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愛
醫(yī)院附近的店面都關(guān)門了,一條路黑漆漆的,黃偉想,這么黑的路她一定不敢走。 南城的黑出租這時候開始生意火爆,只要上車,起步價就得二十塊錢,黃偉舍不得打車,飛跑回家。 他打算煮點粥,弄點流食給她吃,但走到陽臺時才想起,電飯煲里溫了今晚上她帶回來的燒鴨。 洗凈手,套上手套把鴨rou給撕碎,再淘米熬粥,趁著粥還沒好的空隙,他回房收拾了幾件她的衣服和洗漱用品,然后又找到醫(yī)??ǎ阉нM兜里。 一出房門就能看見放在客廳正中間的那個盒子,快遞是在那時她睡著的時候到的,他簽收之后就順手放在了桌上。里面裝的是給她的生日禮物,還有一個星期是她的生日,也不知道她今晚出門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希望她還不知道,因為他想這件禮物對她來說能是一個驚喜,如果先知道了就不算了。 即便現(xiàn)在小壽星受了傷,誰也開心不起來,但他還是想把它送出去。 他小心打開盒蓋,出現(xiàn)的是某品牌最新款手機的包裝盒,他的笑容苦澀,想起那天在工地中午休息的時候,老板的兒子比她還小叁歲,卻早早用上了這部手機,可她連一臺舊手機都沒有,通訊用的還是家里的座機……別的小孩兒有的,他也希望她有。 他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和這個世界最后的牽連,不要說只是一部手機,他的血、rou都將會獻祭給她。 珍重地將禮物放回房間的柜子里,他又用開水把鴨rou湃了湃,撇掉油腥,倒進粥里一起滾開后,打包。 擔(dān)心她餓過勁,黃偉拎上東西就騎著摩托車回了醫(yī)院。 在病房門口,再叁調(diào)整好情緒,他才推門進去。 這件病房是四人間,隔壁床有一個大叔睡覺打呼嚕,幾人的磨牙聲、呼吸聲混在一起,黃佳琪睡得并不安穩(wěn)。 黃偉放輕動作,把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放去床頭柜里,打開保溫飯盒,把粥盛出來。 即便聲音再小,黃佳琪也還是醒了,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藥水已經(jīng)輸完了一瓶,但滯留針管還扎在手上,他輕輕牽起那只手,觀察有沒有回血。 她沒有亂動,護士的技術(shù)也很好,所以沒有回血的跡象。 看她已經(jīng)醒了,黃偉把床頭升起來,然后洗手喂她吃飯。 粥還很燙,他耐心吹冷一點,再送進她嘴里,溫?zé)岬闹嘞露?,熱淚也隨之滾落。 她本來以為這其實不算什么的,被嘲諷,被打,被罵這些她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哪次她不是忍過去的,可是這次,他也會為了她煲粥,好像終于肯施舍一些愛給她。 眼淚流過腫得高高的臉,火辣辣的疼,黃偉還以為她是因為太痛,所以在他面前掉眼淚,可她總是堅強的,哪怕是五六歲時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做飯,被油崩到手臂,燙傷了一大片,她也只是忍著眼里晶瑩的淚,還勉強笑著對他說不疼,還說對不起,不用去醫(yī)院,他當時真的以為她這么乖,從來不會讓他分出心來為她擔(dān)憂。 眼淚砸到他拿著湯匙的手上,他的心也隨著這滴淚劇烈地皺縮。 他試圖抹掉她臉上的淚,可怎么也不敢用自己粗糲的手掌刮傷她的臉,他放下碗湊近她,感受到她顫抖的鼻息,小心地用唇接住她的淚。 “別!臉上涂了消腫藥……” 感覺到他的動作,黃佳琪急忙制止。 “嗯?!?/br> 可男人也只是嘴唇退開了半分,身體卻越靠越近。 “咳咳!” 房間里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黃佳琪如驚弓之鳥一般迅速推開他。 嘶!”猝不及防撕扯到手上的傷口,黃佳琪痛得整張臉都皺起來。 她顧不得痛,下意識地想翻身,轉(zhuǎn)頭看聲音的來源,黃偉拉住她,不讓她動:“別動!等會再傷到骨頭了?!?/br> 男人的話語冷硬,臉色也不好看,冷俊的面容看著駭人,手上卻輕柔地、妥帖地捧起她打了繃帶的那只手,輕輕放在唇邊呼氣。 黃佳琪愣了愣,仿佛無所適從般收回手:“不、不痛?!?/br> …… 又沉默下來。 身后響起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黃偉轉(zhuǎn)頭去看,只見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起夜,她一邊咳嗽,一邊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他頓了頓:“再吃點兒,不是餓了嗎?” 聽他說這話,她即便不方便親眼回頭看,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發(fā)出的響動,此刻也放心下來。 喂女兒吃飽,剩下的黃偉都一并解決了。到了晚上十二點,醫(yī)院的浴室會斷熱水,他本想給她洗漱一下,起碼把粘在臉上的血給擦擦,現(xiàn)在也沒辦法了。 看他想要去水房接水,黃佳琪拒絕了:“就這么睡吧,臟點就臟點吧。我困了?!?/br> 黃偉也不愿再折騰她,點了點頭,把熱水壺放下,給她掖了掖被角又在凳子上坐下了。 “睡吧?!?/br> “你睡哪?” “我趴這瞇會就行了,你睡你的?!?/br> “你上來一起吧?!?/br> 病床這么小,她身上還都是傷,一不小心就碰著了,黃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睡吧?!?/br> 他理了理她散落的發(fā)。 我當然明白這層關(guān)系暴露的危險,所以如果明天一早天亮的時候,晨光照在我們共枕的床上,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脫險,我也不敢賭,那時你是選前程還是我,就像剛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