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淑芬聽著蘿拉的抱怨，又忍不住插嘴，「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最瞭解你的人，知道你最不喜歡什么，你應(yīng)該高興吧?！?/br>
    不知道這個反話，蘿拉小姐聽得出來嗎？

    「我也不喜歡勉強(qiáng)別人。如果你覺得很痛苦，不想學(xué)，就算了吧?！箍磥龛肿幼?zhǔn)最好的時機(jī)，順勢一推。呂淑芬知道柚子這次接下系主任的請託，答應(yīng)得不甘不愿，但若是蘿拉自己不想來，柚子應(yīng)該也樂得推辭。

    看來林老師的提議很動人，蘿拉正認(rèn)真的思考。

    柚子也不著急，讓蘿拉慢慢思考，自己則在一旁的空位上練起字來。

    哎呀，柚子在干什么？千萬不要啊。這一招可失算了，呂淑芬在心里暗想。難道柚子不知道，就是寫書法這件事，才迷倒這么多女學(xué)生嗎？才剛把蘿拉推到門外，柚子又把人拉進(jìn)來，這是什么道理？

    看吧，蘿拉根本就忘了去思考要不要上書法課這件事，已經(jīng)黏過來靠在柚子座位旁，觀看林老師寫書法。柚子難道都不知道「萬人迷」的稱號是怎么來的嗎？

    「老師，你很喜歡書法嗎？」蘿拉剛才囂張的氣焰已經(jīng)消失，現(xiàn)在乖得像貓似的，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林老師練字。

    「嗯，這是一輩子的興趣。但是，小時候不是很喜歡，因?yàn)槲乙灿幸粋€很嚴(yán)格的爸爸，從小就逼我練字?！?/br>
    干嘛還這么認(rèn)真的解釋這么多？講愈多，她黏得愈緊。呂淑芬都快替柚子著急死了。

    「那，你沒有反抗過嗎？」蘿拉追問。

    看吧，這不就又黏上來了。呂淑芬氣得翻了個白眼，更氣自己老是扮演太監(jiān)的角色，在那里乾著急。什么時候看過柚子這個皇帝替自己著急了？

    柚子竟然停下筆，思考蘿拉的問題。

    「嗯，反抗？算有吧？但是那個代價很高?！硅肿討?yīng)該是想到高中聯(lián)考失利的那一段往事吧？柚子的表情里有一些落寞、一些尷尬，很細(xì)微的變化，但呂淑芬看得出來。她曾聽柚子提過他讀五專的原由，說來好笑，竟然只是為了跟柚子爸爸唱反調(diào)。國中生的腦袋，究竟在想些什么？

    呂淑芬不喜歡看到柚子這個模樣，便故意提高音量調(diào)侃柚子，想讓他打起精神來，「干什么？干什么？跟我當(dāng)同學(xué)有那么痛苦嗎？」

    柚子見呂淑芬誤會他的意思，苦笑著解釋，「我是在說我自己?！?/br>
    「說真的，你爸最瞭解你，好不好？」呂淑芬也認(rèn)識柚子爸爸，是很嚴(yán)厲，但真的都是為柚子著想。

    「嗯，我國中的時候，拼命想擺脫我爸，」柚子竟然還繞著這個話題轉(zhuǎn)，像是沉浸在回憶里，她知道年紀(jì)大了的人，總是這么愛談往事，「但是，等自己去讀五專以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爸是對的。我繞了一條遠(yuǎn)路，結(jié)果卻走回原點(diǎn)?！?/br>
    「老師，也有叛逆期嗎？」蘿拉對林老師的好奇度直線上升。

    「哪一個人沒有年輕過？林老師年輕的時候啊…」呂淑芬插嘴打斷二人的談話，她想對蘿拉小姐八卦柚子年輕時的往事，卻迎上柚子給她一個「不要亂講」的眼神，才到嘴邊的話，就這樣硬生生吞回去。

    柚子又回到林老師模式，回頭寫他的字，好像剛才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過，他不過是在練字而已。

    有時，看到柚子這么正經(jīng)，就會激起呂淑芬想叛逆的因子，故意想和柚子作對，沒有為什么，就只是想激怒柚子而已。她不理會剛才柚子遞給她的嚴(yán)厲眼神，仍靠在蘿拉耳邊說，「他現(xiàn)在后悔死了?！咕拖裥『⒌姆磁岩粯樱舨荒茏尭改赣H眼看到，那哪能稱為「叛逆」？于是呂淑芬把音量放大，故意讓柚子聽見，「所以，要聽爸爸的話，啊…乖…林老師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現(xiàn)在，心里還有好大一塊陰影?！?/br>
    她就愛故意捉弄柚子，柚子愈不愛聽，她偏要講，尤其是有關(guān)「荔枝」的那一段。

    「什么陰影？」蘿拉的好奇指數(shù)愈衝愈高。

    接下來的話柚子聽了一定會不高興，但她有時就是很想戳弄一下柚子，看他無奈搖頭，但為保持師道尊嚴(yán)，不敢對她發(fā)作的樣子。所以，呂淑芬用氣音在蘿拉耳邊說，「他錯過了一個女生?！?/br>
    當(dāng)然，她用的音量雖小，卻絕對可以讓柚子聽得清清楚楚。

    柚子果真無奈地?fù)u搖頭，嘆了一口氣，不敢發(fā)作。他對著剛寫好的字，吹了幾口氣，讓墨汁快點(diǎn)乾，確定不會沾染到墨汁后，便把那四個大字拿給呂淑芬，順便再給呂淑芬一個嚴(yán)厲的眼神，算是無言的抗議。

    呂淑芬一看，那四個大字是「沉默是金」。她知道柚子生氣了，只是礙于顏面，不想發(fā)作而已。讓柚子生氣了？這還得了，她閉嘴行了吧？

    柚子走到曉志旁，看看曉志寫的字，還摸摸曉志的頭，對他說話，「呂曉志，你的字愈來愈好了，多練習(xí)?！?/br>
    曉志當(dāng)然沒有反應(yīng)，仍自顧自練習(xí)。

    柚子走回座位，拿出自己的背包背上，呂淑芬看著看著，不知道柚子要做什么？心里猜測，柚子不會是要走了吧？

    「班主任，待會兒就讓你鎖門，你和曉志也早點(diǎn)回去。」

    果然被她猜中了，這個柚子，又來了。柚子的專長就是說這些「外熱內(nèi)冷」的五四三，聽了都叫人背脊發(fā)涼。

    柚子走到教室門口，還不忘回頭對蘿拉小姐說話，「沒興趣的話，我們就取消這堂課。早點(diǎn)回去，新竹很遠(yuǎn)?！?/br>
    看著柚子走出教室，呂淑芬和蘿拉對看了一眼，不敢相信林老師竟然蹺課？

    柚子，真的不教了嗎？不會吧？

    呂淑芬看向蘿拉小姐，蘿拉的眼睛睜得老大，對于林老師蹺課的行為，也和她一樣驚訝。柚子就這樣一走了之，真是太任性。留下這個爛攤子，還得要她收拾。唉，她只能向蘿拉解釋，年輕人有叛逆期，老年人有更年期，大家互相體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