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脖子上掛了一臺小小的數(shù)位相機(jī)，季以恩被堂而皇之的踢出了《無殼蝸牛租屋通》的辦公室。

    他騎著店內(nèi)配置的50cc小機(jī)車，頭戴著瓜皮帽。回想著剛剛張俞君花了將近半小時(shí)幫他惡補(bǔ)的拍照技巧，穿梭在大馬路上，依照委託單上的地址，騎到一棟小小的五樓公寓前方。

    小公寓只有五層樓高，旁邊圍繞的新大樓則有數(shù)十層，高高遮住了公寓的光線。

    在正中午的時(shí)分，季以恩光是推開了一樓的鐵門，就感到自己的雞皮疙瘩全部都站起來了，一陣?yán)滹L(fēng)猛地吹上身來。

    他拾著階梯往上走，委託單上的地址在四樓，季以恩不斷在內(nèi)心對自己信心喊話，現(xiàn)在是正中午，電影里面的厲鬼，都要半夜才能出來！

    現(xiàn)在絕對安全，安全的！

    在他第十次這樣對自己喊話之后，才終于鼓起勇氣，掏出附在委託單上頭的鐵門鑰匙，打開眼前的綠色鐵門。

    進(jìn)到屋內(nèi)，季以恩長久以來仰賴的生存直覺，立刻警笛大響.讓他在第一秒就想拔腿落跑，但是他的理性又立刻阻止他落荒而逃的衝動──環(huán)顧室內(nèi)客廳，擺設(shè)一切正常。沒有血跡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符咒八卦鏡。

    他鼓起勇氣，脫下鞋子，踏入整齊的客廳，這間公寓本來的採光不錯(cuò)，但自從隔壁大樓蓋起來之后，就終年照不到陽光了。

    兩房一廳的格局，家具也還蠻新的，季以恩摸著客廳的沙發(fā)，偷偷在內(nèi)心想，不知道這樣的房子，如果依安叔來看的話，會適合租給誰呢？

    安叔在醫(yī)院門前說的話，到底只是隨便唬弄自己的，還是別有深意？

    不管了！先完成前輩交代的任務(wù)吧！

    季以恩拿起掛在胸前的數(shù)位相機(jī)，對著客廳以及兩間臥房隨意的拍了幾張，他從小到大第一次使用相機(jī)，沒什么經(jīng)驗(yàn)也沒什么技巧。

    拍了十幾張之后，季以恩長長吁了一口氣，按照張俞君教他的方式，把相機(jī)調(diào)整到檢視相片的模式。

    「這……是什么啊……啊啊??？」

    連著檢視了幾張，季以恩忍不住慘叫起來，因?yàn)椴还苁鞘裁磮鼍埃掌挠疑辖嵌加幸粔K污漬，就像一個(gè)人型的陰影趴在上頭，正在窺視著拍照的自己。

    重重抖了一下手，季以恩非?；艔?，這就是之前在這里上吊的……那個(gè)嗎？

    他很想逃走，又怕的要死，卻梗著脖子，腦海中不斷想著──沒有帶著照片回去的話，前輩一定又會說自己是白吃飯的，弄個(gè)不好，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就要跟自己說掰掰了。

    不行！自己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mama，還等著自己存錢請看護(hù)??！

    季以恩不信邪，把照片全數(shù)刪除，這次更仔細(xì)的換了幾個(gè)角度，避開天花板，只拍跟眼睛平行的幾個(gè)視野，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乾脆眼不見為凈，拍不到就算沒事了！

    但他懷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抖著手點(diǎn)開了檢閱的模式，相片中的人型陰影卻還是依然存在，膠著的黏在每張不同角度的照片上頭。

    「拜託不要這樣搞我??！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讓我拍幾張照片啦！」季以恩實(shí)在無計(jì)可施，低聲喃喃自語哀求著。

    但在他說完這句話幾分鐘之后，廚房內(nèi)開始傳來陣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季以恩拿著相機(jī)連雙腳都在顫抖，他走向廚房，在他的視線內(nèi)，廚房流理臺上的鍋碗瓢盆竟然開始震動，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甚至緩緩飛到了空中，朝向他飛來。

    季以恩目瞪口呆，閃過了幾個(gè)玻璃杯之后，眼看一把菜刀也即將逼到自己眼前……

    他趕緊跑到客廳的沙發(fā)后方，一不做二不休，爬進(jìn)了沙發(fā)底下，大喊：「大哥、大姐求求你??！我不能走，你拿菜刀砍我也沒用，我沒拍好照片之前，我就是要死賴在這！」

    季以恩狠了心，從國中畢業(yè)開始，他就為了貼補(bǔ)家計(jì)，死命在社會底層打滾這么多年，什么樣的人他沒看過，比鬼更狠的人，多不勝數(shù)，他為了mama，為了新工作，死也不能走！

    「死賴在這？你要陪我嗎？」

    這時(shí)一句柔軟的女聲，緩緩在他耳邊響起，季以恩又大叫一聲，猛然從沙發(fā)底下爬了出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誰、誰、誰在我耳邊說話？」季以恩瀕臨崩潰，四處大喊著。

    「白癡，在上面?！?/br>
    季以恩嚇得快要暈厥了，聽到剛剛的女聲，下意識往上一看，一具女人的尸體，手腳并用的攀附在天花板上頭，就像……一隻人面蜘蛛，

    「啊啊啊啊?。　辜疽远鞅罎⒋蠼?，拼命往后爬到墻邊，抱住自己的頭慘叫。

    「叫什么？吵死了，」女人的尸體退了幾步，稍微放過了季以恩，伸出一隻模糊的手，挖了挖耳朵。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季以恩見到對方似乎沒有立刻吃掉自己的打算，壯著膽子開口問了一句。

    「我？鬼唄……」

    尸體聽到他的問話，幽幽的笑了一下，又往他的方向爬了幾步，長長的頭發(fā)穿透陰影，垂到了地上。

    「別過來啊啊啊?。　辜疽远魍藷o可退，冷汗直冒，整個(gè)人黏在墻壁上，試圖勸阻對方。

    「剛剛不是很有種？說要死賴在這里陪我？現(xiàn)在快滾唄！」尸體嗤笑了一聲。

    「……不行！」季以恩痛恨今天的自己，大概是腦子燒了還是有病，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哦？想送死？」尸體來了興趣，加快四肢的速度，在天花板上快速移動，幾秒就來到了季以恩的頭頂上方，垂下了長長的黑發(fā)，纏繞在季以恩的脖子上。

    「不行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完成我的工作！死也不走！」季以恩在層層黑發(fā)之間，連心臟都緊緊縮住了，感覺到將近窒息的恐懼，但是不服輸?shù)乃匀灰还赡X的大喊出來。

    「哼！小孩子一個(gè)，什么工作？」尸體呸了一聲，似乎放棄跟季以恩較真的打算，又遠(yuǎn)遠(yuǎn)退開，攀附在窗臺上頭。

    因?yàn)閷Ψ嚼_了距離，才得以大口喘氣的季以恩，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著，「拍照、要幫這間房子找客人、要出租……」

    尸體聽到這里，倒是變了臉色，逼出陣陣寒氣，「沒門！我被困在這里已經(jīng)夠慘了，怎還容你找人來打擾我？」

    這下才感覺到事情嚴(yán)重性的季以恩，終于知道今天就算自己拍了照片回去，仍然無法替這間房子找到房客。

    他怔在原地，愣愣的開口，「你不能搬家嗎？」

    「我都說我被困在這里了，你這小子是蠢過頭還是沒在聽我說話啊！」尸體略顯怒氣，黑色的陰影向墨漬一樣，往天花板擴(kuò)散開來。

    這具尸體其實(shí)就是當(dāng)年自殺的女人，因?yàn)楸荒杏褣仐壷螅氩婚_就在這間租來的公寓上吊自殺，本來以為死了一了百了，沒想到死掉之后，卻被困在這間公寓里頭，還以這么怪異的方式生存，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這里要租給別人耶，你這樣會嚇到房客?！辜疽远魅匀徊凰佬摹?/br>
    尸體在公寓內(nèi)的天花板快速移動，顯示出心情非常焦躁的狀態(tài)，她暴躁的回答季以恩，「除非有人愿意帶我回家，不然我離不開這里！」

    「……你會吃人嗎？」

    季以恩猶豫了片刻，內(nèi)心數(shù)十個(gè)問題，最后只簡化成一句。

    「……不會?！?/br>
    尸體黑著半邊臉，沒好氣的一秒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