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過去，他的身邊空著幾個位置。

    皇后不再立，太子也沒重新冊封，絕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再也找不著適合遞補這些空位的人，而另一個小原因，其實是因為，他也抱持著小小的期望1等他們再次歸來。

    凡事或許在過程中會有些偏差，但終究總有歸宿。

    何去何來，何離何歸。他們身上既有皇族的身分，就沒有什么理由來抹去。

    妙云之后也被封為皇貴妃，雖不是后宮之首，但在女人們的眼里，她的身分已如同皇后般。

    他敬重她，愛護(hù)她，她所得的比任何女人都還要更好，滿朝官員都在猜測她將會被封后，可這消息卻是始終遲遲無聞，因為在他的心里，終究，她仍是無法代替那早已離開的她。

    十五年去矣，他老了，她也是，她的身子逐漸衰敗，甚至，是病重到踏上死亡的邊緣。

    「皇上……」在她病危之時，他慌張的推門進(jìn)入她的病房里，坐到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不再如當(dāng)年細(xì)嫩，她的臉，也不如當(dāng)年嬌媚動人，只是她的嘴角上，仍舊是掛著從不改變的滿足笑容。

    旁人一一退出房間，整個室內(nèi)寂然，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向她淺笑，輕輕的順了順?biāo)拈L發(fā)，盡力隱去心中的苦意，只為了讓她心安。

    御醫(yī)在他進(jìn)來之前便告訴他，她已命在旦夕。

    「臣妾有遺言……可否圣上應(yīng)允成全？」她的眼神迷離，輕聲問道。

    「說吧?！顾崧暬貞?yīng)，心里卻是傷心欲絕，因為早在不知不覺，他已待她如妻，視她為伴。

    「三個也行？」

    「自然?！?/br>
    「好好照顧如玉……」這是她心中的牽掛。

    「定會。」因為他是打從心底的喜歡那孩子。

    「是臣妾對不住圣上，竟是先早走一步……」她的手顫抖的拂上他的輪廓，輕輕的撫摸著，「允臣妾……找回皇后，好不……」

    她一直不知道，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千尋綺的所在。

    單純的，她只是怕他孤單，怕他無助，渺渺深宮里，他能信任的人又有幾個？

    他鼻頭一酸。此世能遇上如此無私默默守著他的女人，便是他最大的福氣了。

    「朕會的?！顾仓鶝龅氖?，緊緊的貼在他的頰上。

    「在說最后一個遺言前，臣妾想問圣上一個問題……」她的聲音很小聲，氣若游絲，「敢問圣上，當(dāng)您與臣妾在一起時，心里想的是誰？」

    其實，若是他的眼里是另一個她，她也不在意，至少，是讓他快樂了些，暫時忘記失去另一個她的難過，那么，她也就滿足了。

    「妙云，當(dāng)朕與你在一起時，朕的眼里只有你，不曾再有其他的女子。」他蹙眉搖搖頭，雖然心里有些受傷，卻仍舊是溫柔的微笑，撫摸著她的臉龐。

    原來……她仍舊是對自己沒信……

    可妙云，你可知道我是真心待你嗎？

    她的雙眸瞬即泛淚，緊咬著唇不容自己發(fā)出抽噎聲。

    是感動，也是幸福，因為他從不將她給視為替代品，而是實實在在的待她。

    此生，是做不成他最愛的女人，但她有幸，能做伴在他身邊最久的女人。

    「怎么哭了？」他輕笑，抹去了她頰上的淚痕，「莫認(rèn)為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出自朕的愧疚，而是完全出自朕的心?！?/br>
    她也笑了，任他替她擦淚，「圣上，臣妾是三生有幸才能遇上您?！?/br>
    「不，今世是朕負(fù)了你，來生莫再與朕相識……」他垂眸，憐惜的看著她。

    眼前的這個女人，一生都在他的身后追逐，也非不好，而是無緣。

    她搖搖頭，唇上抿著一絲笑容，「來生若是有緣相識，臣妾定是再也不會傻傻的觀看，而是拚命的抓住……抓住……不許您再從臣妾的身邊離去……」

    他哭了，心痛的無法言語。

    「圣上……臣妾還沒說最后一個遺言呢……」她嘆了口氣，緩聲道：「生不成雙，死……死可不分？」

    「允……」他的聲音顫抖不止，眼淚落在她的臉上，滑至她的頸項。

    她聞此，終于心滿意足的闔上眼，嘴角上，噙著幸福的笑容，「生不成雙，死再不分……如謙……妙云此生無悔……無……」聲音戛然而止，永遠(yuǎn)，不再響起。

    「妙云！」他再也控制不住的大聲痛哭，緊緊的抱著她的身體，自身也因情緒而不斷的顫抖。

    妙云被厚葬，葬于曼垠皇族里的墳?zāi)梗@，也是曼垠帝國的歷史以來，首位妃子被葬在里頭。

    妙云逝后，他的身子也因長年積勞而每況愈下，經(jīng)由國會審視討論，由于尚未立太子，但他的身子不能再被國事所cao勞，所以一致通過讓他卸下皇上職責(zé)，但仍手握權(quán)力。

    人一下子松懈了下來，讓他有些不習(xí)慣，整天游走在皇宮里確實是太過間暇，何不下至人民的生活里，去真正了解他們的需要，又何不……再拾當(dāng)年的記憶，與離去的他們相遇？

    心意既是打定主意，他遂命人于米蘭廣場上蓋了座許愿池，其中立了樽他年輕時的雕像，但不單單是個雕塑，而是在其上裝設(shè)了攝影機，并直接vcr到國會里，當(dāng)人民在為國事許愿時，政府便能直接知道并改善，也因為如此，才陸陸續(xù)續(xù)制定了一些法律，下降了課稅的金額。

    有空時，他便會隨意的看一下攝影機所錄的影片，不經(jīng)意的發(fā)現(xiàn)到，有個被三位男孩所圍繞矮小的身影，每到放學(xué)時，他們總聚集在許愿池邊。

    四個人中，其中一個……神似南宮如軒，而那個女孩，極像千尋綺……

    是他們嗎……他心中充滿疑惑，有些快樂也有些緊張。

    冬月在曼垠的基地，也就是位在米蘭廣場的附近，在那里，他蓋了一間咖啡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與伊人，其實，就如僅隔一水般那么的接近，不過是遠(yuǎn)觀，靜靜的守護(hù)著她。

    伊人一方的裝潢，為中西混合的風(fēng)格，雖然兩種不同的風(fēng)格相融，卻是不顯突兀。

    其實，這也是在隱隱暗喻，他的西方血統(tǒng)與她的東方血統(tǒng)合而為一，這店不是他的，而是他們的。

    南宮如玉因身子自小柔弱，加上又念著妙云的遺言，他便將他帶在身邊，栽培著他，訓(xùn)練著他，也打算將來，讓如玉接手這家店。

    自然不單單只是做個店長，伊人一方已成了曼垠收集情報的基地。

    每每摸上身前已長至胸膛上的鬍子，他總是兀自的輕嘆。自她離去的那天，他便再也無心去剃掉它們，就連頭發(fā)也不曾再剪去，若說發(fā)絲代表相思，那么鬍鬚便代表著他對她的「需」。

    某晚，當(dāng)他的?？?，也就是奧島集團(tuán)的少爺墨流皓進(jìn)入店中，他赫然看到那個時常出現(xiàn)在許愿池旁的女孩，正隨他進(jìn)入店里。

    她很矮，身高只在他的胸前，臉部被口罩給覆住，只剩下那雙明亮的雙眼敞露在外。

    當(dāng)她扯下口罩的那刻，他的心里早已驚呼，別過臉，眼里也溼潤的蒙上一層淚水。

    彷彿如當(dāng)年與她的相遇，那雙如星燦爛的雙眸再次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帶著無盡的得意與坦率，那笑，全然是復(fù)製而來，活脫脫的出現(xiàn)在眼前。

    終于找著了，果真是他的女兒……跟當(dāng)年的她，幾近是一模一樣……

    他的嘴上，是輕輕的淺笑。老天終是善待他，讓他有緣，在人海茫茫中尋覓到他們……

    有時，他獨自坐在伊人一方里，托著下巴看著里頭一對又一對的愛侶們，他們的眼里只有彼方，不經(jīng)意的，那含笑帶情的眼神都被他給捕捉了到。

    曾與伊人共度之樂，如今只能從回憶里一品再品，雖是看著別人沉溺于愛情中，與現(xiàn)在孤身一人的自己似乎成了對比，但其實，他是快樂的。

    這，便是他開店的美意：守護(hù)自己的記憶，也收藏了別人的幸福時光。

    沒有誰欠誰的幸福，只有誰許誰的承諾，或許承諾不算什么，也甘長相思，守你一生一世……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