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枚現(xiàn)掂著折扇的手稍一滯又迅速地恢復(fù)自然，“是哪家的外甥女？”

    顧妙兒未料到他這般問，還是不假思索地就回了，“是英國公府上的?！?/br>
    蘇枚現(xiàn)眉眼稍現(xiàn)冷色，“哦？”

    顧妙兒被他這絲冷色給震住了，忙道，“我母親是英國公府上的三姑太太?！?/br>
    蘇枚現(xiàn)面上那絲冷色瞬間便褪去了，露出一絲笑意來，“你母親竟是英國公府上的三姑娘？”

    顧妙兒連忙點頭，悄悄地打量他的神情，見他面上露出似喜非喜、似悲又不似悲的表情來，讓她一時都摸不清他究竟是喜還是悲，只見他望向自己，目光里添了一絲慈和，好似在透過她的臉在看一位故人——讓她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兩步。

    蘇枚現(xiàn)見狀，面色終于添了純粹的喜色，“你是三姑娘的女兒？”

    顧妙兒點頭，但轉(zhuǎn)而，她又搖頭。

    卻叫蘇枚現(xiàn)立時變了臉，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盯著她，“你到底是誰的外甥女？是誰的女兒？”

    先頭兩個字說得還算是尋常，到最后，他聲音近乎嚴厲，好似在質(zhì)問她。

    她哪里有見識過這種場面，一時被嚇得小臉微白，烏溜溜的眼里就含了淚珠兒，要落不落地掛在眼眶里，“哪里你這樣兒的表舅，半點不見長輩樣兒，我是英國公府上三姑太太的繼女，不是她的親女！我都說與你聽，你滿意了嗎？”

    小姑娘聲兒嬌嬌的，帶著一絲不服輸?shù)淖藨B(tài)，瞪著淚汪汪的眼睛對著他——

    到叫蘇枚現(xiàn)失笑出聲，“怎么呢，就是問問你，怎么就又將脾氣催上來了？”

    顧妙兒覺得莫名其妙，一個引章先生是那樣也就罷了，怎么這會子碰到的人也這樣？也顧不得什么得不得體的，就一手插著自個兒的腰，一手指著他道，“你當大舅母讓我叫你表舅，你還真的就擺起表舅的譜來了？我在國公府里頭還有兩舅舅呢，就在江南也有自個兒的親舅舅，你一表的舅舅還……”

    “蘇、蘇大人？”

    她話音未落，就聽見梁氏的尖叫聲，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顫抖。

    顧妙兒聽見“蘇大人”三個字還未反應(yīng)過來，視線落在才從廊上走下來的梁氏，還有伴著梁氏過來的錦鄉(xiāng)侯夫人顧氏——

    顧氏好似從容一些，但梁氏顯然是叫她的話給嚇壞了，趕緊快步就走過來，連忙就按著她的脖子道，“蘇大人，請恕她年歲小不知事，寬宥了她的無狀。她才將將入京，還不知您是誰呢，還望……”

    顧妙兒聽見梁氏替自己求情，也曉得自己惹不該惹的人，至少梁氏要按著她賠禮，恐怕是跟前的這位“蘇大人”并不將國公府二房的人放在眼里——她暗罵自己大意，怎么就脾氣經(jīng)不起別人撥弄喲，一下子就火爆脾氣了，先前惹了引章先生，這會兒又惹了一人，叫她終于繃不住了，眼睛一眨的就落了淚兒。

    淚珠兒滾落在她臉頰上，明明不燙的，還是讓她有種錯覺，覺得燙得她的心都要熟了一樣。

    梁氏見她哭，哭得一副兒楚楚可憐的樣子，立時就接著道，“蘇大人您瞧瞧她，天可憐見的，現(xiàn)下兒怕成這樣了，好歹是我們?nèi)锰呐畠?，是我們國公府的外甥女，還望您給我們國公府一個面子，叫這傻孩子……”

    “別。別介呀，”蘇枚現(xiàn)不耐煩聽，也就打斷了梁氏的話，把折扇往手心輕輕敲了兩下，就看向錦鄉(xiāng)侯府夫人顧氏，“舅母，你看這事該如何？”

    要按顧氏心里的想法，那肯定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且蘇枚現(xiàn)身居高位，怎的還要同個小姑娘過不去？且他一聲“舅母”喚得她都不免哆嗦，明明她才過來，就添了這樁煩心事，心下也難免要怨起梁氏來，梁氏素來挺會說話，怎么今兒就把話說成這般？

    但這在錦鄉(xiāng)侯府里，她是當家主母，還得把事兒給平了，只硬著頭皮道，“三郎，今兒妙兒同秦二太太過來探望大姑娘，她還小，還未見過甚么世面?！闭f著，她就走向顧妙兒，牽著顧妙兒的手到了蘇枚現(xiàn)跟前，“妙兒快同你表舅賠個不是？”

    顧妙兒萬萬沒想到自個兒還能惹出事來，雖說她覺得這事兒同她無關(guān)，分明這“蘇表舅”著實不成，又被顧氏牽著要她認錯——也很干脆，就認了錯兒，還給蘇枚現(xiàn)行了一個禮，“表舅，是妙兒的錯，是妙兒亂講話，還望表舅不要生氣?！?/br>
    梁氏見她帶著淚兒向蘇枚現(xiàn)賠罪，到也覺得她是可造之材。

    也是蘇枚現(xiàn)將手抬得高了些，真的就饒了她，好險把顧氏嚇得出一身冷汗，就憑蘇枚現(xiàn)那一聲“舅母”都能叫她覺得要折壽了般，他養(yǎng)在姑太太膝下為嫡子，在蘇府排行第三——她不敢擺舅母的架子，便是錦鄉(xiāng)侯也擺不起這舅舅的款來，她哪里敢擺半點？

    見蘇枚現(xiàn)走了，顧氏松了口氣，又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不免要同梁氏抱怨，“真?zhèn)€嚇死人，他素來不與他舅舅親近，也就同大姑娘是自小的情分，哎，我說這些做什么呢，都是過去的事了，大姑娘也是英國公夫人了，我還在這里提，真是老了呀。”

    “哪里有老呢，您還正好著呢，”梁氏連忙接話，指指她自己，“您看看我，只比您小一些，就是臉上的細紋都比您多。您在侯府里甚么事都能作主，我呢，說好聽是二太太，不過是老太太抬舉我的體面，要是老太太也不抬舉我的話，怕是我在那府里也待不長了?！?/br>
    顧氏聽她這般說，心下就安了，“你去看看大姑娘吧，今兒這事兒定不會傳到國公府上?！?/br>
    梁氏才放心了，又領(lǐng)著顧妙兒去見柳氏。

    柳氏不耐煩見梁氏這個弟妹，秦啟留給她的指望一下子就斷了，她就遷怒到梁氏身上了，要不是梁氏未將秦啟管束，何至于叫她肚里那孩子成了血塊兒？都是秦啟虧了身子，才叫她這孩兒底子不行！但凡她稍微不賢惠些，也不至于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