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祖母
江畔飛也似的逃回臥室,摸摸自己guntang的臉頰,整個人撲在柔軟的歐式床里,把頭埋進(jìn)鵝毛枕中,一動不動,有種要把自己捂死的氣勢。 她強迫自己把剛才的場景忘掉,可是江淮如沐春風(fēng)般的雙眼反復(fù)出現(xiàn)在腦海中,原來他也會笑,自己就這么好笑嗎? 發(fā)泄似地捶了捶床墊,這時房門被人敲響,江畔遲疑了一下,緊接著江淮的聲音幽幽傳來,“開門,有事找你。” 江畔磨磨蹭蹭打開房門,露出半張小臉,警惕地看著他,“什么事?”看著女孩如熟蝦般爆紅的臉,以及略微凌亂的頭發(fā),江淮定定地看著她,將手搭在門邊,壓低聲音,“收拾一下跟我去見祖母。” 女孩留下一句“等我一下”扭身就向內(nèi)走去,順著門縫望去,她急忙奔到梳妝臺前,整理著有些松開的麻花辮。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偷窺行為,江淮心底罵了句自己,后退靠在窗邊,目光幽暗,似深潭般沉寂。 等到江畔出來后,江淮頭也不回向前走去。她一頭霧水,想不通自己又觸到他哪根神經(jīng)。 原本還有些發(fā)紅的臉此刻近乎平靜。抿抿唇,果然剛才的溫柔是自己自作多情,這人就是一把冷刃,稍不注意碰到就會被割傷。 兩人心思各異地來到頂樓,江淮在前面輕叩房門,里面響起沙啞但不失威嚴(yán)的聲音,“進(jìn)。”房間內(nèi)漆黑一片,典雅渾厚的沉香香氣撲面而來,稍稍撫去了江畔的緊張和不自然。 “祖母,畔畔回來了。”江淮側(cè)身,打開手邊綠珠瓔珞電燈,暖黃的燈光照亮了三人的視線,江畔被江淮按坐在床邊的座椅上,她不自覺地坐直身體,乖巧謹(jǐn)慎地開口,“祖母好?!?/br> 老夫人蒼蒼兩鬢經(jīng)歷歲月的折磨已然花白,前額和眼角布滿細(xì)微的皺紋,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帶著幾分憔悴,雙眼卻依然炯炯有神,看起來不怒自威。 她上下打量著江畔,女孩穿著水紅色雙排扣絲絨旗袍,耳邊掛著白玉耳墜,盈盈秋水般的杏眼看著自己,素凈的臉頰白里透紅,隨著女孩的一顰一笑間,右頰浮現(xiàn)一個淺淺的酒窩,蔥白的手指垂立在膝上。 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初春盛開的桃花,灼灼其華。 老夫人沉吟一聲,褪下手腕上的和田皦玉鐲,塞到江畔手里。江畔想要推辭,她眉頭一皺,沉聲說,“讓你收下你就收下。咱們江家大小姐出門在外不帶點首飾,還以為江家要不行了?!?/br> 又抬頭看了眼江淮,“阿淮你先出去,我有話對畔兒說。”江淮應(yīng)聲,臨走前拍了下江畔的肩膀,似是安撫。 這一舉動被老夫人收入眼底,她冷哼一聲,“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她?!贝浇闯鋈ズ?,她靠在軟枕上,半瞇著眼詢問江畔,“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原先住在哪?” 江畔一一回答。老夫人也不說話,似是在回憶什么,半響后喃喃自語,“時間對上了,唉,左川真是糊涂啊?!?/br> 江畔沒有聽清老夫人的話,半垂下頭,安分守己地坐著?!斑@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今后就好好在江家生活吧?!崩戏蛉擞职ОУ貒@了口氣,“桌子右邊最下面的格子里是賬本,有空你就取走罷?!?/br> 隨后她又詢問江畔的近況,兩人慢慢聊起來。氣氛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沉重,反而有點溫馨,老夫人看似嚴(yán)厲,語氣中卻藏著關(guān)心,最后老夫人說要休息了,江畔不經(jīng)意看到她的發(fā)髻,鼓起勇氣開口。 “祖母,需要我?guī)湍匦率嵋粋€發(fā)式嗎?”老夫人驚詫地看著她,江畔指指自己的頭發(fā),“我怕繞髻會影響您的休息。” 老夫人定定看了她幾秒,就在江畔準(zhǔn)備為自己的唐突道歉時,她抬起胳膊,眼含贊許向她招手,“那你就來吧?!?/br> 江畔趕忙攙扶她坐起身,解開她的銀絲,細(xì)細(xì)地開始編發(fā)。 老夫人似是感慨地閉上雙眼,緩緩開口,“你小叔也會編發(fā),當(dāng)時大家都感嘆,一個男子居然還有這樣的巧手,”她頓了頓,嗓音有些哽咽,“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走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祖父母從小兩情相悅,兩人一到年齡就成婚了。 只是好景不長,在祖母生下小叔后不久,祖父在出差回家路上被土匪截去,就再也沒回來。這些年祖母好不容易一個人把三個兒子拉扯大,卻不想后來接連痛失愛子,親自挑選的兒媳又鬧出丑聞,再堅強的人只怕也會撐不住了。 想到這里,江畔指尖一顫,細(xì)細(xì)地將每一縷白絲編織在一起,現(xiàn)在開始,家里的責(zé)任就先交給自己吧,至少現(xiàn)在,祖母已經(jīng)沒有心神能夠再支撐她繼續(xù)cao勞了。 當(dāng)江畔抱著賬本下樓時,就看見江淮靠在樓梯口緩緩抽著煙。 骨節(jié)分明的手夾著半燃的香煙,煙霧裊裊上升,模糊了他堅硬冰冷的輪廓,離得近了,能清晰地嗅到淡淡的苦艾,混著股若有若無的木質(zhì)調(diào)清香。 他抬眼,清冷的目光落在江畔懷中的賬本上,眉心微蹙,“這么晚了,記得早點休息?!彪S后也不等江畔應(yīng)答,起身向樓下走去。 苦艾的香氣鉆入鼻腔,江畔靠在男人剛才停留的位置,布滿纏枝花紋的水晶燈落下幽渺的光暈,悄然無聲地攏在她身側(cè),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女孩一手掩住口,不住地發(fā)出沉沉的笑聲。 她猜,江淮是一個別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