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隆冬時分,雪花飄落,將邊城妝點成一個冰雕玉琢的城市。 雪后初晴的下午,積雪一層層地堆積在邊城辦公部門的屋簷上,在冬陽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 專責外交的慶臚寺窗戶吚呀一聲的打開,刑天站在屋內,瞇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雪景。 「刑天大人,雪雖然停了,還是冷得緊,還是把窗戶關起來吧?!箲c國官員好心地提醒他。 「跟雪原比這還不算冷,不打緊的?!剐烫熳旖俏P,俊美的臉上露出笑意,「不過盧老您若覺冷,我還是關起來吧?!?/br> 「不礙事,不礙事的?!贡凰Q為盧老的官員連忙搖手。 但刑天仍然將窗戶關了起來,「如果下午沒什么事,我想提早告退了。」 「沒問題,這幾天沒什么事的?!贡R老看著刑天拿起毛氈披風大步往門外走去。 「那在下就先告辭了?!拐Z音未落,他的人早已離開屋內。 「這刑天大人改變可真大呀!我記得秋天他剛隨雪原狼主來時可沖得很,慶國的官員幾乎人人見到他就躲著走?!乖谒吆笠幻賳T捋著鬍子道。 「可不是,沒想到狼主回國時,他竟主動請纓留下來做為籌備明年互市時雪原對慶國的連絡窗口,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盧老不敢置信地搖搖頭。 「敢情盧老不知道?」原先開口的那名官員神秘兮兮地笑著。 「知道什么?」瞧那官員神秘的樣子,所有人都聚攏了過去。 「雖說雪原姑娘長得也不錯…」眼見大伙都聚精會神地望著自己,官員又得意地捋了捋鬍子,壓低聲音道,「但聽說刑天大人最終還是迷上了咱慶國的美女,金屋藏嬌起來了?!?/br> 「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他租了我家遠親在梧桐巷的宅子,在里邊安置了個姑娘,聽說派給他的官方宿舍都是空著的,每天都到那屋里報到哪!」 「實在看不出來,我聽說邊城不少貴族千金及名門閨女都對他極為愛慕,可他一個也瞧不上眼,到底是那家姑娘讓他如此傾心啊?」 原先得意至極的官員被問到這點,頓時洩了氣,「這我就不清楚了,那間宅子他只請了位不識字兼又聾又啞的老太婆去打理,藏在屋里的那位姑娘也從不出門,根本沒人知道她是誰,長什么模樣?!?/br> 「那你怎么確定她是慶國美女,不是雪國姑娘!」盧老笑著搖頭。 「想也知道?!鼓敲賳T挺起胸,「若是雪原姑娘,他何必留在慶國,跟著雪原狼主回國就好啦;但他一向以討厭慶人出名,愛上了慶國的美女自然不好意思讓知曉,只好偷偷摸摸地藏起來了,八成是這樣?!?/br> 「好了,莫再道人長短?!贡R老拍拍手,「大家回崗位工作吧?!?/br> ※※※※※※ 刑天站在門外,聽著屋內那群人討論他的八卦;原本只是想回來拿個忘掉的公文,沒想到卻聽到這種小道消息,他揚起嘴角,明天再回來拿好了,免得里邊那群人尷尬得不得了,翻身上馬,他愉快地策馬而去。 「老闆,熱豆花來兩碗,記得要加薑汁?!雇局兴诙够〝偳巴O?,囑咐著老闆。 「沒問題?!估祥浭炀毜貙赏攵够ㄑb進食盒中,「老樣子,您明天再將食盒提回來就成了?!?/br> 將銅錢交給滿臉羞怯的老闆女兒,他小心地提著食盒策馬緩行,向梧桐巷而去。 將馬兒系在屋前的門轅上,他推門而入,只聽得陣陣輕咳傳出,微皺了皺劍眉,他接過聾啞僕婦手上的湯藥,示意她可以先回去了,看著她躬身告退,將大門閂上后,他提著食盒及藥碗進入里屋,只見時璧正摀著嘴輕咳著。 「怎么咳到現(xiàn)在都還沒好,那大夫開的傷風藥到底有沒有效?!顾P心地上前輕拍著時璧的背。 「好多了,那有一吃就見效的,又不是你之前餵我吃的天山雪蓮?!箷r璧伸手示意她沒事了。 「來,先把藥喝了?!顾麥厝岬貙⑺幫脒f給她,「我還帶了薑汁豆花給你甜嘴喔?!?/br> 原本喝完藥皺著小臉的時璧微微一笑,「太好了,我最怕藥的苦味了。」 見到她清麗蒼白的臉綻出笑意,他眼中的暖意更深,「來,小心燙。」 「拜託,你從外邊買回來到現(xiàn)在,早就變溫的了?!顾χ鴮λ?。 只見刑天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時璧奇怪地對他道,「你不是買了兩碗,我這碗比較好吃喔,一直看我的干嘛!」 被他這么一說,刑天這才尷尬地一笑,拿起自己那碗吃起來。 「刑天大哥,謝謝你?!箖扇顺聊爻灾?,時璧終于開了口。 「謝什么?」刑天將一匙豆花送進嘴里。 「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大概早就跟閻王爺報到了?!箷r璧眸子一暗,神情黯然地道。 察覺時璧及雙成對話有異的刑天,最終還是跟蹤了她們,親眼見到時璧被慶后殺人滅口,在太后離去后,他立即出手將時璧救走。 而刺進時璧胸口的那一刀傷到了心脈,本已醫(yī)石罔效,幸而他用以前狼主御賜給刑家的天山雪蓮靈藥哺餵了時璧,內服加以外敷,終于將時璧自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事已至此,他自然也知道了時璧的真實身份,因此就在邊城內私下租了間宅子安置她,并在兩國簽約完成即將回國時自動請纓留了下來,以方便照顧身體極為虛弱的時璧。 「沒什么,我只是還你跳下崖救我的情而已,別放在心上?!剐烫齑罂诔灾够◥灺暤馈?/br> 遲疑了片刻,時璧開口道,「他…還好嗎?」 刑天楞了一下,又吃進一大口豆花,「狼主很好,宮里也都沒事?!?/br> 「喔?!箷r璧低頭端起碗,假裝要舀起豆花,實際上卻是咬唇忍住淚水,不敢讓刑天看到自己軟弱的模樣。 「想哭就哭吧?!箾]想到刑天卻低聲開口。 驚愕地看向刑天,只他的擰著劍眉望著自己,「假扮狼后又不是你自愿的,錯不在你,況且我想狼主也有他不得已的地方,不是他真的無意尋你。」 斗大的淚珠自臉頰滑落,時璧終于忍不住摀著嘴哭出聲,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沒想到刑天一直都知道;呼延漠野在小屋中曾說過他是真心喜歡自己,所以她忍不住地會一直想,他是否會發(fā)現(xiàn)她和無瑕是不同人?若發(fā)現(xiàn)了會不會來尋她? 看起來這一點都不重要,事實已明白告訴自己,他要不是認不出來,不然就是認出了但還是接受了無瑕,畢竟無瑕才是真正的慶國公主,自己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晶瑩的淚珠不停自雪白的臉頰落下,黑瞳凄迷,萬分的楚楚可憐,刑天忍不住伸出手摟住她,「別哭了,這樣哭你的身子會撐不住的?!?/br> 「對不起,我忍不住…」以手摀臉,時璧任淚水自指縫間滑落。 「好,好,那你就哭個夠,以后就別再哭了,還有我在啊。」刑天無奈地拍著她的背。 時璧猛然全身一僵,啜泣著摀著臉離開他的懷抱,站起往水盆走去,「天?。∥铱薜臐M臉眼淚鼻涕的好丟臉喔,得去洗把臉才行?!?/br> 刑天楞了一下,眼見時璧心情已較平復,他不自在地站起身,「豆花吃不下就別吃了,我把碗收起?!?/br> 「不行,那多浪費,我要吃完。」時璧捧著手巾走回來,「你特地買這么好吃的東西說?!?/br> 看著她紅腫著眼眶小口吃著豆花,刑天不由抿起嘴角微笑,即使身體及環(huán)境大不如前,再加上心情這么低落難過,璧兒還是這么堅強,不被打倒勇敢的面對現(xiàn)實,他就是喜歡她這點;不知道何時…,她才能忘掉狼主,接受自己。 他陰鬱地想道,看起來狼主不論在心理及身體上都是她的初次,女人總是很難忘掉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不過沒關係,他可以等,現(xiàn)在天時、地利、人和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淡忘狼主,到時他就辭掉官職帶她遠走高飛一起過著兩人的日子,他一定會等到那一天的。 「喂,你在想什么呀。」就這么出神著,直到時璧喊著他,他才回過神來。 「是不是還有公事沒辦完,想得這么認真。」時璧已將湯碗收拾好,走回來嘲笑他。 「嘖,就跟你說別做那些瑣事,我來就好了?!剐烫鞇琅卣酒鹕?,「你不知道天氣冷,洗那些鍋碗瓢盆的更冷嗎?」 「什么都不許做,你想悶死我就對了?!箷r璧也惱怒地一揚眉仰頭瞪他,「出去做你自己的事,我要練功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后,刑天終于認輸,板著張俊臉走到外邊去。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時璧松了一口氣坐在床沿,刑天的心意她不是不了解,可是她就忘不了呼延漠野,即使他已經(jīng)做了選擇。 咬唇用力地眨著眼睛不讓淚水再度落下,現(xiàn)在身體變得這么虛弱,連出房門走個幾十步都辦不到,更別說離開這里了;首要之務得先將身體練好,等身子復原后,她就要忘掉這里的一切回桃谷去,陪著爹和云姨,再也不離開他們了;想到這里,終于心神略定,她爬上床盤腿坐起,開始最基本的吐納修行。 大宅廳前的桌上,刑天看著桌上每兩週雪國定期往來的密函,除了國家大事外,最后總是附上的那行字:是否尋獲時璧行蹤? 他凝望著那行字,心中想著,其實狼主沒有忘記她,一直在找尋她,動用了所有佈在慶國的情報網(wǎng),甚至差點考慮殺進慶后的宮殿,逼她說出時璧的下落;但為了雪原,最后只好留下他繼續(xù)統(tǒng)籌負責這項任務。 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慶后不知道,雙成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他抬起眼望向燭火,提起筆在密函上回覆:搜尋至今仍無任何訊息,持續(xù)追查中。 放下筆,他靠向椅背看向窗外又開始飄落的雪花,總有那么一天…,她會忘了他,接受我,會有那么一天的,我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