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音樂會結(jié)束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十點(diǎn),宋綾還要到城郊去,鄭維儀就送她一程。 之前載過鄭維儀的那輛面包車似乎是出了一點(diǎn)毛病,所以宋綾今天才無法自己開車出來。聽她描述,那車差不多三五天就要修理一回,鄭維儀回想了一下它不可名狀的形態(tài),認(rèn)為宋綾再這樣磕磕絆絆地駕駛下去非常危險(xiǎn)。 宋綾不以為然:“不要緊,我心里有數(shù)。” 鄭維儀似乎并不贊同,但宋綾已經(jīng)自作主張地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她問他住的離這里遠(yuǎn)不遠(yuǎn),畢竟時間不早,從郊區(qū)折回市里還要挺長一段路。 “沒事,我暫時還不回去,外面有點(diǎn)事情沒做完,”鄭維儀說了他要去的地址,“就在你上次遇見我的地方,所以我們是順路的?!?/br> 宋綾聞言驚訝地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沒想到你這個點(diǎn)還要去干活,”宋綾若有所思,“為什么你這樣的人還要上班,難道不應(yīng)該雇上二百個助理替你做?” 鄭維儀被她逗笑了:“這么晚了,你不是也要再跑一趟郊區(qū)?” “我是沒有辦法,”宋綾答,“我那個同事不會騎電動車,我得把她帶回家?!?/br> 她和玉禾真一共有兩輛交通工具,這樣那輛破車出毛病的時候也不至于寸步難行,然而玉禾真不只是沒有駕照,她是連自行車也不會騎,要從她們合伙的那個小園子和兩人的公寓之間往返,只能靠宋綾給她當(dāng)司機(jī)。 他們越往市郊走,路上的車流就逐漸稀少起來,顯得街道越發(fā)開闊空蕩。路燈昏暗,照出了沿街稀稀拉拉的幾家店鋪,大都掛著五顏六色的蔬菜基地或者農(nóng)家樂的招牌。其中一家的門面格外素凈,窄窄的門臉上只有“一枝園藝”四個字,字體虬勁剛健,似乎宗的還是魏楷。 這塊木制橫匾下面停著一輛圓頭圓腦的小電動車,車旁就站著一個女孩子,正在眼巴巴地朝這邊張望。 鄭維儀在玉禾真的面前停了車,宋綾也開門下去站在了她面前,但玉禾真還是一眼不眨地往車?yán)锟础`嵕S儀迎著她那過于熱烈的目光禮貌地一笑,向兩人道了再見,直到宋綾跨上電動車戴好了頭盔,玉禾真仍然站在原地沒動。 宋綾回過頭去看她,問她怎么了,玉禾真才小聲講出了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那個送你過來的人是Alpha,你知道嗎?” 能分化出第二性別的人都多長了一個神秘的腺體,由那個腺體分泌的性信息素可以被另一個隱藏在鼻腔前部的器官感知,所以他們能夠通過“嗅覺”來認(rèn)識彼此。當(dāng)然,Beta身上不存在這一套系統(tǒng),也就沒有這種特異功能。 宋綾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點(diǎn)好奇:“你能感覺出來?” “是啊,”玉禾真在涼絲絲的夜風(fēng)中吸了一下鼻子,“他聞起來有一點(diǎn)特別。” 宋綾問:“怎么特別?” 玉禾真猶豫:“這個我也說不清楚?!?/br> “Alpha……都不喜歡同類的氣味,但是我覺得他不討厭,”玉禾真坐在宋綾身后,思索著環(huán)住了她的腰,“你記不記得老陳帶我們?nèi)ニ笥训牧謭鐾孢^,那邊半座山種的都是雪松和側(cè)柏?——他聞起來有點(diǎn)像那個林子里的味道?!?/br> 這是大三的暑假的事,那地方的樹都養(yǎng)得很好,或許有點(diǎn)太好了,樹高看著都有十五米往上,不知道是不是賣不出去全砸手里了,所以才只好這么一直養(yǎng)著——人走在里面只能看到波濤洶涌的、濃郁的灰綠色,山上剛下過幾場陣雨,厚厚一層松針浸滿了雨水,海綿一樣吸收了他們的腳步聲,所有人同時默契地停止了交談,那五分鐘里仿佛天地都沉默,只有頭頂偶爾遠(yuǎn)遠(yuǎn)傳下來隱約的鳥鳴。 宋綾記得那座山上的空氣,安靜、清澈、含著薄薄的水霧,鄭維儀聞起來是這樣的嗎? 這個問題她是無法證實(shí)了,宋綾突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那你是什么味道?” 其實(shí)她問得有點(diǎn)冒犯,不過玉禾真從來也不計(jì)較,只是答得很不好意思:“我自己感覺不出來,不過聽別人說我、我有一股甜味兒。”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宋綾嗯了一聲:“不錯,和你這個人還挺配?!?/br> 宋綾說完就感覺背后一晃,是玉禾真用腦袋抵著她在搖頭。 “怎么了?”宋綾問她,“甜不好嗎?” 玉禾真聽起來有點(diǎn)沮喪;“不好。” “你不知道,別的Alpha聞起來都很兇的,”她悶悶道,“就是要又沖又嗆人才算厲害。” “是嗎?聽你的意思剛才那個人也不是這樣的?!?/br> “所以我說他特別嘛?!?/br> “那個人到底是誰呀?”玉禾真湊到宋綾耳邊嘀咕,“你是在和他談戀愛嗎?——我覺得可以哦,他應(yīng)該是個蠻好的人。” 玉禾真說這話是不具有參考價值的,她有一雙是非不分的慧眼,看誰都是好人,宋綾不為所動地任她念叨,只答了一句:“我不談戀愛?!?/br> 宋立成告訴她的關(guān)于鄭維儀的信息宋綾都還記得,現(xiàn)在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又清晰了一些,顯然他是一個衣冠楚楚、開著看上去就非常貴的車,而且業(yè)余愛好是聽交響樂的人。 有時候宋綾出去送貨也會路過市中心的奢侈品商店,那些店鋪都有碩大且華麗的櫥窗,里面盛住了同樣華麗的商品和顧客,這些事物整個就是一大塊切工精巧的鉆石,一刻不停地向外輻射灼灼的光芒。 在宋綾看來音樂會前排的位置、昂貴的衣服和汽車就如同它們的擁有者一樣,也屬于那塊大鉆石的一部分,而且是相當(dāng)晶瑩璀璨的一部分,不過這顯然都和她沒有多少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但宋綾也很愿意欣賞一番,就像她路過奢侈品商店時也會瞟一眼,這種心情類似于欣賞一些瑰麗而奇異的熱帶植物——的確很美,在她手上也的確養(yǎng)不活,所以在遠(yuǎn)處看看就差不多了。 為了騰出時間來赴下周和宋綾的約,鄭維儀已經(jīng)連著加了幾天班。 之前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選的專業(yè)比較辛苦,經(jīng)常是不得不通宵,好在他也是天生的不需要多少睡眠,在熬夜這方面可以算頗有天賦。起初方特助還會提醒他注意休息,近兩年也不說了,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鄭維儀這樣異于常人的體質(zhì),或者是知道了她自己說這些話也沒什么意義。 總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這是她不能改變的事實(shí)。謝蘭映不可能舍得把集團(tuán)全部交到鄭維儀手里,董事會的幾個老頭子也早看出了他這個意思,全都千方百計(jì)地要趁亂從崇達(dá)這具龐然大物身上多割幾塊rou。鄭維儀想做成一件事處處掣肘,不得不費(fèi)些額外的力氣。 方謹(jǐn)很清楚,其中最為難鄭維儀的一個就是謝蘭昭。謝家這位二爺回國后似乎一直在暗中四處收攏謝氏的股份,如今謝蘭昭野心勃勃,對鄭維儀這個外甥并未存有幾分親情,差不多是眾人皆知的秘密。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局面似乎得到了謝蘭映默許,方謹(jǐn)猜他大概是看鄭維儀有時候不夠聽話,所以偶爾還要借謝蘭昭的手給他一點(diǎn)教訓(xùn)。 今天鄭維儀也在辦公室里待到了很晚,謝蘭昭帶著一身酒氣進(jìn)來的時候他還沒有走。鄭維儀不會要求下屬陪他一起熬,所以此時整棟樓大概都不剩幾個人,他就自己站起來給謝蘭昭倒了一杯茶。 兩人和和氣氣地講了幾句公事,謝蘭昭看了看鄭維儀面前的一堆文件,說他這兩天太辛苦,最好是找時間放松一下。 “剛才酒會上徐家?guī)讉€小輩都在,你們年輕人怎么不一起玩玩?” 那杯茶謝蘭昭始終沒碰過,已經(jīng)在他手邊漸漸冷下去。鄭維儀附和著說可惜,他騰不出時間:“今天確實(shí)去不了,或許下次吧。” “不能去還是不想去?”謝蘭昭向他一笑,笑容里隱含著讓人不快的意味,“聽說徐小姐最近對你很不滿意呢,應(yīng)該抓緊機(jī)會去獻(xiàn)獻(xiàn)殷勤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