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影
接吻。 吠陀梵語經(jīng)文里寫,人類嘴唇相接,能夠吸入彼此的靈魂。 是一種邪惡的儀式。 但梁小慵讀到,又覺得很浪漫。交換身體里二十一克的重量,讓她對初吻的發(fā)生作出過無數(shù)次幻想。 在繁花盛開的暖房里,陽光在完美的26°,照進落地玻璃。他們嘴唇相接,莊重而青澀地完成彼此的第一個吻;又或者在淅淅瀝瀝的雨天,風與眼神都很潮濕的回廊下,曖昧像生發(fā)的青筍,他們熱烈地擁吻在角落里,體溫把陰冷的濕意蒸散。 千千萬萬的想象。 無論如何—— 也不該在吵架的時候被潦草地押著后頸交付。 梁小慵在床上翻了個身。 臉埋在枕頭里,臉頰微微發(fā)熱。 但是這樣……她無法否認,她并不討厭那個吻。 日日夜夜,她都在回想那一刻。 喝水時出神,刷牙時發(fā)呆,甚至是吃飯都不合時宜地從筷子觸碰嘴唇聯(lián)想到臉紅。 她魂不守舍得太明顯了。 直到晚飯時間,一筷子菜掉在桌上她也無所察覺,梁知成敲敲桌子:“小慵。” “……嗯。”她眨眨眼,“怎么了?” 梁知成:“最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呀。”她拿紙擦桌子。 梁知成:“說實話。” “真沒有呀,”她站起來,把紙扔進廚房的垃圾桶里。趁這個時間,她迅速地平復一下心跳,坐回位置上,“只是學校里有一個英語比賽,我在想要不要參加?!?/br> 梁知成:“不需要。托福雅思成績都有了,還要什么比賽?” “我想也是。”她坐下。 “對了,”梁知成:“學校的事,我已經(jīng)幫你們請假了,下周二去白城。” 末尾兩個字落下,梁小慵看見丁蘭時的筷子在半空微微一頓。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梁小慵的目光悄悄睨他,丁蘭時已經(jīng)低下頭,重新慢條斯理地進食。吊頂?shù)臒艄饴舆^他的細碎的額發(fā),投下蝴蝶似的剪影。 他們自從那一天吵架后沒有再講過一句話。 梁小慵自知理虧。 但這幾天她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跟他——講明白。不稱為道歉,是梁小慵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話講得過分,她還是要跟丁蘭時說清楚。 于是,傍晚洗漱的時候,她看見丁蘭時在里面,才走進去。 以往她都是避開的。 梁小慵站在他身邊。 視線停在冰涼的鏡面上,向左看。丁蘭時身上是寬松的灰色睡衣,垂墜的棉質,他低著眼瞼,面無表情。 她抿了抿唇角。 水杯接水,擠牙膏,每一個動作好像都變得不自在。 “丁蘭時?!?/br> 她的指尖抵在電動牙刷的按鈕上,沒動,好一會兒,才從唇縫里擠出一聲。 她的眼睛盯著水池底。 好一會,只有刷牙聲,沒有其他回應的聲響。 她抬頭,“丁蘭時?!?/br> 她睜大眼睛又喊了一聲。 他這才冷冷地移來一道視線。 “上次的話,”她嘟著嘴,別扭地踢了踢他的腳跟,“我不是那個意思?!?/br> 丁蘭時漱完口:“哪句話?” “……”她猶豫一下,“我沒有想踐踏別人的努力成果。” 她抿嘴:“但這是我家的公司。丁蘭時,我不可能讓你這么做。” 丁蘭時沒講話。 他越過她,徑直走出盥洗室。 這是什么意思? 梁小慵的愧疚感頓時云散煙消。 她不滿地跟上:“你聽見了嗎?” “所以呢,”丁蘭時站在房間門口,“你想從我這里獲得什么回答?” “你——”梁小慵氣悶,“你至少應一句,這是基本禮貌吧?” 丁蘭時:“如果你想要我的禮貌,沒有必要解釋?!?/br>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她從小到大沒被這樣對過。這幾天她的愧疚、猶豫和少女的萌動被他刺得一攤稀巴爛。 她委屈極了,心口被他的態(tài)度掐得酸軟,她忍無可忍,眼淚簌簌地掉下,“你對家里人裝模作樣,憑什么對我這么壞?我又不欠你的?!?/br> 她又氣又難過,“我們都不欠你的!” “真的不欠我嗎?”丁蘭時靜靜地看她:“你們大肆宣揚收留我的那些報道、新聞,有真正感恩過我父母的犧牲嗎?” 梁小慵:“做好事憑什么不能說?” 丁蘭時的唇角動了動:“從我們一家身上吸血賺取名聲,也只有你們能說得這么理所當然?!?/br> 梁小慵恨極了。 她哭得稀里嘩啦,丁蘭時微微蹙眉:“別哭了?!?/br> “你這么有骨氣……干嘛還來吃我們家、住我們家的?”她抽著氣,“你……你滾出去?!?/br> 她的動靜招來樓下管家的問話:“怎么了?” “沒什么。”丁蘭時捂她的嘴。 梁小慵咬他的手,“松……松開!你怕什么,你是不是怕被趕出去?你這個……嗚嗚……虛偽的人……” 丁蘭時被她哭得頭疼:“不許哭?!?/br> 梁小慵哭得更大聲了。 “你就知道兇我……對、對別人都裝模作樣……”她發(fā)泄到底,什么都講,“在床上也很兇……你就知道欺負——” 她話沒有講完。 嘴唇被生生撞閉,丁蘭時掌著她的后腦,所有的哭聲都消弭在這一個稱不上吻的吻里。 耳邊終于清凈了。 丁蘭時松開她,但緊跟著,身前一沉。 梁小慵跳到他的身上,用比他更兇的力氣咬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