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歆這段時(shí)間可以說是過得十分憋屈了，不僅像條喪家犬一樣，連家都回不了，而且，下朝途中還有人偷偷朝他扔香蕉皮，害他摔了好大一跤，差點(diǎn)沒把老腰摔折了。

    他怒不可遏地大聲喝問：“誰扔的香蕉皮？給本官滾出來！”

    街道兩邊的商販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講話。

    一隊(duì)由女子組成的娘子軍從后頭出列，為首人正是黃澄澄與齊翩翩。

    玉歆瞇起眼睛，盯視她們，“本官認(rèn)得你二人，不就是與朱娘交好的閨中密友嗎？今日這是對(duì)我這個(gè)姐夫做甚？”

    黃澄澄抱臂，不屑地冷哼道：“誰認(rèn)你一個(gè)老賊做姐夫？呸！你少攀親戚！”

    齊翩翩挑眉笑著，幫腔道：“沒錯(cuò)，我們只跟蓉蓉好，可不認(rèn)你這個(gè)不要臉的老匹夫，居然對(duì)自己的侄孫下迷情香！”

    此話一出，群情激奮。

    別看玉無瑕平日里深居簡出，但愛慕者與擁護(hù)者眾多，聽聞此事后，私底下早就把玉歆罵了八百回合。

    現(xiàn)在黃澄澄與齊翩翩主動(dòng)出擊，立時(shí)有人追隨。

    “對(duì)啊，玉歆老賊，你差點(diǎn)壞了碧虛郎的清白！簡直罪大惡極！”

    “你這個(gè)老不死的狗東西，虧碧虛公子對(duì)你這個(gè)庶出的九叔公恭敬有加，你居然背地里要?dú)埡λ?！枉為長輩！”

    玉歆怒懟：“我乃朝廷命官，你們?nèi)枇R我，可是要被我抓進(jìn)東市獄的！”

    此話一出，眾人聲音漸止，不敢再罵。

    玉歆心氣稍順，目光不善地看向黃澄澄與齊翩翩，奚落道：“你們一個(gè)出身彭城齊氏，一個(gè)出自潁川黃氏，都不過只是三流世家罷了，居然也敢來本官跟前尋釁？難道不怕本官治你們的罪嗎？”

    黃澄澄蔑視，不在意地嘲笑：“你說得沒錯(cuò)，我和翩翩確實(shí)家族也不算顯赫，只不過，我們好歹也是有家族庇佑的人，而你呢？玉歆，你只是一條被逐出玉家的可憐蟲罷了?！?/br>
    她們二人今日就是借著為玉無瑕算賬的名義，實(shí)則來為朱蓉蓉出氣的，因此，故意要在眾人面前譏諷玉歆，誰叫玉歆以前仗著自己是玉氏的人，總是給蓉蓉難堪？還看不起蓉蓉的家世。

    齊翩翩故意擺出同情神色，道：“玉廷尉，你現(xiàn)在只算一介寒門，我們二人是世家貴女，就算犯了什么法，按照《魏國律》的規(guī)定，你也沒有資格懲治我們，更別提抓我們進(jìn)東市獄?！?/br>
    玉歆氣到臉頰肌rou抽搐，“你們！你們！”

    “碧虛公子是個(gè)仁善純孝的性子，縱使玉歆不義，他也大度地不與之計(jì)較，可我們看不下去，姐妹們！”

    黃澄澄抬手，命令手下人，“我們今日就為無瑕公子討回一個(gè)公道！”

    齊翩翩呼喝道：“沒錯(cuò)，我們狠狠揍玉歆一頓，給無瑕公子出氣！”

    娘子軍齊聲應(yīng)是，聲勢(shì)浩大。

    玉歆又慫又怒，忙叫手下人護(hù)送自己離開，百姓趁亂朝他扔臭雞蛋爛菜葉，玉歆渾身狼狽，想逃卻被黃澄澄攔住。

    黃澄澄手持軟鞭，得意地壞笑著，一步步走近玉歆，“玉廷尉，你別躲啊。”

    玉歆嚇得瑟瑟發(fā)抖，連連后退。

    待他被逼到巷角，黃澄澄手一揮，軟鞭登時(shí)朝玉歆飛去。

    玉歆嚇得大叫，忽然，那條軟鞭被一只手在半空中截住。

    黃澄澄一驚，定睛一看，原來是張嶙，松了口氣，“怎么是你？”

    張嶙松開手，沒有理黃澄澄，提著玉歆后衣領(lǐng)，將人帶走了。

    齊翩翩正要帶人去追，黃澄澄攔住她，她不解：“澄澄，為何不追？”

    黃澄澄本想直言相告，礙于體內(nèi)毒藥，只好道：“我們今日已經(jīng)給玉歆一個(gè)教訓(xùn)了，若是打太狠，恐怕玉歆回家后，要對(duì)蓉蓉不利?！?/br>
    齊翩翩擔(dān)憂不已，嘆了口氣。

    玉歆七葷八素地被張嶙提溜著，飛了兩條街，徑直越上醉仙居的二樓欄桿。

    張嶙松手的時(shí)候，他腿都是軟的，委頓在地。

    江過雁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搖著扇子，笑道：“玉廷尉今日好生狼狽啊。”

    玉歆呵呵一笑，有點(diǎn)尷尬地沖江過雁拱手道：“下官今日多謝江軍司出手相救。”

    江過雁倒了杯茶水，推到桌對(duì)面，“玉廷尉喝杯熱茶壓壓驚吧?！?/br>
    玉歆扶著欄桿起身，慢吞吞走到屋內(nèi)，坐在江過雁對(duì)面，剛伸出手想要端茶杯，結(jié)果滿手都是臭雞蛋液。

    他何曾如此狼狽過？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這次算是吃到教訓(xùn)了，惹誰都不能惹玉無瑕。

    江過雁觀望他神色，興味地挑了挑眉頭，施施然拿出一張帕子給他：“玉廷尉擦一擦。”

    玉歆接過帕子擦手，心中還頗為感動(dòng)，奉承道：“俗話說，雪中送炭者少，沒想到下官有朝一日也能遇到像江軍司這么好的長官，真是三生有幸啊?！?/br>
    江過雁手指翻轉(zhuǎn)著扇子，聞言哈哈笑了，笑得張狂。

    玉歆詫異，“江軍司這是何意？”

    江過雁笑聲漸緩，扇子一收，握著扇柄拍了拍手心，沉吟道：“本官是在笑，這世道，果然是落井下石者多，玉廷尉可要好生珍惜我這個(gè)上峰才是?！?/br>
    玉歆賠笑：“這是自然，江軍司日后有何要事，盡可吩咐下官去辦，下官披肝瀝膽，愿為江軍司效犬馬之勞?！?/br>
    “恐怕，本官是沒有這個(gè)福氣了。”

    他搖頭悠悠感慨道：“玉廷尉，你死期將近啊?！?/br>
    玉歆大驚失色：“這是何意？請(qǐng)江軍司賜教！”

    江過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朗聲道：“本官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世道，落井下石者何其多也？這不，玉廷尉剛被逐出玉氏，就有一大幫人私底下來找本官告你的狀，說你貪污受賄、草菅人命?！?/br>
    他轉(zhuǎn)眸，看向玉歆，“他們言之鑿鑿，你說，本官能不為他們主持公道嗎？”

    玉歆氣急，站起身：“那些都是什么人！？可叫他們出來，當(dāng)面與我對(duì)峙！”他要一個(gè)個(gè)活剮了他們。

    江過雁掃了一眼他怒到滿臉漲紅的樣子，嘖嘖道：“本官原本是想給玉廷尉一條生路的，既然玉廷尉執(zhí)意要尋死，那本官也就不攔你了。”

    玉歆心頭大霧，摸不著頭腦，心急如焚，只好彎腰懇求道：“江軍司有話不妨直講。”

    江過雁將茶杯放下，優(yōu)哉游哉道：“本官聽說你有個(gè)有趣的外號(hào)，叫貔貅，只吃錢不吐錢。”

    玉歆心中一時(shí)rou痛，江過雁這樣講，那就是要他花錢了事，氣煞他也，區(qū)區(qū)一個(gè)寒門出身的年輕小子，仗著陛下寵信，升任到軍司一職，現(xiàn)在居然還敢來朝他勒索錢財(cái)！

    可他又不得不就范，畢竟，余懷明都被人救走了，他這陣子都避著東宮走，生怕姬晏問起余懷明的事情。

    現(xiàn)在，自然是不能去求助姬晏了。

    他恨恨咬牙，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江軍司，要多少？”

    江過雁眉眼含笑，搖著扇子，并不說話。

    玉歆打量他神色，想了想，覺得一個(gè)寒門小子能有什么見識(shí)？故而伸出一根食指，試探：“一萬兩？”

    江過雁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笑著揶揄道：“玉廷尉的項(xiàng)上人頭，難道只值這個(gè)數(shù)嗎？”

    驀然，他笑意一收，加重語氣道：“真是賤命一條。”

    “既如此，本官還不如拿你的人頭，去向陛下邀功，省得那些告狀的人私下怨恨本官不辦事?！?/br>
    “這……”明明是暑熱天氣，玉歆額頭卻出了豆大的冷汗。

    江過雁低眸瞧著自己的右手，前后看了一番，提醒道：“人的一只手有幾根手指？玉廷尉可數(shù)得清？”

    玉歆心痛難忍：“五萬兩？”

    江過雁滿意地重新笑起來，“玉廷尉真是個(gè)聰明人?！?/br>
    玉歆長嘆口氣，“下官明日就去錢莊支五萬兩的銀票子，屆時(shí)再交給江軍司?！?/br>
    江過雁訝異，“五萬兩銀票？”

    他眉眼一沉，語氣不悅，“玉廷尉可是在戲耍本官不成？”

    玉歆不解其意，急忙道：“下官絕無此意，江軍司莫要誤會(huì)?！?/br>
    江過雁冷聲道：“行了，本官也懶待與你兜圈子了，五萬兩黃金，買你平安，玉廷尉這筆買賣不虧吧？”

    玉歆震驚大叫：“什、什么？五萬兩黃金？”

    他一臉苦色，賣慘道：“下官哪里有這么多錢財(cái)？就是把整個(gè)百花芳草園都搜羅遍了，也找不出這么多錢！”

    江過雁看過他貪污的賬本，心知他積累這么多年的家底究竟有多雄厚，故而想狠狠敲他一筆，偏生這老賊推三阻四，叫他好生不快。

    他面上所有表情收了個(gè)干干凈凈，起身道：“既如此，本官告辭了，玉廷尉自求多福吧?！?/br>
    說完就走。

    玉歆急忙去攔，江過雁側(cè)身躲閃，扇柄抵著玉歆肩膀，嫌惡地將其推開，“你渾身臟如豬狗，離本官遠(yuǎn)點(diǎn)。”

    玉歆心中暗恨，面上卻是一臉急色，“江軍司，我……我實(shí)在是沒有這么多錢……望你寬限我一段時(shí)間，容我去籌錢！”

    “行啊，本官給你一天的時(shí)間，你去籌吧，若是籌不到，可就別怪本官翻臉無情了。”

    玉歆咂舌瞪眼：“一天時(shí)間？”

    江過雁莞爾一笑，狐貍眸微微瞇起，閃著狡黠的光，“對(duì)啊，一天時(shí)間，足夠你去錢莊提錢了吧？”

    玉歆還是躊躇：“我我我……”

    江過雁沉下臉色，幽幽道：“玉廷尉，光做守財(cái)奴是沒有用的，命都沒了，留著錢作甚？埋進(jìn)墓室里陪葬嗎？還不如花錢消災(zāi)，給自己買一條生路，玉廷尉以為如何呢？”

    玉歆無可奈何，只好應(yīng)了，“江軍司好言相勸，下官豈敢不聽？”

    江過雁哈哈大笑，搖著扇子，重新回去落座，“本官在此候著玉廷尉，玉廷尉可千萬不要失約。”

    玉歆剛要走。

    “哦，對(duì)了，”江過雁忽而記起一件事，隨口道：“你家夫人上次來江府參加筵席，本官見她生得清麗秀雅，因此心生喜愛之情……”

    話說到此處，不用多講，玉歆也聽懂他的言下之意了。

    玉歆大怒，“江軍司，朱娘好歹是我的妻子！”

    “就是因?yàn)樗悄愕钠拮?，本官才有興趣，”江過雁勾唇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本官素來喜好人妻嗎？”

    官僚中，隱隱是有這等傳言，別人收賄辦事，江過雁不一樣，他喜歡玩弄他人妻子，誰人要是去求他辦事，那就做好把妻子獻(xiàn)給他當(dāng)外室的準(zhǔn)備。

    當(dāng)時(shí)，玉歆只是一笑置之，誰知道今日江過雁居然看上他的女人，簡直放肆！

    玉歆鐵青著臉，“士可殺不可辱，江軍司，你莫要太得寸進(jìn)尺了?！?/br>
    江過雁埋汰地掃他一眼，“玉廷尉還是莫要玷污了“士”這個(gè)字比較好，誰家有節(jié)之士會(huì)給侄孫下迷情香？還在聽聞族老來押他的時(shí)候，嚇得落荒而逃？”

    “這個(gè)人，本官?zèng)]記錯(cuò)的話，好像是玉廷尉吧？”

    玉歆嘴唇哆嗦，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好半響，他才緩過來，“朱娘畢竟沒有犯什么錯(cuò)，我不能休棄她?！?/br>
    “玉廷尉此言差矣，”江過雁語調(diào)嘲弄，道：“她嫁給你三年，一直無所出，難道不是犯了七出之一？”

    玉歆冷笑，這樣的休妻理由，羞辱的人不是朱蓉蓉，而是他自己。

    江過雁不再多開口，自顧自倒茶喝，讓玉歆自己思量清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