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和租屋處附近的店家，晃了好幾個輪回，餐點依舊只有那幾樣。

    停紅燈的一分鐘里，手機亮起女子歪頭笑得燦爛的相片，來電者名稱掛上了美女的字樣，想當初這奇怪的設(shè)定還是她強制輸入的。

    「余澤墨！我不打給你，打算什么時候才要滾回家？」一開頭就是震撼的嗓子，隱約能聽見電話那頭的老媽要她降低音量。

    「什么余澤墨？好歹我也比你早兩年出生吧？」

    「下禮拜能回來嗎？」她忽略我的調(diào)侃，有陣子沒聽見岑莫不識相的笑聲，挺不適應(yīng)的，「哥，你有沒有在聽？」

    「沒有?！?/br>
    面對我的坦白，她苦笑著道我根本沒變，一樣欠她扁。不過和她確實有好陣子沒見面了，上回見到那萬年不變的矮個子竟是九月了。電話那頭倏然比剛接起時安分不少，安靜的有些古怪，猜測她大概是難得識相的走至門外。

    「我剛在說出門買個涼的。」

    然而與我的想像相符，這么做的目的也心知肚明，要不是身旁的引擎聲掩蓋，我肯定能聽見她那黯然嘆息的聲音，「媽從前年開始身體狀況就不太好了，最近的工作不是很能走開，所以……」

    「我知道?！?/br>
    「我不是把媽推給你喔，只是——」

    「怎么有你這種笨meimei？」我打斷她，「你哥是那種人嗎？那么心胸狹隘？」

    她沒吭聲，靜默沉思，卻反而使我下意識提起往事，「我不會說有個見不得人好的小meimei，因為找不到自己的毛線，把我的材料給藏起來，還跑去當抓耙子讓我挨了幾鞭？」

    「吼，」她的語氣頓時諂媚起來，「我的哥哥實在太偉大了！心胸和海一樣寬廣！」

    「下個月就回去?！刮覞M意揚笑，眼看轉(zhuǎn)為亮綠的燈光，便往較無車輛的路邊?？?，熄火，「不過你還有別的事吧？」

    「嗯……應(yīng)該沒有吧。」

    「沒有？」

    「應(yīng)該?！?/br>
    「真的？那我掛電話了？」

    「等！等等啦！」岑莫欲言又止的停頓，鮮少要求幫助的她我多少能猜想到原因，解開安全帽的扣環(huán)好以透氣，我哂笑出聲：「是要錢還是要人力？」

    「都不是?！?/br>
    「??？」

    「我要借住幾天?！?/br>
    最后我沒有奢侈到買得起蓋飯當晚餐，在家吃了杯麵便草草打發(fā)挨餓。打算耍頹廢到余岑莫來主動替我打理這些，作為來白吃白喝的白住客，當然得付出點勞力。

    只是她會不會和我一樣糟糕就不曉得了。

    「真是……」我收拾晚餐的殘骸，終究忍受不了桌上的凌亂。

    幼年還守在我身后，充當跟屁蟲的沖天炮小妹，現(xiàn)在竟然也長那么大了。

    同年紀的女孩總會比同齡的男孩還要成熟，這話或許能信，何況余岑莫在某些行為的確比我細心，儘管我大她兩歲。

    與簡意更不必相比了，相差不只五歲，估計我仍是不怎么穩(wěn)重的那位。

    那句話證明象徵了雄性到了任何年紀都有一顆愛玩的心吧？

    不過，冒險精神這種陽光煥發(fā)的詞在我這老男人身上倒是找不到了。

    「老了?！刮页蛑娨暀C的天氣預報，喃喃自語。

    天氣開始轉(zhuǎn)涼了，冬季將會面對最痛苦的事，就是坐上機車墊的那股冰冷。上班的路途我卻仍會往雜貨店的門前騎去，見老太太拉開鐵門瞅見我，笑咪咪地與我打招呼，才發(fā)現(xiàn)這陣子因為氣溫轉(zhuǎn)低，開業(yè)時間也跟著晚了些。

    還記得，起初每日都來這光顧時，她老人家總催促我趕緊把那幾箱蜂蜜茶直接搬回家，免得我總往這多跑一趟。

    「不不不，我是客人耶，老闆娘怎么能自己吃虧？」

    「送你吧年輕人！我和家中那老頭子早不吃這些甜的了?！故謹[在腰際，駝著背脊的老太太視線微仰，抬頭紋鮮明，露出無奈的嘆息。

    而我婉拒老太太的提議時，她也經(jīng)常如此回答。但這么久以來，我卻從沒見過她口中的老伴，某次等待結(jié)帳時，無意瞥見了簾子后掛于墻上、那張黑白分明的相片，老太太才笑著老頭子早離開人世了。

    「這間店……越來越?jīng)]客人了、很多東西賣不出去還怕過期呢?！谷缃褡呗芬巡蝗缫酝胶?，花了白發(fā)的老太太佝僂攜仗，卻熟練的從冰庫拿出蜂蜜茶，嘴里含糊著：「要不是老頭子，我早收了這間老店。」

    也許老太太讓我想起家鄉(xiāng)的媽，經(jīng)常使我放心不下。那時見我每日都來報到，也放縱我這年輕人喜歡就好，最后我與她約定會常來光顧，至今早晨必經(jīng)雜貨店也成了習慣。

    「你還有我??！鄰近的孩子們也期待著放學的點心時間喔?！?/br>
    「也對，」聞言她闔起我放置零錢的手心，示意我收著，歲月在她臉上刮下的痕跡，此時替她添上了一份慈藹，「我還有我家那不成材的兒子呢！」

    老太太手心輕握著我的，瞅望她涌上的那股暖意，第一時間腦子浮出的竟是簡意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