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沒有得到回應(yīng)，他再一次拉了拉掌心的指尖。

    身體半蜷，清瘦的脊骨微微突起，在灰色的棉質(zhì)衛(wèi)衣下，有一種收斂爪牙的溫順感。

    然而他最擅長的就是騙人。她知道。

    梁小慵抽出手。

    “下去?！?/br>
    “……哦?！?/br>
    狹長的眼尾向下墜，他不情愿地坐起身，離開了白色的床單。

    “出去，”她從衣柜里拿了一床毯子，“睡客廳?！?/br>
    丁蘭時(shí)的視線停在毯子上、停在門外，最后，再?；厮难劬?。杏眼又冷又靜地盯著他，戒備森嚴(yán)。

    微光斂回眼底，他說：“不要?！?/br>
    “這是我的房間?！?/br>
    “可是客廳離你好遠(yuǎn)。”他小聲。語氣放得又低又輕，小心翼翼。

    梁小慵：“我也不希望你離得這么近?！?/br>
    不再聽他辯解，手掌不容情地將他推出房間，重重地闔上門。

    外面沒了聲息。

    梁小慵抿了抿唇角，撳滅頂上的燈，臥室一片漆黑，不見五指，她坐在床沿，掌心最先碰到的是床單上未散的體溫。

    黑暗里，觸覺敏銳。溫度從薄薄的棉布單滲進(jìn)掌紋，傳來讓人心悸的熱意。

    梁小慵如同觸電似的收回了手，在大腿用力地搓了一下，蹬掉拖鞋，鉆進(jìn)另一頭的被窩里。

    或許是那股溫度作祟。

    平時(shí)良好的作息，直到凌晨也沒有生出半分睡意。她翻來覆去，反而越發(fā)煩躁。

    正在想去翻一翻家里是否有褪黑素的時(shí)候，門外傳來陳鹿溪的尖叫，緊跟著，一陣劇烈的噪聲，似乎一堆紙袋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再然后，是她哎喲的叫喚聲。

    聽起來是摔了。

    梁小慵趕忙推門出去，便見陳鹿溪撲倒在花花綠綠的購物袋中央，哭喪著臉；門旁，丁蘭時(shí)坐在地上，手里攥著毯子，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摸黑回來絆到個(gè)人，嚇?biāo)牢伊恕€以為是偷溜進(jìn)我們家的流浪漢呢！”

    被扶起，陳鹿溪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他坐這干什么？”

    “你坐在這里干什么？”于是，她邊撿購物袋邊問。

    “睡覺?！?/br>
    他站起身，幫忙一起撿。十幾個(gè)紙袋被重新擺好，他站在梁小慵的身后，手臂挨著她的。

    “不是讓你去客廳睡嗎？”

    “離你好遠(yuǎn)，”他的唇角按下，悶悶不樂，“醫(yī)生，我想離你近一點(diǎn)?！?/br>
    “哇，”她沒來得及張口，陳鹿溪夸張地做了一個(gè)掉下巴的表情，“你們都玩上Cosplay了？”

    “沒有！”

    她有點(diǎn)惱火地瞪了眼陳鹿溪，被她笑嘻嘻躲開。

    她問：“你不是這兩天都不回來嗎？”

    “落東西了，回來拿?！标惵瓜龉砟槪安蝗晃覟槭裁疵谶M(jìn)門？”

    梁小慵搡她，“快走快走。”

    “知道，”她說，“走的時(shí)候我一定注意再注意，絕不再破壞你們的——”

    “還拿不拿東西了？”梁小慵抬手。

    “拿，拿！”

    她大笑著跑進(jìn)房間，短暫的快活氣氛也跟著一起關(guān)在對面的門后。

    梁小慵回頭看他。

    “你——”

    “醫(yī)生，”不待她發(fā)話，他的眼尾耷下，“我腿痛?！?/br>
    “怎么了？”

    他扯起褲腿，嶙峋的腳踝有一道紅痕，被絆時(shí)留下的。

    并不嚴(yán)重，甚至算不上磕碰傷。

    “痛？”

    “嗯，”他確信地點(diǎn)頭，“骨頭特別痛?！?/br>
    視線狐疑地在他的臉上停頓半晌，無害乖順的表情下，她選擇了相信。去到客廳，找出醫(yī)藥箱，替他拿了跌打損傷的噴霧。

    “不許睡在走廊?！彼f給他，再次重申。

    藥霧從噴嘴散出，空氣彌上一股清涼的味道。

    “不要。”

    “那你出去?！?/br>
    “……不要?！?/br>
    他反反復(fù)復(fù)只這一個(gè)詞，梁小慵本身在失眠那兒受了氣，現(xiàn)在，火一股腦兒全對他發(fā)出來，“這是我的房子，你有什么說‘不要’的權(quán)力？”

    這才說了一句。

    她眼睜睜看著，丁蘭時(shí)的眼尾泛起紅緋，要哭的前兆。

    “……對不起，”他低下腦袋，“我又惹你生氣了?！?/br>
    聲音悶悶地抵在她的額前，他說：“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待在你的身邊?！?/br>
    梁小慵無端心里一酸。

    “我想讓你喜歡我。”他小心地覷了一眼，“醫(yī)生，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要怎么做？”

    他的目光專注地停在她的眼睛上，太明顯、太直白，如同陽光直曬，叫她不自然地低下眼皮。

    “可以，”她指了指，“先睡沙發(fā)。”

    “除了這個(gè)，”他固執(zhí)，“我睡在門口也可以。”

    “你讓西西怎么走？”

    “不管她?！彼麗灺暋?/br>
    沒辦法溝通。

    梁小慵不管他，轉(zhuǎn)身要回房間，身后的腳步緊緊跟著，一起擠進(jìn)迅速關(guān)閉的房間門里。

    梁小慵瞪著他。

    他無辜抱著毯子，堵在門邊。

    “不許上床。”

    只剩兩天，再忍耐一下。她明天還要去圖書館，不能再熬下去，環(huán)視四周，房門口也有沙發(fā)，索性松了口。

    “好。”他這次立即應(yīng)下。

    與他費(fèi)心費(fèi)力地纏了半小時(shí)，睡意終于上涌，她打了一個(gè)哈欠，上床。

    關(guān)燈的時(shí)候，手伸去床頭，眼睛看著丁蘭時(shí)走過來，在她警惕的視線中，躺在了床邊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