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響起的訊息提示聲截斷遠離的思緒，我從抽屜拿出手機，滑開解鎖頁面后心不由自主一震。

    學校后方有個巷子口，那里綠蔭環(huán)繞，不知道是哪種植物，竟一年四季都像春天冒新芽般的翠綠。

    陰暗的巷口，偏僻的地方，很適合挖出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沒錯，學長約在那里。

    雖然他有問我意愿，但我想也沒想一口答應，學長決定哪就哪吧，我隨他就行。

    只是不知為何，學長提議邀約時間往后延一天，也就是改到星期四放學，想問背后原因卻又還沒那么熟，只好作罷。

    夕陽斜照，將地面染上落日馀暉，柔光旖旎著蔓延。

    收拾東西回家，一天就在跟雷末禹的打鬧和在座位自習過去了，經(jīng)歷幾堂課下來的折磨肩膀有些僵硬，我轉著肩膀關節(jié)。

    公車顛簸，因慣性往前，在啟動油門時又忽的往后，臨到家門，我門把一壓，客廳的光灑到屋外。

    沙發(fā)上兩道背影，爸媽正低聲交談，嚴肅討論著什么。還沒看清，但我隱約猜得到，估計在討論離婚協(xié)議書了。

    「雪嫣，來?！拱职忠灰娢?，糾結的眉心頓時舒展開，直向我招手。

    我安靜地蓋著裙子坐下，mama看我的眼神很冷靜理智，這是她工作時的態(tài)度，跟平時在家里歇斯底里的形象不一樣。

    挺直背脊，發(fā)現(xiàn)爸爸張口欲言，來了，這決定性的一刻。

    爸爸以平淡的口吻開場：「雪嫣，爸媽因為某些摩擦決定離婚，很多后續(xù)我們都處理好了，其實從一開始我跟你mama愛的人都不是彼此，熬了那么多年才說，真是抱歉?！拐f完，他撐著膝蓋，腰深深一彎。

    「爸，不用這樣?！蛊鋵崈?nèi)幕我全都知道啊。

    「你可能會難以置信，也可能會拒絕面對這一切，但你長大了，我希望你就成全我跟你mama，不要太在意，離婚這種事在臺灣早已屢見不鮮，你千萬不用感到自卑或怨懟，我跟你mama除了沒有愛以外，就是個愛你的父母，離婚不過是身分上的更改，對你的感情是不變的?！拱值恼Z速飛快，口齒清晰，卻不難察覺一絲脆弱，「我跟你媽不會一起住了，這應該是你最寂寞的地方，但不用煩惱，以后想跟著誰我們都不會干涉你的決定，假日也還能跟另一個人見面，我們沒有那么冷酷無情?！?/br>
    「好，」我說：「我要留在這個家。」

    媽眼眶泛紅，也許吧，因為我選擇了爸。

    「這不是抉擇，我沒有經(jīng)過太多掙扎，只是這地方留著太多回憶，我無法說離開就離開，媽，你會體諒我的吧？」雙眼深深看去，媽的難過我收入眼底。

    「當然，」她搖著頭笑，「就照你的意思。」

    我輕輕笑了，算是表達感謝。

    「雪嫣，你比我想像中還冷靜，不錯，有大人的樣子了。」爸爸摸我的頭，嘴上讚賞。

    很多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長大并不一定只涵蓋年齡增進和肢體的成熟，更多時刻，是因為我們經(jīng)歷了一些事，刻骨銘心了，受傷了，結痂了，眼淚流過才會發(fā)覺，原來世界并沒有想像中美好。

    是，我是長大了。

    孩提時代都嚮往著長大，然而真正回不去曾經(jīng)的純粹無暇，才明白童稚時期的快樂與期待已不復存在，多么珍貴的時候已離我們而去，終有一天，祂要我們帶著傷去體會世間人性、無常，不論要或不要，這便是世界的殘忍，卻也是無法扭轉的定則。

    而被神交付任務的我們，不只是要傷痊癒，更重要的，要背著傷口適應，然后繼續(xù)生存。

    所以，沒有撕心裂肺，儘管憶起爸媽與我的日子鼻頭還是會痠，我已經(jīng)能心無罣礙的微笑成全他們。

    爸，媽，我由衷希望你們能幸福，就算不陪我攜手共度未來也無所謂，只要你們能自由些、能快樂點，我可以接受這結果，不將自己的冀望混雜其中。

    心里想的坦然，但我還是哭了，隔天帶著兩個微腫的眼皮去學校上課，好死不死被雷末禹發(fā)現(xiàn)，他沒良心的打趣了一番。

    「吼，你很煩欸。」

    在他第三遍笑我眼睛很迷人時，我終于出手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