心,我已開了個祛熱消炎的藥方,等會兒就想辦法先給將軍抓藥;萬一真要用上,也就不愁到時候沒藥可用了?!?/br> 聽見宋群似已做足了準(zhǔn)備,靜韜這才安下心來。「不過軍師……我怎么好像……聞到血腥味?」雖然軍醫(yī)當(dāng)久了,每回打仗總有一大群弟兄捧著大小傷上門找他,那些血腥、藥草的味道他是聞多了,但不代表他的鼻子不靈光。 宋群嗅了嗅,赫然發(fā)現(xiàn)這股血腥味,居然是從這小姑娘身上傳來的;他訝異的睜大了眼,「軍師,莫非你也受傷了?」 靜韜連忙否認(rèn),這才想到,自己身上這件衣裳,還染著龐德的鮮血,「是這件衣裳。」撫著身上這件大氅,靜韜很自然的又憶起昨兒個晚,給龐德緊攬在懷里,而他以rou身護她的過往?!高@是令明將軍的血……」她眨了眨眼,在宋群還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之前,兩行清淚登時從那雙美眸中滴下。 「行行行!軍、軍師我看你還是先去換件衣裳,這兒交給我、交給我就行了!」宋群趕忙舉雙手稱降,趁災(zāi)情還沒擴大之前,連推帶拉,把靜韜勸出房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唉,女人啊,果真是一點兒也刺激不得! * 微微睜開眼,龐德只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而全身上下的筋骨像是許久未動了,酸疼不已,而身上的傷口正傳出痛楚,來提醒他究竟受了多重的傷。 受傷對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飯。龐德掙扎著起身,額上的巾帕頓時掉了下來;他習(xí)慣性的想動右手去拾,卻在看見右臂上扎滿的布巾之后,霎時消了這個念頭。 「令明?!孤犚娔锹暯袉?,龐德回過頭來,看見馬岱一臉欣喜,快步來到他身旁,「你總算醒了?!箍匆娝逍堰^來,馬岱頓時松了一口氣。 他手上提著水,先將空臉盆注滿,拾起巾帕,擰過一回,催促著龐德躺下,再度將巾帕擱到他額頭上。 「靜韜呢?」 沒想到醒來后的頭一句話,就是關(guān)心那小姑娘;馬岱非要拿出十成十的自制力,才能迫使自己忍住笑聲,「我說令明啊,你的私心也未免太明顯了點吧?沒先問問我這幾天的辛勞照顧,倒是先問起你的心上人來了?」趁靜韜這會兒不在房內(nèi),馬岱說起話來也就百無禁忌,直接了當(dāng)?shù)牟鸫嫷滦牡椎哪屈c心思。 龐德給他這么一說,眼神游移著,只是避重就輕,不肯輕易坦白。「在我眼底,靜韜只是咱們的軍師。還有,這些日子來,照顧我的是她,不是你吧。」要拆穿謊言他也會;雖然說直至現(xiàn)下,他才真正醒來,但睡夢中朦朦朧朧,依稀記得,替他包扎換藥,同他說話,甚至好幾回自責(zé)落淚的,可不是馬岱啊。 馬岱皮皮的笑了起來,「原來你裝睡,好傢伙。」他雙手環(huán)胸,一副抓到了龐德把柄的樣子,「瞧我不跟靜韜告狀去?」 「儘管去,伯瞻。這等威脅,你想對我有用?」龐德也是硬脾氣,他哼了哼,要不是現(xiàn)下身上有傷,興許還要作勢與馬岱動起手來。 馬岱哈哈大笑,「好啦,不鬧你了。你睡了好多天了,不問問軍情,反而要問靜韜,有點兒本末倒置了吧?」 龐德張了張唇;馬岱的表情跟語調(diào)確實還留點戲謔,但這話說來是也有幾分道理。他畢竟還是一軍之將,比起靜韜,是還有些別的事兒,值得他在意。 「好吧,你把打從那天晚上的事兒,全都說一回給我聽聽?!?/br> 那天夜里,他領(lǐng)著三千兵馬,隨著馬超衝出關(guān)去;馬超一出關(guān),就遇見了那個曾從他們手中救走虎癡的敵將,夏侯淵。夏侯淵不僅弓術(shù)不差,武藝亦是了得。兩人于陣前交鋒,斗了六十馀回,夏侯淵氣力漸衰,策馬往自己軍陣奔了十?dāng)?shù)步,馬超上前追趕,但心底已有防備,果不其然,夏侯淵搭弓上箭,回頭就往馬超身上射;馬超彎身閃過,鋼槍擊刺,刺穿了夏侯淵盔甲。 夏侯淵也不戀棧,只朝身后的曹軍招了招手,曹軍登時井然有序的回頭,開始往大寨方向撤離。 馬超見夏侯淵逃了,鋼槍向后一招,便引著大軍急追;馬岱原想趁這空檔上前勸說,卻苦無機會。跟著馬超追到了曹軍大寨,慌忙之中,卻是遭到了曹仁以伏兵截?fù)?,所幸馬超頓時警覺,而馬岱亦趕來接應(yīng),好不容易自曹仁與夏侯淵二將的夾擊走脫,率軍趕回潼關(guān)時,正巧遇見了負(fù)傷而歸的梁興。知曉蒲阪津失陷的他們沒多做逗留,立刻引軍趕去,才能救了他們以及侯選。 「這幾天曹軍手腳不斷。奪了蒲阪津后,曹cao連夜命將士厚筑營壘,使咱們難以進攻;而東邊的曹仁、夏侯淵一反先前怯戰(zhàn)姿態(tài),你昏睡的這三、四天內(nèi),已是率軍前來尋釁兩回了?!?/br> 「他們忙,我們可也沒間著。尤其是靜韜,她除了要照顧你這個『恩人』之外,」說到「恩人」二字,馬岱登時笑出聲來,刻意加重了語氣;龐德身子雖然受傷,但那股氣勢以及眼神還是足以殺人。馬岱雙手高舉,聞得龐德一聲冷哼,這才繼續(xù)說下,「還得拉住大哥別老想拿著鋼槍出城迎敵去,忙得不可開交。對了,靜韜現(xiàn)下正在議事廳里與大哥以及諸位將軍共議大事;我忙完了事兒,這才先回房來看看你?!?/br> 「靜韜議事去了?」龐德不住驚訝;先前為了擔(dān)心靜韜顯露在眾人面前,恐將遭人識破身份,因此從未真帶她與大家一同商討,多是事后由他或是馬岱轉(zhuǎn)述,等他們思索出計謀之后,這才對韓遂說明?!甘侵鞴闹饕猓俊惯@么做太冒險了! 「不?!乖俅纬龊跛饬系?,「是靜韜自己愿意的?!?/br> 那個小姑娘太亂來了!「她難道不擔(dān)心身份走漏?」 「就算是這樣,也比不上咱們眼前這場仗重要?!柜R岱將靜韜當(dāng)初回他的話語,直接借花獻(xiàn)佛,「靜韜她都這么說了,我們也不好再多說些什么了是吧? 「再說了。就算給其他將軍看出端倪好了,有大哥替她擋著,而她的智謀又遠(yuǎn)在眾人之上,就算心底存疑,也不好明目張膽的發(fā)難,你說是不是?」 「話是這么說沒錯……」龐德原本就暈著的頭,現(xiàn)下又更暈了些。他吐了一口氣;雖然身子強健,但畢竟受了這么多外傷,氣血仍弱著,一下子聽到這樣的消息,反應(yīng)過劇,頓時感到有些不適。 「好了好了?!柜R岱替他蓋上被子,「他們?nèi)チ艘灿邪雮€多時辰了,我去替你看看,你先歇歇。若渴了旁邊有水,你就喝點;我順便給你找點吃的來,記住,不要離開床榻?!?/br> 「若離開了會怎樣?」龐德?lián)P起笑來,擺明了不肯合作。 「這是你的心上人要我轉(zhuǎn)告你的,你就別給她逮著?!柜R岱又是戲謔的笑著,眼看躺著的他一臉陰鷙神色,就要掄起左拳揍人。他哈哈大笑,趕在龐德做出反應(yīng)前,閃身出了房門,讓龐德恨得牙癢癢。 龐德丟下巾帕,站在那床被子上頭,氣呼呼的瞪著門板,「等我傷好了,看我不跟你算這筆帳?!沽滔潞菰捄?,身子立刻很不爭氣的扯他后腿;他頓感一陣暈眩,在被子上跪坐了下來。 「令明將軍!」偏偏這個時候,那頭又有動靜;靜韜在門外與馬岱擦身而過,問起龐德情況,馬岱卻只說要她看看便知,想不到一打開房門,就看見那個不肯安分的男人跪在被子上,一臉難受的樣子。 靜韜心驚,連鞋也來不及脫,快步到他身旁來,「將軍,感覺怎么樣了?」 他手臂上、腰際、胸膛,甚至背部都有刺傷、割傷等大大小小,不及備載的傷勢,為了包扎換藥方便,便讓他打著赤膊,身上只穿著一條長褌;龐德很快就發(fā)覺了他衣不蔽體,有失禮儀,因此儘管他昏迷的時候,靜韜早不知替他換過幾回藥了,但他還是覺得有些羞赧,「我……還好?!顾^被子,全然不復(fù)方才兇狠;在靜韜面前安分守己的躺了下來。 「伯瞻將軍沒跟你說,叫你千萬別離開床榻么?」靜韜扶著他,讓他躺下時舒服點;看見落在一旁的巾帕,她嘆了一口氣,敏銳的察覺了一些端倪來,「令明將軍,受了傷就該安分些才是啊?!顾@過床榻,將那條被丟的老遠(yuǎn)的巾帕拾回,丟進銅盆洗凈了,再度覆上他的額際。 「抱歉……」龐德動也不敢動,任憑靜韜擺佈,還低聲下氣的陪禮。這要是看在馬岱眼里,鐵定又要笑掉他整排大牙了吧?「方才跟伯瞻鬧著玩……一時不察。」 「鬧著玩?」靜韜睜大眼睛,隱藏在布巾底下的芳唇張得忒大;她鼓了鼓頰,纖纖玉指直往龐德右頰戳著,「你呀你,受了傷還不肯安分么?還是要我與伯瞻將軍同心協(xié)力,非要把你用繩索給綁在床上,你才肯乖乖聽話?」 「靜韜,你就饒了我吧。」龐德皺起眉來,苦笑著討?zhàn)垺D枪媚镆膊皇钦娴膭优?,那雙細(xì)眉不一會兒便放松,布巾底下的朱唇逸出格格輕笑。 她解下面巾,這才恢復(fù)女兒聲調(diào)來,「現(xiàn)下覺得怎么樣?傷口還疼嗎?」他的被子雖然蓋得密密實實,但她的大眼仍不斷查看,彷彿將被子里的壯碩身軀一覽無遺。 「這些疼痛算不得什么?!归L年征戰(zhàn)沙場,什么九死一生的處境沒遇過?比這更嚴(yán)重的他都挺過來了,更何況只是一點皮rou傷? 靜韜凝望著他,不發(fā)一語;龐德雖答得云淡風(fēng)輕,一臉事不關(guān)己,但等了又等,卻是等不到佳人開口?!胳o、靜韜,有什么不對么?」望著就離他不到兩尺的那張嬌容,不料聽了他這一句問話后,小姑娘反而熱淚盈眶,掩面啜泣起來。 「靜韜,怎么了?」龐德又驚又慌,對靜韜這反應(yīng)既是摸不著頭腦,卻又因她落淚而心疼;他本就口拙,現(xiàn)下遇到這等情狀,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靜韜揮著淚痕,粉拳兒忍不住往他胸膛上搥去,「我、我這么擔(dān)心你……因為你受傷而自責(zé),你、你卻只說沒什么!」她撇開臉面,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輕忽他的身子;難過心情一時涌上,她掩著臉容,淚掉得兇猛。 「我、我,不是的!」龐德取下巾帕,自床上起身,反以左臂擁她入懷;他拍撫著眼前的小姑娘,努力解釋,「你知道的,我隨著主公戎馬多年,身上的傷早就不計其數(shù)了……我、我若喊疼,豈不是又要你替我奔波換藥?我只是、只是……」他低下頭,看著靜韜頭上那頂綸巾,聲調(diào)突然沉了下來,「只是怕你再替我擔(dān)心而已……」 靜韜額際靠上他的胸膛,兩人靠得極近;聞著他那混著藥草、金創(chuàng)藥的氣味,貼靠在他身上,彷彿能夠聽見他的心音,她一時忘了哭泣,反而感到有些羞澀?!笇?、將軍……我們、我們是不是,有些太近了?」她也不知怎地,突然覺得心口狂跳,嘴巴也不伶俐了,只是抓起理智,淡淡提點他。 龐德睜大了眼,這才將扣在她頸背的左臂撤下,「抱、抱歉,我慌了手腳,冒犯了。」他搔了搔頭,主動與她拉開距離,將巾帕覆上額際,乖乖躺下。 靜韜雙頰微嫣,見他忙著撇清,只覺得好氣又好笑;她扯下綸巾,甩了甩發(fā)絲,取下他額際的巾帕,素手一探,「好像好些了?!顾栈厥謥?,將巾帕擱回原位,抹著頰,從一旁的藥箱里拿出草藥來。 「我給你換藥?!轨o韜朝他勾了勾指,要他伸出右臂來。 龐德合作的不得了;看著她那手熟練動作,足見這些日子來,確實已給他換過許多回?!胳o韜……讓你擔(dān)心了?!瓜骂€那道凹痕陷得更深;傷雖然在他身上,他為了保住她這個智囊,不惜以命相護,但靜韜的自責(zé)、擔(dān)憂,卻是不亞于他這身外傷啊。 「將軍說得是什么話?」靜韜漾開輕笑,明眸輕睞,「說來,我還沒好好謝你,要不是你護著我,我的小命恐怕真要飛了?!顾Φ糜行┨鹈?,一雙透亮大眼凝望著他,而后莊重的向他行了個大禮。「令明將軍,承蒙你以命相護,靜韜……當(dāng)銘肺腑?!?/br> 龐德淺淺一笑,「你是咱們的智囊,我不護著你,萬一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該如何向主公交代?」他展了展眉,聽見她的玩笑話,心情真能放松下來。 靜韜聽了,抬起面容,俏臉上的神情竟顯得好生錯愕。「只是……」她斂起笑容,悠悠地道:「只是因為這樣么……」那聲調(diào)細(xì)若蚊蚋,就連近在咫尺的龐德,也沒能聽分明。 「靜韜?」她唇兒翕動,卻沒說出聲調(diào);見她臉色有異,龐德忍不住又憂心起來。 她淺淺揚唇,伸手繼續(xù)替他包扎,彷彿方才的異樣不存在似的?!笡]事兒。哦,對了,令明將軍,方才我去議事了。」她轉(zhuǎn)了個話題,令他無從追問起。 「我剛剛聽伯瞻說了。你怎么堂而皇之的現(xiàn)身于諸位將軍面前呢?」他皺起眉頭,對此舉大感不解。 她擺了擺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曹軍那兒動了起來,而咱們,也得開始行動才行?!?/br> 「聽來,你又有什么計策了?」 「當(dāng)然?!轨o韜笑得得意,只是那抹笑里,究竟藏著怎樣的情緒,卻是令龐德無法輕易窺看?!覆苘妬琢私蚩?,先是厚筑營壘……」不待他提問,她已滔滔不絕的,說起應(yīng)對的計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