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尸巢繭流的煉獄(前)

    人造血液循環(huán)裝置或可稱「人工心肺裝置」。

    這套能夠短暫取代生物器官，繼而維持其生命存續(xù)的裝置是在一戰(zhàn)后蘇聯(lián)的「生理學實驗學會」內(nèi)某位博士協(xié)同醫(yī)療團隊共同研發(fā)而出的產(chǎn)物。在經(jīng)過一連串藉由溫體生物尸體及被切割下來的部位進行實驗后，確實證明其可行性，并在體外醫(yī)療循環(huán)發(fā)展史上立下里程碑。

    如同其名，這套裝置顧名思義是讓生物體在特定條件下，能夠繼續(xù)存活或是達到復活的目的。裝置取代生物最主要的維生器官──心跟肺，達成即使只剩下頭部，或者是早已經(jīng)血被抽光的尸體，只要注入能夠延續(xù)生命的條件，將藉由血液流動循環(huán)中得到足夠的氧氣，就可活化神經(jīng)及生理系統(tǒng)，達成最低限度的延命狀態(tài)。

    在蘇聯(lián)政府的協(xié)助之下，該博士與醫(yī)生團隊在二戰(zhàn)期間進行了諸多實驗，其中以「狗頭實驗」、「雙頭狗」、「死尸復活」等項目最為出名，同時他們也做了影片拍攝，并在實驗過程中試探身體在外在事物刺激之下，是否能做出預料中的「反應」。

    從留下來的文獻還有紀錄影片中可以看出，即使狗在失去身體，僅剩頭部的情況，依然能夠靠這套裝置維持生命長達四年。期間狗頭對于外在的動靜，無論是聽覺、嗅覺、視覺等方面皆會做出反應，就如同其生前一樣。不過，就算在部分器官執(zhí)行試驗，且能夠藉由外在供應生理機能維持裝置使其存活，但若是實際使整具尸體也就是狗尸復活，最大的極限是無法超過十五分鐘的，相比之下，將動物身體部分部位嫁接到另外的同種生物上頭，比如「雙頭狗」實驗，最長的生存時間卻能夠達到三十八天。而在這之后醫(yī)療團隊也嘗試器官更換手術(shù)，比如艱難又危險的換心手術(shù)，在五零年代的當時成功完成了，為往后的醫(yī)療史寫下巨大突破，作為現(xiàn)代外科手術(shù)的原始研究依據(jù)。

    這項裝置的組成必須留有生物體的肺器官、原生物血液、風箱還有靜動脈的幫浦裝置。在利用肺注入空氣后使血液充滿氧氣后，氣體藉由管路進入幫浦供入頭部，最后循著另外一條管道回到幫浦再到血漿中，如此終而復始的交換循環(huán)。

    但可以看出這項實驗僅僅只是維持生物體的存活體徵，若是以道德觀念來討論，莫過于太過殘忍。甚至旁人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眼前這個會活動的物體，到底是依舊活在眼前的生命，還是只是會跳動的rou塊。況且這猶如帶給已經(jīng)病入膏肓宣告無藥可救的病患繼續(xù)無止盡的凌遲，若rou塊尚有靈性與能真切感受到知覺，那究竟是代表生命價值的平庸，還是這樣珍貴的生命是無可取代的奇蹟？

    軀體有了靈魂代表活著，失去靈魂如同死去。還是因為活著而才擁有靈魂，活著亦可以不需要什么高貴的靈性，會有這樣反思觀念的念頭，不過是腦中所產(chǎn)生的自我意識？

    自我意識也只是生理反應的其中一環(huán)，靈性跟靈魂難道不過是人類不想面對自身就是個活動rou塊這樣的庸俗事實的美稱嗎？

    所以針對靈魂跟生命的實驗百年來持續(xù)不斷，道德跟科學總是站在對立面，雙方舉著旗幟擺著高姿態(tài)誰也不想屈就，如同理性與感性可以互相并存，但提出質(zhì)疑同時，卻發(fā)現(xiàn)少了其中一點也只是三魂少了七魄，達成最基本的生命本質(zhì)就可以了，也就是「活著」如此簡單又復雜的矛盾。

    在走出警署，來到這里的路上，劉彥博警官反思那則令會議中所有長官與員警們議論紛紛的報告，也可以稱之為學者提供給警方的科學情報，而之所以會需要他們的協(xié)助，也是在發(fā)現(xiàn)擺在百貨公司置物柜里那具恐怖、古怪，到院后仍掙扎了一陣子才死去的「嫁接女尸」?；蛟S真的要如自己剛才所想到，在他們面前不過是從兩名女子身上取下的rou塊，重新組合而成的人類罷了……不對，那根本就不是人。

    另外一點令警方在意的情報，也是這兩名被組在一起的女性，分別是跟近日的黃家火迷宮、海邊小屋、殺人鬼無差別傷人事件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關(guān)係人。

    尸體上身是在無差別傷人事件中，因為到黃家廢墟探險，被殺人鬼所殺，陳尸在該處且身首異處，被取走頭顱的女高中生──鄭卉實。下半身則是「夜鸛鬼神隱殺人事件」中，與如今在時流鎮(zhèn)的向家有所牽扯的「南織一族」第二代當家的妻子──黃秀惠女士。

    根據(jù)白夜跟「南家鐵盒」留下的家書線索來看，這是黃秀惠在夜鸛鬼殺人神隱事件離開縛肢村后，再次出現(xiàn)于世人面前。再加上鄉(xiāng)野傳說研究學者在會議中的陳述，如今有關(guān)海邊荒村的三大家族：黃家、顏家、南家，以及擺在他們面前的這些歷史與現(xiàn)今的片段線索，終于做出一連串的連結(jié)，雖然動機還有目的警方還無從掌握，但關(guān)于殺人鬼，也正是海邊小屋的食尸鬼，已經(jīng)有了重點嫌疑犯，也就是南家第二代長子──南杰華。

    警方至今也不停尋找這名青年的相關(guān)線索，可惜就如同他在坤隆跟白夜面前，那一晚無差別傷人事件還有百貨公司藏尸案中一樣，徹底人間蒸發(fā)了。不過這塊拼圖可能會在今天找出答案，這個答案的提示也在不久前的會議中露出曙光，那正是有關(guān)時流鎮(zhèn)過去的歷史片段，海邊小屋旁的荒村真相，白夜所預料中的「三方抉擇」行動中，可能他會是與這名智慧型犯罪者正面交鋒的其中一個機率，而這個機率將間接帶領(lǐng)他繼而尋找到那名被南杰華帶走而失蹤的同事，高芥誠警官。

    會議過后，作為搜查行動的領(lǐng)導人之一的劉警官，決定將全數(shù)警力投入在此時海邊荒村的搜索行動，當然，他也將白夜的「三方抉擇」這項引蛇出洞的策略告知了小陳以及蕭國沁組長，建議另外安排一組人馬，埋伏第三個會遭遇兇手的可能地點。

    在駛出市區(qū)進入時流鎮(zhèn)近郊后，天空一直呈現(xiàn)陰鬱天象，厚重云層裹著沉重的雨滴在掙扎著，這樣的天氣進行圍剿行動風險甚大，如果是場驟雨，那在過程中會更加艱辛，南杰華更有可能就此趁亂逃脫。另外，海邊南家荒村的「蛛網(wǎng)甕流陣」是目前他所擔心的重點，在他耳里聽來，更像是要尋找躲藏在迷宮深處的蜘蛛。敵暗我明，沒有什么比這種局面更加不利了。

    不過，他在之后回想，或許也無需太過擔心。在經(jīng)過時間及歲月摧殘下，就算是當時如同層層關(guān)卡，能夠抵御外來者侵入的龐大迷宮，如今也不過是杵立在海邊旁的殘破遺跡罷了，或許他們該擔心的是進入公園的防空洞后，如何堤防躲在暗處的那頭蜘蛛。

    警方人馬終于來到時流鎮(zhèn)接近郊邊緣地帶的公園。他們在不顧鎮(zhèn)民們議論紛紛的目光下，將警車停在公園另一側(cè)，該側(cè)并非當時南杰華進入防空洞入口的地點，向人延走入海邊荒村的公園旁小道，而是存在鮮少住家的時流鎮(zhèn)公園另一邊的廣闊地帶。也只有這里能夠讓警方用車海使用圍堵手段，也剛好與進入公園的人員連接至通往海邊的小道，藉由人墻圈起只能朝海岸逃脫的包圍網(wǎng)。因為是十分龐大且嚴謹?shù)男袆?，所以可以看到攻堅小組及刑警要員皆持有配槍及穿上防彈背心。畢竟高芥誠刑警的槍還在對方手上，同時也深怕會中了這名智慧型犯罪者的埋伏。

    果然如白色鬢狗所料，在他從另一側(cè)進入海邊時，只有一片僅留有殘破屋舍、瓦片、泥墻的荒村殘跡，若要說過去可能存在某種陣型，也只剩下直立在屋子之間的高墻吧！

    劉警官如此猜測著，接著他與小陳還有蕭組長來到了海邊小道，他們沿著小道繞到了公園入口，在所有小隊用無線電確認附近并無可疑人物，并且派另一批警力監(jiān)控荒村之后，這三名刑警率眾探入樹林遍布的公園，開始搜索可能存在的迷宮入口。

    「希望我們的猜測正確，如果依照那留下來的歷史文獻的話?！?/br>
    蕭國沁組長放慢腳步，舉著手槍來回觀察周遭的動靜，一改在會議上游刃有馀的世故態(tài)度，成為老練且謹慎的資深警員。

    「如果一無所獲，可能是我要受到懲處吧……」

    「小陳，這倒不是現(xiàn)在你應該擔心的?！箘┎┳咴谌巳褐?，神情嚴肅且若有所思，同時心中也做了心理準備：「我倒有點擔心這個假設(shè)如果成真，無論是對白夜還是我們?！?/br>
    時流鎮(zhèn)的這處公園并不大，如果以一名成年人的行走速度，大概十分鐘內(nèi)就可以繞完一圈。當然，這只是指公園的外圍范圍距離大小。不過，即使要深入樹林，穿越公園也不會花費太多時間，在這個能見度尚可的情況下。

    一眾員警緩步在樹林間，如同深怕打草驚蛇的獵人四處張望，他們各個緊握槍枝、翻弄樹叢，這座公園仍花費了他們不少時間搜索，但到頭來卻如同蕭組長一開始所擔心的一無所獲，即使劉警官深怕會直接面對這名棘手的敵人，在松一口氣同時也透露不小的失望。

    「我已經(jīng)想好怎么寫報告書了……」小陳垂下肩膀，環(huán)視身旁站在同一條船上的同事，臉上盡是歉疚。

    「別跟我說從進到這里開始，你腦中想的就是這件事?！故捊M長拿起對講機并詢問各處現(xiàn)階段的狀況，只是無論是鎮(zhèn)上、近郊、荒村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人物。

    劉彥博此時看向位于巷弄深處的向家方位，思索接下來該如何行動，但這個念頭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天空終于下起雨來，早就有所準備的一干人等紛紛穿上雨具，劉彥博到靠近兒童游樂區(qū)的樹林下暫時避雨并穿上雨衣的同時，睜大眼睛且大聲呼喊。

    「我想文獻的內(nèi)容并非全然是假的！」

    落下的雨因應公園的地勢高低流竄，部分被樹林遮蔽，部分則流向低處，自溜滑梯流下的雨水滲進軟墊，軟墊上有著一旁因被兒童玩耍所帶來的沙土所覆蓋，而劉警官這時察覺到軟墊上出現(xiàn)不自然的長條形狀深溝，雖然不少軟墊都有這種情形發(fā)生，但可以看出該處的情況最為明顯。

    所有人來到劉警官身旁，他蹲下身來小心翼翼摸著軟墊接著輕輕敲打，在確認沒有異常后，用手探入并扳起邊緣，連同上面的沙土掀開這塊軟墊，果然看見一個被黑線切割出完整矩形的圖樣。

    矩形材質(zhì)是黑色花崗巖石。根據(jù)破碎且粗糙的表面，可以看出已經(jīng)歷不少歲月形石塊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納一名成人體型，邊緣處也能發(fā)現(xiàn)某個因長期搬移而留有的凹痕。劉警官使力將石塊搬開，周遭颳起的風灌入眼前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傳出長嘨，猶如深處住著凡人所無法看出形體的神靈，眾人就在此時傳出驚呼，蕭組長則拿出手電筒照亮黑暗處，可以看出這并非是一口無底深井。

    洞口兩旁是非平滑的墻面，墻面上有許多可以用來踩踏的凹槽，或許這就是其存在上頭的功用。劉警官也接著開啟自己的手電筒并搶先進入黑井。他在進入井后更加提高警覺，左顧右盼一番后用手勢示意上頭的同伴可以依序而下，只是必須放輕聲響。

    劉警官對蕭組長做了某個手勢，看得出是代表某種行動的暗號，身材壯碩的警官在收到提示后點點頭，之后消失在上頭的井口，一干人等也在這時候到達井底，白色鬢狗用手勢示意部分人馬在上方留守，大約帶了十幾名人員隨自己的腳步前進。

    上頭的雨聲隨著遠離井口而減弱，這條防空洞跟壟罩在眼前的黑暗往前延伸，估計可能有數(shù)百公尺甚至是數(shù)公里遠，但如果正如文獻所說，最后的出口是到達黃家宅邸的話，那距離可能會超過一公里，而也在這時劉警官回想起黃家改建房子的目的，還有迷宮宅邸的稱號源起。

    如果說，所謂的迷宮一開始就包含這條冗長的地道在內(nèi)，那那座房子就真的是不擇不扣的迷宮盡頭！

    劉警官一邊思考一邊前進著，滴答水聲從頂處滴落，這同時引起他心中的納悶，不過在大約走了約五百公尺的距離后，眼前的畫面令包含他在內(nèi)的所有人震攝在原地，一時間腦中出現(xiàn)迷幻感。

    原來這條地道并非筆直延伸，此時在他們面前被分叉成三條分支。黑暗被無限制的拉扯膨脹開來，他們必須經(jīng)由這里更加接近迷宮的核心地帶，到達最后蜘蛛所在的位置。

    蛛網(wǎng)甕流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