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柯煜回了京市。 林喜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天后,元旦節(jié)收假。 那會她正跟著mama在動車站接歸家的爸爸,一家人相聚之后,又緊接著送她返校。 路上聽到mama聊,說戚瑾這段時間都不在芙城,京市那邊有點家事,千樾山?jīng)]人。 林喜朝斂睫,從副駕駛轉頭問,“金榜呢?金榜他們帶走了嗎?” “沒呢,就說讓我先帶回家來養(yǎng)著,看樣子事兒挺急?!?/br> “啥是金榜?”爸爸湊頭問。 “柯家孩子養(yǎng)的貓?!眒ama笑了聲,“還是喜朝給取的名?!?/br> 林喜朝轉回頭去,不再接話。 她和柯煜從跨年夜聊開之后,彼此就沒了聯(lián)系。 柯煜的挽回和糾纏似乎只保留了一晚,在明確她是真的要分手之后,也就徹徹底底地沒來打擾。 她總記得柯煜問,以后見面還打不打招呼,說不說話,也預想過如果在學校里碰到,倆人會是怎樣的相處狀態(tài)。 但直到高二上學期正式結束,柯煜都沒再返過校。 臨近期末,班上的學習氛圍緊張了許多,所有人都繃著一根弦暗暗努力著。 林喜朝也不例外。 她將所有的事情都拋之腦后,一門心思鉆研在功課上。她還想再沖一次第一,也希望自己,能夠一直是第一。 開年的春天,林母徹底從柯家脫離出來,手上的火鍋店也在忙活了幾個月之后,正式開業(yè)。 店址選在了科大旁邊,挨著最熱鬧的那條美食路,地理位置十分優(yōu)越。 林喜朝時常覺得自己爸媽撿了個大便宜,又頓覺爸爸在外打拼多年、確實是賺了一些錢,不然也沒法在這樣的地段,開家規(guī)模尚可的餐飲店。 開業(yè)后不久,她請朋友一起來火鍋店吃了個飯,叫上了徐媛媛,岑舒然,還加了一個方婉儀,她倆在點燈之后,就成了一起泡圖書館的朋友。 本來都是一些女生,但茍奚維和蔣淮卻勾肩搭背地蹭著來了。 茍奚維一落座,左瞅瞅右瞅瞅開口,“嚯,這家我吃過呀。” 岑舒然立馬打他頭,“你啥時候又背著我出來玩了呀你,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和煜哥來的?!?/br> 這話一出口,一桌都安靜了一圈。 柯煜的名字,大家有很久沒主動聊起過了。 岑舒然瞄一眼林喜朝,又打他頭,“你能不能講點有意思的?!?/br> “不是你問我的嗎?!” “嘿,你給我態(tài)度好點兒!” 眼看他倆又要鬧起來,林喜朝趕緊插話打圓場,“沒事沒事?!?/br> 她把手機菜單遞給茍奚維,“你們快選下鍋底和菜?!?/br> “好勒?!?/br> 茍奚維接過,一邊滑屏幕一邊嘴碎,“說起來我那段時間吃了好多回火鍋,感覺芙城大小牌子我都吃了個遍,都特么給我吃出心得了?!?/br> 蔣淮瞥他:“那你今兒還來?” “這不捧場么?!?/br> “你沒事吃這么多干嘛?” “還不就是煜……”他頓了頓,又閉嘴,手下繼續(xù)劃拉著菜單。 林喜朝置若罔聞,叫上幾個女孩去配料區(qū)打蘸碟。 岑舒然讓她們先走,又耐不住接著上個話題好奇發(fā)問,“柯煜他…為啥非拉著你吃這么多頓啊?” “他說他在試吃?!逼堔删S把手機遞給蔣淮,“我又感覺他不單是在試吃,那少爺?shù)蟮?,從菜品到店裝到人家服務水平都看了老半天?!?/br> “最后我們吃的就是這家,他評價最高的也是這家,嚯,沒想到,林喜朝爸媽現(xiàn)在就加盟這家了?!?/br> 岑舒然:“這么巧?” 蔣淮聽得笑,“是挺巧?!?/br> “什么時候的事兒啊。” “就去年啊。”茍奚維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剛拿國金回來的那陣,挨著快跨年?!?/br> 岑舒然支著腦袋若有所思,眼睛一轉,看到林喜朝配好蘸料往這回了,她桌下踢了茍奚維一腳,倆個男生看過去,又都紛紛收聲。 …… 這一次聚會之后,幾人或忙著學業(yè)、或準備出國,已經(jīng)很難再約。 時間繼續(xù)往后走,學校里又突然傳出了柯煜的消息。 聽說他在數(shù)競冬令營中層層突圍,從國訓隊選進了15人國家候選隊,又從預備成員里,一舉拿下國家隊4人小組的名額,7月份,會去挪威出戰(zhàn)IMO。 他在競賽路上一頭扎到了底,也夠到了很多人難以企及的頂峰。 到這時,大家也才終于確定,柯煜是真的不會再回學校了。 所有人都說,他有了比在一中比在芙城,更豐富的活動更耀眼的圈層,可能也更出類拔萃的人生。 也有人在傳,他本來就是到芙城過渡的,上高中就應該轉回去,也不知道為啥會多呆了一兩年。 聊到他,自然也會帶到林喜朝。 帶到倆人無疾而終的戀情,帶到他們一度以為這對兒能走很遠,但就是,匆匆?guī)讉€月而已,和大多數(shù)校園情侶一樣,沒什么特別的,自然也沒什么值得唏噓的。 時間久了,她的朋友們也從最開始的諱莫如深,到像聊起一個普通同學一樣地問她—— “你和那誰還有聯(lián)系嗎?” 林喜朝這時會坦然回,“沒有?!?/br> 其實還是有的。 金榜一直養(yǎng)在她們家,她偶爾會在朋友圈曬一兩張小貓照片。 那條動態(tài)在過了好幾個星期之后,會收到來自柯煜的遙遠點贊。 他們即使還保留著關于對方的一切聯(lián)絡方式,但沒有留言,沒有對話,只是一顆普普通通的小紅心。 他整個人對林喜朝來說,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躺在好友列表里快要落灰的朋友。 僅此而已。 而林喜朝,也不再是當初那個默默無聞的平凡女生。 她從一開學,就力壓方婉儀屠榜文科大小周月考的第一,她不僅要拿總分第一,各門單科成績也跟迭buff似地門門刷第一,除了稍顯薄弱的數(shù)學,她現(xiàn)在的成績,已經(jīng)讓人難以望其項背。 這宛如學習機器一般的牛逼勢頭,猛然變得這么恐怖,大家都隱隱覺著,人本生就這么優(yōu)秀,也理應站在最高點。 就是可惜那誰不在了,不然這一對兒在感情上破裂,又不得已在頒獎臺上重聚的那場面,應該還怪好嗑的。 追她的人也變多了。 初戀臉,好成績,性格乖。于是,又跟迭buff似地引出一些蠢蠢欲動的學長學弟。 她有時候會覺得煩,拒絕人也相當有一套,遇到窮追不舍的人要到她號碼、頻繁跟她發(fā)消息彈電話,她都干脆周一將手機上交給老師,周五放學又上交給父母。 幾乎沒有任何網(wǎng)絡娛樂活動,除了學習就是周末去店里幫忙。 遇到實在追得緊的人,蔣淮會出手幫她。 被這種實打實混皮子學生多叫去問話之后,自然也不會有人再對她有多的企圖。 林喜朝這人吧,是誰也不愛誰也甭搭理,一心就想著刷題。 時間就這么飛速而過,日歷一點一點地撕,她們上了高三,面臨高考,又慢慢地離高考越來越近。 林喜朝的頭發(fā)留了很長,從最開始的及肩,到現(xiàn)在的抵胸,不僅洗起來麻煩,光是扎頭發(fā)都開始讓人煩躁。 同寢的室友們勸她剪掉,徐媛媛都把她拉進了理發(fā)店,林喜朝還是拒絕了。 初中就因為剪短發(fā)而后悔過,高中三年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的頭發(fā),怎么說也算是一種見證。 至于到底在見證什么,她也無法細究。 只是在上樓下樓時,她長長的馬尾總會掃過身后人的校服,發(fā)絲會被人不小心勾住。 頭簾拉扯的這瞬間,她抱歉回頭時,總會想起一個斷聯(lián)許久的人。 會站在她身后彈她耳垂,扯她發(fā)尾,像小學生一樣幼稚地吸引她回頭。 沒有這么個人。 周圍的同學已經(jīng)開聊想上的大學、想讀的專業(yè)。 老師做統(tǒng)一征集時,她會很肯定地說自己想念新聞傳媒。 于是在排排候選的大學名單里,她一定要上最好的那一個,而最好的那一個,是在北方,是在首府。 說到北方,她在一中已渡過兩輪冬季,芙城依舊難以下雪。 高三平安夜那晚,低年級的學妹玩起了泡沫雪罐,對面教學樓的走廊上,成片的雪花白茫茫垂墜。 林喜朝在背書的間隙抬頭去看,那些化學物質(zhì)轉瞬即逝,浪漫又虛假,但她還是將目光停頓了許久,放置自己,如同在親歷一場初雪。 …… 班里的紅色橫幅貼著——“愿你以渺小啟程,以偉大結束?!?/br> 她如今坐在數(shù)一數(shù)二的火箭班,四周全是省市上排榜前50、出類超群的精英尖子,她不再是畏首仰望的平凡學子,她是并駕齊驅的,她是最好的。 6月5日。 在學校呆的最后一天,廣播站專門為他們這群高三生循環(huán)了好幾首送別歌。 所有人都出了教室,走廊上趴滿了學生,大家擁抱著,笑鬧著一起聽歌。 到這時,林喜朝才終于有一種一切結束,即將解放,完全脫身的輕松。 那些每天只睡4、5個小時的夜晚,那些被豆?jié){汁淋了作業(yè)本的早晨,那些反復演練、熟記,堆迭到將整個人埋壓的題海知識點,沒完沒了的測驗,看不見盡頭的摸考。 終于,全都要結束了。 教室的黑板上,大家亂七八糟地寫著所有想說的話—— “京清大學醫(yī)學院等我!” “保佑后天別太熱!” “小胖炸串我會想你的!答應我以后別放這么多辣精了好嗎?!?/br> “別忘了加班群啊,高考完一起上酒吧舞!地址:xxxxxx” 林喜朝嘻嘻笑著,捏著一截粉筆找個空位開寫,她剛落下一個“?!弊?,就被老班進來趕人,讓大家趕緊去禮堂開動員大會。 黑板的那塊空地被她緊急劃圈占位,她扔了粉筆,急匆匆往大禮堂趕。 高三生們齊聚一堂,她看見了許多眼熟的人。 蔣淮開心地跟個傻子似地在座位上沖她揮手。 方婉儀兩只耳朵都塞著耳機,滿臉寫著無聊無趣。 張齊碩眼睛紅紅地吸著一杯奶茶。 許矜宵已經(jīng)拿到了保送,但依然選擇要參加次高考,他看到林喜朝時,只沖她平靜頷首。 過去的糾葛大家都放下了。 林喜朝收回目光,被徐媛媛拉著非要坐去她們班區(qū)位,校長已經(jīng)在臺前講話,她趕緊彎腰擺手,匆匆坐至方婉儀身邊。 大屏幕拉出一段VCR,字幕標著【高考寄語】。 往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成功校友們在視頻中為他們加油打氣,每個人都配著煽情的音樂說著一些簡短祝福,林喜朝聽得漫不經(jīng)心,垂頭捏著手指間的厚繭。 視頻放到中途,方婉儀突然用膝蓋碰了碰她,她正身抬頭,等到看清畫面時,手指瞬間頓住。 禮堂回響起一片咦聲和歡呼聲。 視頻里,是一個闊別許久,大家異常熟悉的人。 他似乎一點沒變,又像是變了許多,周身的少年氣少了些、人也利颯了些,神情愈發(fā)沉斂,眉眼卻依然漆黑狹長。 林喜朝動了動僵硬的指,就看見他幾乎不帶笑地開口—— “感謝在一中就讀的時光,大家旗開得勝?!?/br> 20秒不到的畫面,就像是隨手一錄,很快就切至下一段。 就此,他這個人,也算是徹底告別了在一中的過往。 四周響起閑碎的絮語。 林喜朝輕輕呼吸著,眼前依然在閃視剛剛的畫面。時間綿長,熒幕的冷光籠映在她臉上,她眼中有些干澀,仿佛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對視。 散會后,大家奔跑著拉聚著在學校的四周合影,她一個人回了班級,走上講臺,繼續(xù)在黑板上落字。 腦子里有些混沌,她指尖捏起一支粉筆,等目光尋到了圈出的空位,卻更加恍然。 黑板不起眼的一角,她單落下的那個“?!弊趾笪?,不知被何時填續(xù)上了新一行白字。筆鋒遒勁,字體張揚,份外熟悉。 上面寫。 [祝你金榜題名,更祝你永遠快樂。] [高考加油。] 句點的筆觸被畫的極其圓整。 林喜朝掐斷手中的粉筆。 …… 窗外陽光熾烈,此時正響起第一聲蟬鳴。 —— 發(fā)現(xiàn)全文完結在這里似乎也挺好的。 (開玩笑的!誠懇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