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 生存 / 08
手機的鈴聲簡直就是黑夜里的鬼哭、曠野中的狼嚎,慕虹的疲憊卻也在這鈴聲中九霄云散。她抓起手機看著上面的一長串亂碼,將手指按在背面的指紋識別器上。 那堆亂碼變成了有意義的文字:「馬上離開?!顾斎肓俗帜浮竎」。一張新的導航路線代替了之前的文字信息。慕虹看向周圍的黑暗,或許那已經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太陽即將升起前的深藍。沙暴已經停息,剩下的只是擋風玻璃前堆積的沙粒。 慕虹發(fā)動汽車,看了眼已經到底的油箱指針。她抱怨了一句:「你改計劃能不能早點?!?/br> 將車開回旅館門口,跑回那個單人間,看著熟睡中的苗紅,慕虹卻不忍心喚醒她,只因她看上去太過美麗。皮膚上那些治療曬傷的藥膏還在,衣服和頭發(fā)也只是散亂著。但微微蜷縮的身體,緩緩起伏的胸膛,淺淺的呼吸聲,以及閉著的雙眼上那兩線睫毛。那是平靜的,讓人憐惜的。慕虹坐到床邊,撫摸著她的臉頰,屢過她的秀發(fā),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慕虹希望這女孩兒真的只是個女孩兒。 漸漸的,苗紅睜開了雙眼,看著床邊的女人。 「對不起。計劃有變,它要求我們馬上走。」 苗紅慢慢坐起來,她只感到渾身的疼痛。屋里幾乎是全黑的,只有門縫中透入的一點點光線讓她可以看清對面的女人,但那女人的面孔也是暗色的。苗紅揉了揉眼睛,看向周圍。那只是同樣的黑暗與模糊。但她是清醒的,全身疲憊讓她清楚自己的處境。這同樣使她再次的猶豫,她不確定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她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你休息過嗎?」 「休息了一會兒,謝謝?!?/br> 「但你仍然什么都不會告訴我,是嗎?」苗紅嘗試為自己做出決定。 慕虹再次撫摸起她的頭發(fā),將被壓亂的它們漸漸梳理整齊:「也許它認為我們等不到早上的長途車了,我想它可能發(fā)現代理人會比預期的更早到這里。它的指令總是太過簡單,每次都得猜測原因。所以我想我們仍然無法放棄折磨了咱們一整天的越野車。我現在要給車加油,以及備上一些食物和淡水。你能在這把東西先收拾一下嗎?我很快回來,然后我們就走?!?/br> 苗紅閉上了眼睛,她感覺自己很享受這女人的動作。在自認為真實的記憶中,只有曾經的男朋友這么對待過她。可是她仍在猶豫:「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我還是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你?!?/br> 慕虹向前湊了湊,輕輕吻了一下女孩兒的額頭:「我很快就回來,抓緊點時間,它沒有告訴我還有多少時間?!顾D身快速走出房門,站在門口回頭小聲說了一句:「我也希望你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二十幾歲的女孩兒。但……」 看著那疲憊的女人再次關上門,房間里再次只剩下黑暗,苗紅卻希望慕虹能把那句話說完。她伸手打開屋里的燈,開始收拾起并沒有什么可收拾得東西。照著鏡子看了眼有點慘不忍睹的皮膚,給自己洗了一下臉梳了一下頭,換好衣服。環(huán)視一下看得清清楚楚的小屋,將也許不再需要穿的厚羽絨服疊好,與剩下的一點飲用水、食品、藥膏堆在一起擺在床上。再次看了一眼屋子的各個角落,她確定沒有什么東西還需要收拾了。坐在之前慕虹一直坐著的椅子上,苗紅靜靜等待著,她想起了一天以前在曾經的家中,孤獨、安靜、寂寞、冰冷的她也是這樣等待代理人的到來。猶豫與不確定總是在她心中揮之不去,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慢慢轉動起門把手。然而另一方的猶豫再次佔據了高地,苗紅坐回到椅子上。她只希望自己的決定不會讓自己在未來后悔,雖然她從未停止對從開始到此時的一切后悔。 慕虹慶幸這個看起來極端偏僻的地方還存在隨時都營業(yè)的加油站。加油與購買必需品并沒有什么困難也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將補給裝進車,慕虹發(fā)動汽車,在這個綠洲最后的任務看起來只?;芈灭^接上苗紅。 穿過半個鎮(zhèn)子的路程是平靜的,慕虹在單調中再次感到疲憊襲來。愜意的感覺,她不再認為應該特意迎合這些神經質的指令,本來它們就是模稜兩可的。將車隨意停在賓館門口,慕虹大步走進門廳,而眼前的一幕卻讓她的腎上腺素瞬間飆升到頂端。兩個穿紫色西服的人圍住了值夜班的前臺。慕虹的第一個反應只有趕緊離開賓館,她決不能讓這些代理人抓住自己。 不知道剛才停車的聲音是否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慕虹不敢再碰這輛距離賓館過于接近的越野車。她為自己的大意而后悔,她根本搞不明白代理人是如何那么快出現在這里的。轉到賓館的隱祕一角,慕虹解開了自己的一部分疑問。賓館的背后停著一架垂直起降飛機。看著飛行器乾凈的外表和身下被吹到四周的沙粒,慕虹只想揍自己一頓。她邊罵著自己邊拿出手機:「你真是夠傻的。誰告訴你追我們的一定是那架飛機上的傢伙。」慕虹再次仔細看向手機上的地圖,她終于想明白了地圖上沙漠中那條不折不扣的直線是什么意思。慕虹繼續(xù)罵著:「你就不能把東西講明白點嗎!」 清醒的大腦快速運算找尋著彌補一連串錯誤的方法。慕虹脫下外套,儘可能多的捧起地上的沙粒,將它們倒進飛行器的兩臺渦扇引擎中。她認為這已足夠阻止它再次起飛。慕虹決定回到越野車上。 某種引擎的聲音從戶外傳進來,有點震耳欲聾,苗紅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引擎,她只透過隔音不好的墻壁聽到隔壁的男人大罵著什么。她來的窗邊拉開窗簾往外張望著,黑暗中看不到任何東西。 苗紅聽到了開門聲。看著門把手轉動,看著門荷葉扭轉,苗紅知道自己再次放棄了選擇的權利。而她感到自己已經欣然接受,任憑那女人將自己綁到任何地方。而當看到門外站著的是穿著紫色西服的男人后,她感到了失望。 無論是誰,代理人的聲音都會是冰冷的:「苗紅小姐,請跟我們來?!?/br> 站在窗口的苗紅沒有任何動作:「對不起,我不想跟你們走了?!?/br> 代理人沒再說話,走上前去直接拽起苗紅的胳膊往門外走。 苗紅大叫起來:「你們要干什么,我不要跟你們走,你們干什么。」苗紅徒勞的掙扎只換來手腕的疼痛。雙手被反扣在身后,被綁起來,卻無法阻止她繼續(xù)嘗試掙扎:「我不再需要你們,你們要干什么。」明顯的無意義的徒勞,苗紅直接被拉出賓館。 慕虹不知道這輛越野車在其粗曠的外表下能否做到細膩精準的cao控。躺臥在車窗下,腳踩離合,掛上一檔,慕虹聽到了苗紅悽慘的掙扎。她在心里感謝這個女孩兒的選擇,她確信那兩個代理人只有招架苗紅的精力,而對門邊安靜的越野車失去警惕。 「聽聲音應該合適了嗎?」慕虹坐起來,迅速發(fā)動汽車,只需要將腳從離合上抬起來。一秒鐘之后,這個有著寬闊大腳的龐然大物沒有任何顧忌地向前衝去。 轉身、拔槍、射擊,面前的代理人動作熟練和迅速。但慕虹認為自己的把握剛剛好。那個代理人沒有機會等到子彈飛出槍膛,越野車已從苗紅身邊擦過將其中一個代理人撞飛出去。急剎、漂移、掉頭、再次猛踩油門,慕虹看到蒼白的苗紅癱軟在地上?!笝C會!」慕虹將另一個代理人壓在了車輪下。 「快!快!」慕虹知道自己不應該指望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孩兒做出反應。她跳下車將苗紅扔進后排。越野車飛奔出這片沙漠中的綠洲。 手機的鈴聲再次響起,一張新的地圖出現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