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吵架
媒?jīng)]說成,白跑一趟,還得踩泥淌水地提著幾只撲棱瞎叫喚的禽畜還回蔣家,李清田是郁悶得臉都青了。 來時有多高興,此刻她那老臉就垮得有多難看,而對壞了她事的姚春娘自然更沒什么好臉色。 姚春娘倒是笑得格外開心,她自認(rèn)勸住齊聲算做了件好事,又把李清田氣了一頓,可謂雙喜臨門。 李清田吃了一肚子氣,見坐在屋檐下的姚春娘磕著瓜子春光滿面,忍了又忍,實(shí)在沒忍住,對著姚春娘就呸了一聲,罵道:“掃把星小寡婦,誰遇見你誰倒霉?!?/br> 姚春娘一嫁過來就死了丈夫這事本就是她心中芥蒂,如今聽見李清田當(dāng)她面喊她掃把星,表情立馬就變了,她“騰”一下站起來:“你說什么?” 李清田憋著火氣正愁沒處撒,見姚春娘還了嘴,索性在她家院子邊站定,陰陽怪氣道:“喲,怎么,我說錯了?這一家子人難道不是你克死的,喊你一句掃把星難不成喊錯了?” 姚春娘也不甘示弱,她把南瓜子往兜里一揣,沖著李清田罵道:“半截入土的人可就是不一樣,嘴皮子上下一碰,張嘴就是鬼話,看來是習(xí)慣了騙人姻緣,害人不淺,你做什么媒婆,你做害人精算了?!?/br> 她倆說吵就吵,眨眼的功夫火氣就沖上了天,跟著李清田來的那兩男人見這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頗有興味地蹲在一邊看戲。 齊聲也停了活,他看看姚春娘,又看了看李清田,看表情似乎是想勸架,但唇槍舌戰(zhàn)之間,他一個結(jié)巴,哪里插得進(jìn)話。 李清田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我是害人精?你可真會說笑,那怎么不見我家婆婆掉河里淹死,也不見我男人一命嗚呼?!?/br> 她拖長腔調(diào)怪聲怪起地“哎喲”了一聲:“張家好端端的一戶人家,一讀圣賢書的兒子,一能干的娘,自從和你攀上關(guān)系就開始死人,一家子如今死絕了,誰是害人精誰自個兒心里清楚?!?/br> 李清田這嘴利得像把刀子,字字句句往人傷處戳。 姚春娘不是塊石頭,被人當(dāng)面說她害死了張家一家子人,她心里不可能一點(diǎn)兒不難受。她冷笑一聲:“這親可是你牽的線,你做的媒,你還好意思拿這說事?” 李清田做媒婆,平日這家來那家去,本就得是個嘴皮子利索不要臉的,見姚春娘耳根子都?xì)饧t了,她說得越發(fā)來勁:“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我嫁給了張家,又不是我克死了人,是你姚春娘克死的!” 姚春娘反駁道:“人人都知道他娘是自己喝酒淹死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清田不依不饒:“怎么沒關(guān)系,王嫂子就是因?yàn)槎四阕鰞合眿D才上街去喝的那幾口奪命酒!沒有你,人家當(dāng)天壓根不會過那條河,事到如今,人已經(jīng)走了,你想起來把自己摘出來做竇娥了,晚了!你如今住張家的房子種張家的地,張家的害人精這稱號,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背到死吧?!?/br> 姚春娘年紀(jì)輕輕,和人吵過的架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哪里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李清田的對手。李清田還游刃有余,她已經(jīng)氣得手抖。 可姚春娘天生是個不肯白受欺負(fù)的主,她怒道:“老不死的!你胡說八道!王春華本就酗酒,定下誰做兒媳婦兒她都要貪那二兩酒,她愛酒這事兒你上我家說親的時候就該說清楚,遮遮掩掩地瞞我這么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李媒婆做媒,自然清楚各家各戶是個什么狀況,王春華愛那兩口酒的事不是個秘密,可王春華已經(jīng)沒了,她當(dāng)然是咬死不認(rèn):“酗什么酒?誰愛喝酒了,你看見她喝酒了了!還是王嫂子的魂回來找你和你說的?” 她皺眉“呸”了姚春娘一聲:“還找我算賬?你壞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自己過不好還攔著人家齊聲上蔣家過好日子,你什么居心!” 李清田說著說著,若有所思回過頭望了齊聲一眼,又打量了一番姚春娘一身棉衣也遮不住的俏身段。 她不知道誤會了什么,面露鄙夷,意有所指道:“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看啊,某些人沒兩年估計(jì)就忍不住學(xué)周寡婦一樣四處勾搭男人?!?/br> 姚春娘嫁來梨水村前,周梅梅是村里唯一的寡婦,四十多歲,性子尤其潑辣,夜里爬她墻的男人比老鼠還多,一些個管不住枕頭邊男人的女人恨她得很。 聽說十多年前還有女人帶著兄弟打上過門去,結(jié)果被周梅梅一個人舉著糞勺趕了出來,從此再沒有人敢去找她麻煩,只好睜大了眼盯著自己家不老實(shí)的男人。 周寡婦一個人過得可憐,但做的事也招人恨,無論哪個男人往她門前過,不管有妻沒家,她都要耍嘴皮子招惹幾句,不是個好貨色。 李清田把姚春娘比作周梅梅,這話實(shí)在有些陰毒。 可吵架本就是哪句陰毒提哪句,她說起這一茬,緊接著是喋喋不休,字眼越來越難聽:“小寡婦一個人守空床不好睡哦,這要是耐不住寂寞,嘖嘖……” 姚春娘罵又罵不過,又氣得不行,左右看了看,似想找條掃帚把李清田這臭嘴給打一頓。 齊聲還不知道李清田是在說他和姚春娘的閑話,他見姚春娘撿了木柴又抓矮凳,最后又嫌不趁手似的全部扔下,偏頭往他這一堆工具看了過去。 他眼看著姚春娘,手上動作倒快,兩下把身邊的鋸子錘子鑿子劃拉到跟前來了,像是怕姚春娘搶過去讓李清田血濺當(dāng)場。 果不其然,姚春娘眼睛看著他這兒就不挪了,腿一抬就走了過來,齊聲顧不得避嫌,伸手?jǐn)r她:“別、別動……” 他“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姚春娘一把揮開了手。怒急之下人哪里聽得進(jìn)勸,她端起他手邊一小盆子刷在木頭上的桐油,轉(zhuǎn)身就沖著還在亂罵的李清田沖了過去。 齊聲下意識去拉她,但想起李清田罵她的那些話,遲疑了一瞬,又松開了。 他這廂沒攔住,李清田可就開始慌了,她見姚春娘端著盆朝她過來,一邊著急忙慌地往后退一邊顫著手指她:“你、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很能罵嗎,繼續(xù)罵呀!” 跟著她來的兩個男人拎著雞鴨魚鵝也忙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禍及自己。 李清田慌張下沒看清路,一腳踩進(jìn)了之前姚春娘院前的水凼里,險(xiǎn)些摔了個跟頭。 姚春娘趁此兩步走過去,手一揚(yáng),就把盆里的桐油朝李清田潑了過去。 李清田尖叫一聲,立馬扭著肥胖的身子往前躲,躲了大半,但半邊身子還是遭了殃。 她咬牙切齒想罵回去,但見姚春娘手一抬,盆里竟還剩半盆沒潑完,再顧不得別的,只好尥蹶子開溜。 姚春娘端盆沖著她慌急跑遠(yuǎn)的背影“呸”道:“晦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