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篇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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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趙池菲喜歡找宋煦玩,她是趙家千金,趙、程兩家別墅都在舊金山灣區(qū)的富人區(qū)。 趙池菲、宋煦和程珣他們?nèi)齻€人從小一起長大,宋煦年紀最小,率性勇敢,她小時候很男孩子氣,不愛穿裙,更喜歡褲裝,不影響她的冒險游戲。 小時候的宋煦,沒半點淑女、公主的影子。 打小受精英教育,見慣各類上流名媛的趙池菲,從未在他們的世界里,看見這樣離經(jīng)叛道、特立獨行的女孩。 趙池菲問她:“你的父母不會管你嗎?” “我父母不在舊金山?!彼齻冏跇翘輽跅U前,宋煦的雙腿蕩下來,“我的教父會管我?!?/br> “你的教父放任你出來玩?”趙池菲第一次發(fā)現(xiàn)坐在樓梯上,把雙腿垂下來是那么舒服、自由,她問,“你不用上鋼琴、小提琴、馬術(shù)、禮儀這些課嗎?” 宋煦納罕看她一眼,“我為什么要上這些課?” 程述堯?qū)λ戊愕慕虒а永m(xù)她父母的風格,尊重且不過分干涉,她可以成為任何她想成為的樣子,她的人生有無數(shù)可能。 宋煦偏愛冒險,拋開容貌,她眉宇間有股英氣,比起同齡女孩們的遮掩躲藏,她更喜歡直面挑戰(zhàn),率性而為,偏好驚心動魄的時刻。 這讓趙池菲錯以為,她要是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曾經(jīng),情竇初開的年紀,談及夢中情人,在趙家別墅陽臺上,兩個少女捧著臉,面面相覷。 迷戀童話的趙池菲先說:我喜歡白馬王子,嗯,可以像程珣那樣,性格溫柔又聰明的男生。 輪到宋煦,她從不信公主王子那套,便說:那他一定要能征服我,又能被我征服。 這聽著很抽象,趙池菲問她:你有喜歡的人嗎?初戀是誰? 宋煦對她眨眨眼,微微一笑,小聲說:秘密。 這真的是永遠的秘密,罪惡的禁忌。她不會告訴任何人。 傳說,亞當和夏娃遭到蛇的引誘,違背上帝的命令,偷吃伊甸園的禁果,從此以后,上帝降罪人類。 如果說禁受不住誘惑,肖想本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是與生俱來的原罪。 那她已越界無數(shù)次,罪孽深重。她絕不后悔,也不祈求上帝的憐憫與眷顧。 還是,讓她永遠保守心底的秘密吧。 —— 十三到十六歲,無疑是一個女孩成長變化最大的時期。 大部分女孩將經(jīng)歷許多人生的第一次,初潮、初吻、初戀,甚至,有些少女會度過荒唐青澀的初夜。 三年里,宋煦抽條長高不少,進入青春發(fā)育期,她的身體長勢平緩,身材高挑,加上舞??刂骑嬍?,競爭殘酷,每年都有學生因生長發(fā)育不合格遭到淘汰,能被留下來的都是好苗子,符合芭蕾中“三長一小”的身材比例標準。 手長、腿長、脖子修長,再有圓而小的頭顱。 有段時間,趙池菲在巴黎混某個很水的藝術(shù)專業(yè),期末前,她有大把時間揮霍,趙千金總愛拉著宋煦鉆進各色銷金窟,美其名曰體驗人間煙火。 有一回,趙池菲帶宋煦參加一個正式、規(guī)格較高的宴會。她為好友準備了一套禮服。 簡單的抹胸魚尾裙,宋煦換上身,趙池菲在鏡子里瞥到,一時難以移開視線。 三個人里,趙池菲和程珣同齡,宋煦年紀最小,她才十六歲,十七歲還不到,著極挑身材的禮服,也顯得完美,從后看她背影,線條緊致,無比美好的纖長沙漏型,青春曼妙。 宋煦從小就是美人胚子,才十歲左右,美貌已初現(xiàn)端倪,哪怕是留短發(fā)撒野的男孩子氣時期,她的眉眼如畫,天生淺瞳像琥珀、琉璃,眼波流轉(zhuǎn)間,靈氣四溢。 遑論,她被接到程家,老太太讓她學習淑女的禮儀規(guī)矩,加上她習舞多年的身姿,安靜坐在那里,的確像一位儀態(tài)萬千、溫柔如水的公主;再熟悉她一些,才發(fā)覺,這分明是一只沒心沒肺的小狐貍,天資聰穎,早就化形成人,無師自通地勾魂攝魄。 趙池菲感慨,她真的長大不少,外表和氣質(zhì)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間,純真魅惑,仿佛美艷絕倫的莎樂美,能窺見日后定引得無數(shù)男人折腰。 這副容貌和身材,會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宋煦注視鏡子里的自己,長睫微垂,她說:“那可不一定?!?/br> 趙池菲略感錯愕,沒一會,宋煦翹起唇角,用玩笑的口吻:“當然,晚宴上我看中哪個男人,他就會跟我走。我們來打賭?”她微微挑眉,眼里閃動著自信又狡黠的笑意。 這世上沒有她辦不到的事。對她來說,這世界是那么廣袤而美麗,充滿著未知的荊棘冒險。 令人不禁深信,她隨時能提起裙擺,視而不見一切危難,如同趕赴宴會般去力挽狂瀾。 趙池菲和程珣都比她大幾歲,唯獨缺乏她那樣的勇氣。 很久以前,趙池菲就暗自羨慕她。宋煦的教父一定對她花費頗多心思,旁人難以想象的心思,不是純靠錢砸出來,否則,不會教養(yǎng)出這樣一個永遠性格堅強、樂觀又勇敢面對世界的女孩。 從小到大,面對無數(shù)熱烈的追求者,宋煦報以禮貌微笑,心里一概忽視,至于是否答應(yīng)約會,全看她當時的心情。 身邊朋友和同學都清楚,沒有哪個英俊男孩能待在她身邊超過一個月,這樣看上去,她的心一直不定,似乎總在茫然尋找什么。 真的茫然嗎? 十六歲的仲夏夜,程家尋常的家宴上,她被老太太一通電話叫回來,連夜飛回舊金山,時差還沒倒回來,她從老太太房間里離開,結(jié)束問候。 跟著波斯貓露露,她有點走神,冷不防,貓咪竄進漆黑房間里,她隨之跌進黑暗中。 一絲光透過門縫照進來,傭人在前引路,男人從腰間解下手槍,將金屬家伙放到托盤里,他不緊不慢整理袖口,隨后越過傭人,步伐沉穩(wěn)而有目的。 經(jīng)過門口時,男人腳步一頓。他素來警覺敏銳。 波斯貓從黑魆魆里鉆出來,門被無聲打開。 傭人認出半跪在陰影里的少女,詫異喚:“宋小姐?” 在這滿室的昏暗里,宋煦抬起頭,眼睛直直看著他。依舊俊美的輪廓,深邃寧靜的眼眸。 那一刻,久違的感覺被喚起了。仿佛心底深處枯萎的角落再度復蘇,耳朵里全是清晰的心跳聲。 然而,她平靜地說:“您回來了?!?/br> 程述堯向她伸手,同樣平靜問:“你怎么在這里?” 再一次,她把手放在他掌中,男人穩(wěn)穩(wěn)回握。 時隔三年,她再見程述堯,內(nèi)心深處的念頭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她開始努力說服自己,也繼續(xù)保守秘密。 那次意外的見面后,又過了幾個月,程述堯仍然沒出現(xiàn)。那天的邂逅,竟像一個飄渺的美夢。 在他心里,她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嗎? 宋煦理智上明白,她要及時遏制腦袋里各種瘋長的念頭;另一面,她又想再見到程述堯,該怎么做?思索一番,她決定要和全校最英俊的男孩談戀愛,借此轉(zhuǎn)移注意力。 那是一位金發(fā)藍眼的少年,他笑起來,令女孩們眼前為之一亮。 他很早就注意到宋煦,神秘美麗的東方美人,他傾心已久,隱晦向她發(fā)出邀約,無奈驕傲的公主從不向他投來一眼。 不曾想,公主改變態(tài)度,答應(yīng)他的約會。 坐在噴泉池邊,少年牽著她的手,悠閑地問:“你的初戀是什么類型的男生?” 樹蔭下,宋煦望著遠方相擁的戀人,她聰明地避開,反將一軍:“沒有誠意,你應(yīng)該先向我坦白,尊重女生好嗎?” 少年說完自己,卻道:“你的初吻還在嗎?” 她想笑,這種調(diào)情她聽了不下百遍,宋煦戴上天真純潔的面具,問:“你想要嘗一嘗嗎?” 話落,少年握住她的肩膀,表情認真,低頭吻她。 宋煦任他摟著自己,她閉眼跟少年接吻。怎么說呢?她只和英俊的男生接吻,有的溫柔,有的莽撞,無一例外,他們都很用心,想要拉她沉淪其中。 奇怪的是,她感覺平平,有時思緒會游離。 可是,為什么有人僅是投來淡淡的眼神,都能讓她像中槍一樣屏住呼吸、腦袋空白? 提起初吻,宋煦思緒開始游移。如果說,只是唇上輕輕一觸也算是吻,那她的初吻是發(fā)生在幾年前的雷雨夜。 那日天色陰沉,濃墨般的烏云盤桓不散,窗外,蔓延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宋煦練舞回來,看見男人坐在沙發(fā)上,頭往后仰著,似是閉目養(yǎng)神。 她走過去,喚他四叔,沒反應(yīng)。宋煦靠近他,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居然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這一點也不像程述堯的風格,他睡眠淺,很容易醒來,也從來都不會睡在沙發(fā)上,顯得很隨意。 程述堯像他的將軍父親,通身的整肅感,好像一直活在冰冷井然的秩序中,隨時嚴陣以待。同時,他身上流著母親的貴族血統(tǒng),身份高貴,無論什么情況下都優(yōu)雅從容。 她垂眸盯著他的臉,那是女人們所追逐的英俊,且極有氣勢,仿佛再俊美的少年到他面前,都像個馴服的小畜生。 猶豫,只有一秒不到,少女俯下身,飛快地用唇輕輕去碰他的嘴唇。 結(jié)束太快,她的心跳也太快。她只覺得那觸感柔軟、有點涼。 沉默中,見他還不醒來,宋煦摸了摸男人的額頭,皮膚微涼,額頭冒出冷汗。他生病了,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宋煦趕緊推醒他。 后來,宋煦才知道,原來接吻是要有所回應(yīng),她這種算不上吻,頂多是聊表愛慕。 回過神來,金發(fā)少年撫上女孩的臉,兩張年輕的臉龐耀眼如畫報。 她是他見過最聰明漂亮的東方少女,長發(fā)褐眸,嬌媚靈動,尤其這雙攝人心魄的眼睛,艷光四射,不可逼視。 她的性格更是率真可愛,連倔強都很美,每當和人說話,她轉(zhuǎn)過臉來,明麗的面孔,貓樣的眼眸,長睫上下忽閃,瀲滟又陰晴不定。 如此想來,她家境優(yōu)渥,父母定十分疼愛、呵護她,盡管驕縱,卻不嬌氣,天性樂觀又要強,練舞上很能吃苦,期末名次永遠靠前。 少年心猿意馬,很快,他們連續(xù)約了三次。 第四次見面,金發(fā)少年帶著宋煦來到一家旅館,她被擁著走進電梯,預感不對勁,但為時已晚,男生的力氣很大,她推不開他。 金發(fā)少年身邊不缺貼上來的女孩,他頂著校草光環(huán),只跟漂亮女孩談戀愛,幾番甜言蜜語,溫柔攻勢,他又能得到更多。 每一次,他的開場白都一樣:她太美麗了,他又太喜歡她,真的忍不住。 每一次,他騙女孩們初嘗禁果,她們總是天真相信。 這次也不例外,宋煦掙扎許久,力量懸殊,實在逃不脫,她看著上方的金發(fā)少年,冷冷地說:“戴好保險套?!?/br> 她沒有經(jīng)驗,但知道要保護自己,以往和其他男生約會,她會保持分寸不越線,牽手、擁抱和接吻沒問題,上床不行,這回大意了。 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宋煦漠然地轉(zhuǎn)過臉,不去看他。 若換成其他女孩,可能會恐懼絕望、哭鬧不止,宋煦冷靜應(yīng)對,才沒必要尋死覓活。 再難的情況下,她始終堅強勇敢,這性格是像誰?又是源自誰的悉心教導? 宋煦注視天花板上的吊燈,學校里,女孩們私下里討論著禁忌話題,第一次務(wù)必要小心、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做、要告訴男生動作溫柔慢一點…… 她認為性沒那么神圣和美妙,生物的本能而已,用不著神話和犯諱。 趙池菲有時說她本質(zhì)冷漠,可能是的,但這冷漠又是像誰? 況且,宋煦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在想——如果不是和他的話,跟任何人做都無所謂,反正都一樣。 有些事這輩子絕對不會發(fā)生,她篤定地想著。她將永遠保守秘密。 忽然間,門被撞開,一把槍頂在金發(fā)少年的頭上。 宋煦立即坐起來,看著眼前幾位高大的男人,為首的凌揚喚她小姐,從那時起,她才知道,原來一直有人暗中保護自己,這都是程述堯的命令。 雖大錯沒有釀成,但這件事傳到老太太耳朵里。 宋煦倒霉遭殃,免不了回程家被批一頓。不料,老太太動怒非常,只有品性不正的少女才會放任自己,哪怕她是程家的外姓小姐,這事要傳出去,只會丟盡程家人的臉。 名門望族向來看重名譽,老太太作為大家長,要秉公處理,教人信服。 那天宋煦踏進書房,耳邊帶刺刻薄的話就沒停下來過。 程老太太攜兩位家族妯娌坐在沙發(fā)上,老太太邊品茗,邊聽著妯娌間一唱一和意有所指的辱罵,她心情略好。 這孩子是只養(yǎng)不熟的小貓,以往任性、添麻煩就算了,竟鬧出這樣的事,實在不像話。 老太太讓宋煦跪下認錯,她不愿意,心里直罵她老妖婆。 宋煦心理承受力很強,絕不哭喪著臉,她們罵的話她都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程老太太放下茶杯,一記清亮的響聲,她說:“有骨氣很好??磥恚乙鰣蛘f一聲,他未成年的教女勾搭一個渾小子,輕浮隨便到去酒店開房?!?/br> 聞言,宋煦倏地抬頭,她別的都無所謂,老太太要是對程述堯說,那必定會添油加醋。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難堪。 驕傲的公主臉色蒼白,她低頭沉默了會,索性跪在地毯上。 難聽的話沒有停止,直到三叔程謹言過來,他是大學教授,戴一副銀絲眼鏡,說話溫文好聽,如沐春風,他派輛車接走兩位妯娌,她們毫無異議。 耳邊終于清凈。接著,本應(yīng)動身返校的程珣,此刻出現(xiàn)在程家。 少年俊秀白皙,單眼皮,眼睛漆黑,有點男生女相的面孔,線條清雋,自帶書卷氣。 程家的孩子長得都好,程珣自小就是女生們心中的白馬王子。 程珣先問候奶奶,再溫聲解圍,程老太太見到孫子,自然心知肚明,她掃了眼宋煦,氣消大半,仍未收回成命。 “我也有責任。”程珣的眉眼朗朗如月,他在她身旁跪下,“我沒有保護好meimei?!?/br> 從小到大,程珣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要留給她,宋煦熱愛冒險游戲,他跟著保護她;宋煦剛來程家時,不服管教,在禮儀課上坐不住,老太太命人把她關(guān)進小黑屋,程珣趕過來,擋在她身前說:誰都不能帶走meimei。 后來,程珣父母的葬禮上,相互依靠的孩子們,始終牽著手。無風無月的夜里,女孩傾身抱他,柔聲說:哥哥,你還有我。少年在黑暗中凝視她的眼睛。 那一刻起,他就決定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會保護她,既然無濟于事,他便選擇和她共苦。 老太太看著兩個孩子,眼神復雜。 寧靜之中,門再度被打開,引路的傭人退下。 外面氣溫很低,男人一身黑西裝,外搭件極長的雙排扣大衣,修身利落,愈顯他闊肩窄腰,分外英發(fā),將西服穿出軍裝之感。 男人攜著一股寒意緩緩走過來。 他步伐平穩(wěn),皮鞋輕叩地面,發(fā)出沉沉的聲響,節(jié)奏克制,離近了,高大雋拔的身量,給人無端的壓迫感。 尤其那雙眼睛,寒星碎鉆般,靜靜沉下去,就像月光下流淌的湖水,深不見底的幽涼,令人想看又不敢看。 若非眼神使人發(fā)沉,他的確生了一張貴族式的英俊面孔。 終于,程述堯來了。 太過英俊,氣場又太強,宛如愷撒親臨。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不由自主地屏息,靜待他說話。 程述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兩人,站定道:“這點小事不勞您費心?!?/br> 他的語調(diào)低沉動聽,依舊是游刃有余的優(yōu)雅。 “小事?”程老太太微微瞇眼,目光銳利,“述堯,什么才是大事?她還沒成年,差點失去清白,還一臉無所謂。她是程家的外姓小姐,是你的教女,現(xiàn)在不教好,以后只怕惹出更大的麻煩!” 程述堯淡聲說:“我了解她,她有分寸?!?/br> “您也說了,宋煦是我的教女。”程述堯神情不變,眼底水不揚波,“她的確不適合再待在程家?!?/br> 伴隨這句話,他向她伸出了手。 那雙修長干凈的手,戴著黑色皮手套,慣于掌控一切,冷酷、從容不迫。 “宋煦,跟我走。”他的聲音淡淡傳來,似隔著遙遠距離。 程述堯不再多言,老太太冷哼一聲。 同輩中,程述堯家世最顯赫,誰都要讓他幾分薄面,程珣父母離世后,二叔程思成獨攬大權(quán),對他有所忌憚,比起凌厲果決的手段,他年輕得可怕,當真后生可畏,令知命之年的程思成不得不提防。 畢竟,再年富力強的帝王,終究難逃行將就木的命運,改朝換代,不過是時間問題。 宋煦把手放在他掌心,她想要站起來,跪太久,雙腿跪麻了,她脫力地要往下跌,程述堯反應(yīng)極快,手臂攬過她的腰。 隨后,男人直接俯身打橫抱起她,動作毫不費力,很穩(wěn)地抱著她。 這瞬間,宋煦心底一蕩,她直愣愣注視著他。 少女身材高挑,只有在他懷里顯得嬌小。她遲疑幾秒,抬手摟住他的脖子,那姿態(tài)像一只受傷的天鵝。 程述堯微微頷首,邁開長腿,抱著她離開,昏暗的長廊中,他腳步平緩,衣袂翩翩,雙手沒有松動分毫。 宋煦依偎在他懷中,額頭抵著他的肩膀,冰冷挺括的面料,軟黃金般不菲的價格。 哪怕情況再焦灼,他都能保持鎮(zhèn)靜,衣著嚴整,緩慢地逼近,一向不缺手段,重壓之下,心生敬畏與臣服。 陰差陽錯,她還是見到他了。 男人側(cè)臉冷峻,挺直的鼻子如雕塑品,他問:“為什么要跪?” 她盯著他柔軟的長睫,放輕呼吸,道:“我以為您不會回來了?!?/br> “老太太的話不用在意?!背淌鰣虿宦堵暽f,“這件事你沒有錯,是對方強迫你?!?/br> “可是,他說喜歡我,對我表白很多次。我不愿意,他非要強迫我?!彼戊銌?,“難道,男人都喜歡這樣騙人嗎?”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談?wù)撃信掝}。 靜默了會,程述堯回她:“如果是真心喜歡你,不會急于一時。” “我不缺誰的喜歡?!彼戊憧拷男靥?,低喃,“我一定能找到真正喜歡我的人?!?/br> 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神傷。 程述堯步伐微滯,他面龐如靜水,道:“以前我教過你,不要為了一個男人影響自己。沒有人值得你委屈難過,讓你放棄一切也要去追隨?!?/br> 驕傲聰明的公主,不該為任何人或事低頭,應(yīng)當勇敢自信地征服世界,且一直如此。 他說:“無論是什么情況,我不準你下跪?!?/br> “您送我來程家,又對我不聞不問?,F(xiàn)在,我是丟您的臉了嗎?” 即便如此,宋煦仍沒放手,她多想再停留一會。 程述堯望著前方:“你做任何事都不會給我丟臉?!眻远ú灰频目谖?。 宋煦忍住淚意,她拍他的肩膀,聲音很低:“您放我下來,我要去找哥哥?!?/br> 見他不松手,她開始胡亂掙扎,甚至責問:“您為什么才來?” “宋煦?!背淌鰣蝓久?,似在忍耐什么,“聽話?!?/br> “我要去找哥哥。”她不會掉眼淚,而是跟他慪氣,“不管怎樣,哥哥會陪著我。您把我扔到程家的三年里,哥哥一直陪著我?!?/br> 少女掙脫他的懷抱,好像天鵝振翅,迫不及待飛向遠方。 程家門口,三輛純黑專車等候多時,一行人見程述堯現(xiàn)身,隨即迎上前,無聲跟在他身后。 少年尋過來,被近旁手下攔住,程述堯抬了抬手,沒有表情地看向程珣,問:“什么事?” “四叔?!蹦腥四请p深邃的眼睛,似有穿透力,程珣略感緊張,他不禁低頭,“謝謝。如果不是您告訴我今天的事,我都不知道奶奶會為難她。” 程珣就是她要找的哥哥。 “不用?!痹竭^少年身畔,他腳步頓住,說,“宋煦在里面找你?!?/br> 來到車旁,程述堯眼前一黑,他及時伸手撐住車門,神情如常,再緩慢彎身坐進車里。 兩分鐘內(nèi),所有人即刻上車。 車廂里,鼻尖縈繞著一股血銹味,周尹配合著醫(yī)生,輕快脫下程述堯的外套、襯衣,摘掉那只浸滿了血的黑色皮手套。 他怕趕不及,來程家前,程述堯先通知程謹言和程珣,拖住老太太。 程述堯特意穿了一身黑,黑色能壓下所有的顏色和情緒,濺血無痕,靜靜地廝殺。 醫(yī)生檢查傷勢,解下纏在他手臂上的血紗布,他嘆息,“你這手臂是不想要了?”重物都不能提,何況是抱起一個人。 程述堯面龐蒼白,側(cè)頭望向窗外遠去的程家別墅,窗玻璃上,映出一雙冷漠深算的眼睛,他垂下眼睫,似在沉思。 “先生?!敝芤粗鏌o表情的程述堯,問,“小姐……要接回來嗎?” “暫時不用?!背淌鰣蛞庾R很清醒,“讓凌揚知會她,要想走可以,走了就沒有回頭路,別再回程家?!苯又?,他叮囑周尹,把空置的半島別墅給她。 老太太非挑今天問訊宋煦,這是何意?多少都在幫程思成試探他的情況。 身處權(quán)力漩渦中心,風暴在頭頂醞釀,傾覆之下,焉有完卵? 宋煦不離開程家也好,暫時的,那里是安全的避風港、平靜的風暴眼。 耳邊響起醫(yī)生的嘀咕,在質(zhì)疑傷口的開裂與他抱的人的體重,醫(yī)生感慨他失去了痛覺。 其實她很輕。若非他受傷,手臂難以借力,她是決計無法掙脫他的懷抱。 雨落在玻璃上,緩緩游弋,像淚痕,逐漸模糊視線。 程述堯目光很深,猶在思慮。 那對一起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女,相識于微時,他們是城堡中無憂無慮的王子公主。 三年過去了,孩子們的感情也不同了嗎? —— 直到十二月底,圣誕節(jié)前夕,細雪紛落的傍晚,宋煦再度見到程述堯。 歌劇院舞校放假,宋煦返回程家,她對自己有要求,假期也不松懈,經(jīng)常在練功房呆上一整天。 道別老師,踏出舞蹈室,冰涼的雪片迎面飄來。 宋煦沒走幾步,周尹從后叫住她。 路燈昏黃,細雪簌簌,華貴的黑色專車停泊在不遠處,幾名手下靜立四周,時刻保持警覺。 周尹上前拉開車門,男人下車,撐著一把黑傘向她走來。 天色昏沉,遠處隱現(xiàn)一座教堂,尖聳入云的塔頂,那輪廓猶如一片漆黑森林,一處危險又蠱惑的深淵。 男人走過來,他身后黑壓壓的教堂淪為背景,他分明年輕,卻擁有與宗教相似的氣息——如同一座哥德式教堂,高聳入云,華美繁復,仿佛天使與魔鬼的巨大骸骨,神圣又黑暗,神秘又宏大,使人崇敬且畏懼,不由自主地獻祭、信仰。 和小時候一樣,每當他們有矛盾,隔一段時間后,教父會先來找她。 宋煦任性歸任性,她心里明白,這是他們間的冷靜期,一旦結(jié)束,他們會默契地不再提起。 她再大膽也不敢惹他生氣,始終敬畏。盡管程述堯是她的教父,她可以喚他四叔,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這男人不為所動的一面,沒有什么人或事能撼動他,冷靜理智,近乎無情。 這一瞬,恍若神祇降臨。 不形于色的俊美面容,高高在上主宰著別人命運的神祇,連他握著的傘柄,都像是泛著冷光的利劍化作而成。 又是近一個多月不見,她只是想他。宋煦按著涌動的情緒,問:“您怎么回來了?” 程述堯替她撐傘,他神色平靜道:“今天是平安夜,程家有家宴?!?/br> 宋煦輕聲說:“一年過得好快。” 男人說話做事有種舊時代貴族的優(yōu)雅,慢條斯理,同時,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場,兩人走在一起,氣質(zhì)相近,引人頻頻回頭。 周尹望著他們來到車旁,照舊,先生抬手擋著車頂框,公主坐進去后,他才收傘,遞給身邊的手下,自己彎腰坐進車里。 曾有人問他,這個女孩是誰?為什么先生會親自為她撐傘、開車門?是誰能讓他十年如一日的悉心對待? 周尹想了想,只說:她是先生的教女。最疼愛的教女。 雀躍來得很簡單。宋煦跟程述堯聊了聊,得知他將在程家住兩天,她別過臉,不禁翹起唇角,貓眼石般的眸子里,光采閃動。 少女的心情善變,她臉上的開心藏不住。 程述堯回完下屬的請示,問她:“什么事這么高興?” 她抬眸看他,唇邊弧度恰好:“秘密?!?/br> 仿佛才兩年前,少女的容貌還像一朵未開的牡丹,純真嬌美,她無疑是同齡女孩中最出挑的,其他孩子處在尷尬發(fā)育期,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如盛放的玫瑰,最素凈的狀態(tài)也像天生帶妝,膚白紅唇,眉睫濃密,明艷度極高的長相。 她的美麗中帶點“殺氣”——出現(xiàn)在哪,哪里便悉數(shù)褪色,而她是此間唯一鮮明活潑的存在。 宋煦與任何帥氣男友上街,路人都會自動忽略男生,目光被她吸引。 只有當她和程述堯走在一起,他們平分秋色,不會被對方的光采所掩蓋。 教父在她身邊,襯得她更像睥睨群臣的年輕女王、高貴典雅的公主,她仍在成長,需要他的教導和陪伴。 兩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氣質(zhì)氣場太相似。 趙池菲見過她的教父,驚嘆年輕之余,曾開玩笑說:怪不得他是你的教父,你們給人的感覺都很像。你是男人瘋狂追求、征服的那種女人,那你的教父就是女人瘋狂追求、幻想被他征服的男人。 簡而言之,兩人身邊絕對不缺異性。 宋煦聽后不樂,她不承認道:我和他一點也不像。 程述堯看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貓,以為有什么好事。 夜幕低垂,車子駛過金門大橋,海面一平如鏡,不多時,開到程家門口,慢速停下。 依然,程述堯先下車,再將手遞給宋煦。 下車時觸碰到他的手掌,這是第二件好事。 宋煦止不住的想微笑,擔憂他察覺什么,便看向程家門口,不期然望見程珣朝她揮手。 她比平時要興奮,忍不住說:“哥哥也在等我?!?/br> 程述堯循著她的目光,看見那位俊秀的王子正沿花園小徑走來。 收回視線,他看著少女明亮的笑容,應(yīng)聲道:“你去吧。” 宋煦轉(zhuǎn)頭問他:“您還有事嗎?” 程述堯語氣如常:“嗯,還有點事處理一下,待會過來?!?/br> 她信以為真,同程珣一起先回程家,等候開餐。 卻在十來分鐘后,等到周尹把圣誕禮物給她,說:“小姐,先生臨時有事要走,祝您圣誕節(jié)快樂。” 宋煦低問:“他走了?” 周尹點頭,頃刻間,他看清少女臉上毫不掩飾的失意,眸光黯淡,像枯萎了失去色澤的玫瑰。 周尹不忍再看,他提醒宋煦:“小姐,這是禮物?!?/br> 氣氛凝滯了會,宋煦冷聲說:“我不要,還給他?!?/br> “小姐?!敝芤雱?,又不知從何說起。 “隨便你處理,扔垃圾桶也可以。” 周尹一愣,他們冷淡的態(tài)度何其相似。 “小姐,收下禮物吧?!?/br> 宋煦不帶情緒掃一眼,這些年來,她待在程家見不到他,每次節(jié)日,程述堯都會差人送來禮物,每次送給她的禮物都是家族同輩中最好的,其他孩子都羨慕她,她卻不以為意。 這些被家族的大人們看在眼里,有的猜測程述堯極為重視她,但,有人認為也不見得,每次都只有禮物,人影都不見,看來程述堯?qū)λ膊贿^如此。 盡管如此,家族中確實沒人敢對她如何,他們都清楚她背后是程述堯,他給她撐腰,沒人敢輕視她、動她分毫,可那又如何—— 她要的不是這個,她想見他,她要他回來,或者,讓她待在他身邊。 “他這三年是有多忙?”宋煦問周尹,“連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看我嗎?” 周尹欲言又止,“小姐……” 剛把宋煦送來程家那會,先生很不放心,幾乎每個月都會來程家看她,但每次都很短暫,每次都遠遠看一會就走,有時是借口來找老太太,有時是受傷了要回來看她一眼,再放心離開。 事情尚未結(jié)束,周尹什么都不能說。 最后,周尹只道:“小姐,無論發(fā)生什么,請不要質(zhì)疑先生?!?/br> 少女竟微微笑了笑,“我有什么資格質(zhì)疑他的決定?我只是他的教女?!?/br> 他們的隔閡由此而來。 —— 這之后,程述堯受老太太的邀約再來程家,已是初春。 陽光燦爛的午后,老太太坐在庭院的樹蔭里,品嘗下午茶。 程述堯按時赴約,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在老太太面前坐下。 簡單問候后,程老太太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述堯,不瞞你說,我請你來是為了兩個孩子的事?!?/br> 程述堯抿一口紅茶,明知故問:“什么事?” 她先說:“宋煦父母都不在了,她是你的教女,在大事上,只有你能為她作主。” 程述堯放下茶杯,極輕的聲響,他神情不動,聽程老太太說:“時間過得真快,跟一眨眼似的,兩個孩子都長大了。今年宋煦要滿十八歲了,都是大人了?!?/br> 話一頓,程老太太看著他,直接道:“你作為她的教父,對她將來的丈夫有什么要求?” 老太太僅僅客氣一問,程述堯卻垂下眸光,深思著說:“家世、外表、能力都不能遜色,重要的是年齡合適,相差五歲之內(nèi),她要喜歡對方,彼此情投意合。” 程老太太聞言微笑,“你看程珣怎么樣?” 公主王子當然相配。何況,程珣是她要找的哥哥。平安夜那晚,女孩對少年的喜歡壓根藏不住,她會繼續(xù)留在程家,大概是因為程珣。 不知多久,他平靜道:“他們青梅竹馬,條件合適。” 老太太滿意點頭,“你也這么覺得。既然如此,等宋煦過了十八歲生日,兩個孩子先訂婚。這些年來,家族內(nèi)斗爭不斷,人心異動,有些事還是趁早定下來……” 后面的話,程述堯沒在聽,他喝完紅茶,放下空茶杯。 程述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訂婚的事我會跟她說?!?/br> 男人如此平靜,以至于到后來,程家大權(quán)旁落,勝負已定,他們的婚約立即取消。 老太太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問:“述堯,你對你的教女,究竟是什么感情?” ———————— 每晚九點,往事篇與正文會穿插放,怕正文里太多插敘影響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