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圖里，好久不見?！迸搩?nèi)響起一個悅耳的女聲，歲歲躲在天花板的監(jiān)控探頭里，都忍不住被這個聲音吸引了。

    歲歲在心里感嘆——真好聽，又溫柔又動聽。

    索圖里卻變得很紳士。他提著沉重的加特林炮，朝球形艙走去。

    “喂喂，你是要把我們一起帶到天上去嗎？”

    球形艙的舷窗上，有幾個人驚恐地朝外望。朝暮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艙外壁。

    “哈哈，”朝暮好像被逗笑了，“還記得在學(xué)校的時候嗎？你邀請我約會，我說‘除非，你能帶我去月亮上用餐’。你說不可能，可你看，現(xiàn)在是我在帶你去月球哦?！?/br>
    索圖里拄著槍，低頭苦笑。

    “真是浪漫的拒絕理由啊?！?/br>
    “嗯哼。”

    “所以你選了呂向岳，因為他真的能帶你去月球。”

    “你說對了?！背赫f，“這座大樓是他為我建的。”

    索圖里轉(zhuǎn)頭示意了一下，接著和朝暮對話拖延時間。

    “可我殺光了你的員工和學(xué)生，闖進(jìn)你的實驗室，我也不再是當(dāng)年的我了?！?/br>
    朝暮沉默片刻。

    “為了星云大腦？”

    歲歲好像搞明白一些了，索圖里還在和朝暮周旋，她闖進(jìn)離球形艙最近的攝像頭里，努力抻著脖子依然看不清艙內(nèi)，只看到艙門外的金屬銘牌上寫著：

    主理人辦公室（朝暮  Moon  Zhao）

    與此同時，楚一瑋和兩名調(diào)試員從衣下取出炸彈，粘貼在球形艙外壁上。

    “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只是……如果你還活著的話，也應(yīng)該和呂向岳有孩子了吧?！彼鲌D里嘆息似的說。

    “中校！我們已經(jīng)到大氣層外層了，再往上，再往上就是地外宇宙……”小薰在說話。

    隨著實驗室轎廂越來越高，歲歲和地面實驗室脫離了似的，視野再也回不去，不知道阿羽和林時怎么樣了……轎廂依然在上升，穿過藍(lán)色的大氣層，升入黑暗無邊的宇宙。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兩位調(diào)試員毫無準(zhǔn)備，在失重狀態(tài)下撞上天花板，血液是一個個緩慢漂浮的紅色小球，在藍(lán)色的空間里灑落開來。

    小薰、索圖里和楚一瑋緊緊抓住手邊牢固的金屬物件才沒有被甩上去。

    而歲歲什么都沒感覺到，從她在地面被射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失重飄起來了。

    不行！她心里猛地警覺，自己的身體還在地面，阿羽和林時也還在地球上！如果所有人都能回去，那她會怎么樣？難道由意識永遠(yuǎn)被困在太空中為結(jié)局嗎？！

    她瘋狂地穿過大廳中一切可被入侵的載體，她穿過數(shù)十臺實驗機器、無數(shù)攝像頭和被封死的安保門鎖，甚至闖進(jìn)死去的鐘山平體內(nèi)的義體中樞，可就是出不了這座被連根拔起的轎廂，也進(jìn)不了朝暮的球形艙。

    她突然感到無邊的孤寂和恐懼，她成了一個不能發(fā)出聲音，永遠(yuǎn)不被人注意到的幽靈。

    朝暮的語氣冷了很多?！叭绻俏宜廊ザ疾辉敢庾屇愕玫降臇|西，那么眼下，我也同樣不會給你?！?/br>
    索圖里被駁了面子，他臉一沉。

    “可我已經(jīng)把這里鎖住了，就連我們自己的人都只能通過死亡離開這里。朝暮，你只有兩個選擇，交出星云后死去，或者……和我們同歸于盡！”

    楚一瑋舉起手中的引爆器。

    “朝暮博士，帶著你的人從辦公室里出來吧?！背滑|得意洋洋道，“被悶在里面炸死可不好受?！?/br>
    轎廂在空間站和地球之間的鋼纜上停住了。歲歲從舷窗外看到藍(lán)色的地球，突然很想回家，可是她連自己的身體都回不去……

    球形辦公室內(nèi)，剩余的工作人員不約而同地望向他們的精神支柱。一個穿著白大褂，一頭卷發(fā)的女人優(yōu)雅地漂浮在巨大舷窗前，抬頭望著不遠(yuǎn)處銀色的月球，她面前擺著實驗計算機、日程記錄本、和家人的合影，墻壁上滿是研究成果獲得的表彰與獎勵。

    從頭到尾，她都不曾回頭看一眼大廳地面的索圖里。

    計算機屏幕上跑著未完的實驗數(shù)據(jù)，朝暮抄著胳膊，指尖一根細(xì)細(xì)的香煙，她既思索著接下來的實驗如何進(jìn)行，又不得不考慮一番如何應(yīng)對索圖里的威脅。

    看來，確實有些棘手呢。

    朝暮輕吐煙圈，按下擴音麥克風(fēng)的按鈕。

    “幾位，不妨看看是誰會被悶在里面炸死呢？”

    朝暮望向一旁的仿生人助手，表情柔和許多。

    “唔，信息也發(fā)不出去嗎？……那就等一會。

    轉(zhuǎn)告我的大小姐，mama工作很忙，今天不能陪她吃晚餐了。”

    歲歲被困在數(shù)據(jù)之中，瞳孔驟縮，心臟仿佛被尖利的東西刺中一般，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

    緊接著，巨大的酸澀感涌上心頭。

    是媽咪……媽咪！

    那一刻，她突然不怕了。被困在這狹小的空間里也無所謂，因為她可以和mama永遠(yuǎn)在一起了。

    無邊無際的太陽系中，堅實的鋼纜連接著空間站和蔚藍(lán)的地球，相比于宇宙的廣袤，空間站換乘電梯未免太過纖細(xì)和脆弱。

    一顆小小的火球在鋼纜上炸開。

    頃刻間，火光沖天，不知道是誰引爆了炸彈，虛擬世界的卡頓卷土重來。

    歲歲被淹沒在火海之中，她瘋狂下墜，墜回地面，墮入一片黑暗中。

    她腦海里牢牢映著那道如何也看不透的舷窗，朝暮溫柔的聲音一遍遍響起，她不要忘掉、怎么也不要忘掉！

    那是mama。

    **

    洲際公學(xué)醫(yī)療署，方杰明依舊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靠著皮質(zhì)的辦公椅，艾茵的全息影像在他屋子里走來走去。

    “你知道她此去會有多大的風(fēng)險，為何還說服校董事會送她去中子洲？！”方杰明厲聲問。

    “寶貝兒別生氣，我該怎么向你解釋呢？”艾茵坐到他腿上，透明的雙手環(huán)上他的脖子，“可那是歲歲早晚要面對的啊……”

    “這孩子注定會遇到巨大的阻力，哪怕是你我這樣的成年人都無法破除，現(xiàn)在暴露不是讓她送命嗎？”

    “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樂觀點兒。”艾茵風(fēng)情萬種的眸子在一片數(shù)據(jù)光點中注視著方杰明，“如果歲歲能下數(shù)據(jù)礦洞，這次的事也只是對她有點兒啟發(fā)罷了，循序漸進(jìn)嘛，這樣日后的她的接受度也會高一些啊?！?/br>
    “你那點小聰明，”方杰明冷哼一聲，“薅安德魯斯的羊毛，養(yǎng)數(shù)字生命的繼承人，一石二鳥？”

    艾茵哈哈大笑。

    “寶貝兒，你真了解我。唉，前線實在是太忙了，等下個月情人節(jié)，你來北方陪陪我吧。”

    “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男人。”方杰明長長地嘆氣。

    “這就生氣了？……對了，上次歲歲來你這做理療，你好像不太開心?！?/br>
    “啊，那沒什么?！狈浇苊髡f，“這孩子說她最高興的事，居然是從藍(lán)祖海坐空軌來這里，還有去看什么燈光節(jié)……我想到她的成長經(jīng)歷，難免傷感一點?！?/br>
    “我倒覺得她很樂觀，生命力很強，藍(lán)祖海的福利院長也這么說過?！?/br>
    “可……她是朝暮的女兒啊！”方杰明捏緊拳頭，“她本不用經(jīng)歷這一切……”

    “朝暮也本不該遭遇那些事，沒必要一直為已發(fā)生的事感到惋惜。”艾茵靠著方杰明的肩，“我們能做的，是讓做錯事的人付出代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