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共犯番外8】婚紗

    出國以后，陳卯卯已經(jīng)很少夢見過顧小檁和那個未成型的孩子了。

    關(guān)于那件事情的噩夢，在溫哥華陰雨蒙蒙的天氣里，像草原上漸行漸遠(yuǎn)的風(fēng)笛聲一樣淡去。

    回國、與陳宵寅舊情復(fù)燃、私奔、再次見到顧小檁。

    一切都像是宿命，無法逃脫的一種輪回。

    一場繞不開的死局。

    坐在鄉(xiāng)村小學(xué)的教師辦公室里時，陳卯卯前所未有的緊張。

    陳卯卯想過無數(shù)次，如果再次面對顧小檁，她該以怎樣的態(tài)度面對她。

    這種感覺就像是罪人在法庭等待宣判，等待法槌落下。

    顧小檁遲遲不出現(xiàn)，等待宣判的時間便被無限延長。

    陳宵寅看出了她的緊張，他握住meimei的手，低聲安慰：“只是見一面，吃個飯而已。”

    體溫從他干燥的手心傳來，很好的撫平了陳卯卯心頭的不安。

    “顧小檁那天不知道我們在場的?！?/br>
    顧小檁剪了短發(fā)。

    在看到抱著書本回辦公室的女人時，陳卯卯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她短發(fā)的樣子利落又好看。

    顧小檁穿著一件看不出品牌的黑色羽絨服，下身是深藍(lán)色的牛仔褲，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品——樸素得超過了陳卯卯的想象。

    “來了啊，卯卯，宵寅，好久不見了。”她彎起嘴唇笑，放下手中的教案，全身上下都有一種歲月沉淀后的溫柔。

    有幾個學(xué)生站在辦公室門口張望，擠擠挨挨，你看我我看你，直到顧小檁點了點頭，他們才你推我我推你地進(jìn)了辦公室。

    “陳老師！”有個小孩兒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陳老師好！”擠過來辦公室的小孩兒越來越多，陳叔叔、顧老師的聲音此起彼伏。

    看得出來，這群小孩子對陳宵寅很是熟悉。

    “這是陳老師的meimei，你們可以叫她陳阿姨?！鳖櫺_對小孩兒們介紹到。

    有個個子長得高、臉圓圓的男孩兒首先帶了頭：“我不要，阿姨這么漂亮，我想叫jiejie！”

    “我也想叫jiejie！”

    “jiejie！”

    陳卯卯被這些活潑的孩子鬧了個紅臉，被這一聲聲的jiejie叫得有些局促起來。

    而且，她哥的輩分就這么上去了。

    “去去去，別亂開玩笑啊！”顧小檁佯裝發(fā)怒，抄起課本指著一眾小孩兒，有了女教師的威嚴(yán)氣勢了，“下節(jié)課自習(xí)，把數(shù)學(xué)作業(yè)寫了！班長替我看著，誰敢不遵守課堂紀(jì)律的，我罰站??！”

    孩子們一窩蜂地，都作鳥獸散了。

    還有一節(jié)課就是晚餐，廚房已經(jīng)升起了灶火，雇來的阿姨正在做飯。

    顧小檁帶著兄妹二人坐在教師餐桌上閑聊，說起這群孩子時，不禁感慨：“我剛來那會兒啊，一個個跟鵪鶉似的，上課不敢舉手發(fā)言，下課不敢問問題……那時候我得了抑郁癥，走投無路，只是想來這里支教散心，誰知道時間一晃就三年呢?！?/br>
    “不過嘛，也還好咯……別看這些小孩兒都是留守兒童，鬧起來不讓人省心的，我女兒要是再世，也該讀一年級了吧……”

    顧小檁輕描淡寫地略過了曾經(jīng)的浮華往事，陳卯卯的內(nèi)疚被高高舉起。

    歉意浮出水面，她差一點就要告訴顧小檁，那時候他們在樓梯底下——見死不救。

    但她沒有。

    她死死地閉上了嘴，準(zhǔn)備把這個秘密掩埋在心底。

    而顧小檁的聲音再度響起，猶如驚雷般，在她耳邊轟然炸響。

    “卯卯，你高三的時候，是不是和你哥搞對象？”

    陳卯卯瞪大了眼睛，連陳宵寅都無法掩藏住臉上的震驚。

    顧小檁繼續(xù)道：“那次好像是國慶節(jié)，我作為你們的后媽去給你們送點吃的，結(jié)果看到你們兄妹倆在樓道里接吻。卯卯，你應(yīng)該有印象，我提前一天說了我要過來的?！?/br>
    陳卯卯看著顧小檁，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她難以相信，這樣的一個秘密，連陳正都不知道的事情，顧小檁居然幫他們隱藏了那么多年。

    陳宵寅比陳卯卯的反應(yīng)更大些。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實際上，他放在桌下的左手已經(jīng)開始無意識地顫抖起來——他的左手高中時期被陳正打斷過，有事會出現(xiàn)一些使不上力的情況，但這老毛病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犯了。

    陳卯卯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深吸一口氣，調(diào)動面部的肌rou，故意做出一種荒謬的、聽見了驚天笑話般的表情。

    “我覺得你一定是看錯了……我那時候可討厭我哥了，他天天守著我寫作業(yè)，像個監(jiān)獄看守一樣，我就是監(jiān)獄里的犯人……”她將頭轉(zhuǎn)向她哥，臉上帶著懷疑，“哥，你是不是把你女朋友帶到那時候租的房子里了？小心我告訴曼曼姐哦?！?/br>
    顧小檁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她看了會兒兄妹二人，最后擺了擺手，“算了，算了，都是些陳年舊事，再談也沒什么意義……雖然我不是你們后媽了，但是吧，年輕人，還是得注意分寸……”

    她說著，起身走向了廚房，囑咐食堂阿姨少放些辣椒：“少放些辣椒，陳老師不吃辣的，別忘記了啊?！?/br>
    在顧小檁堅持不懈的追問下，陳卯卯不得不承認(rèn)了他們高中時期確實在一起過。

    “都是小時候，青春年少，不懂事，也沒發(fā)生過什么?！标惷f。

    顧小檁哈哈大笑。

    “我會保守秘密的，放心。”她眨了眨眼。

    唯獨陳宵寅，在吃飯的過程中，始終沉默寡言。

    村小破舊，cao場和教學(xué)樓一眼就能望到底。

    吃完飯，告別了顧小檁，兄妹繞著山村的土路再走半小時，便到了鎮(zhèn)上的中學(xué)。

    本來是并排著走，可是走著走著，手不經(jīng)意地觸碰，又牽到了一起。

    正值放學(xué)時間，三三兩兩的中學(xué)生從校門里出來，學(xué)校門口一排飯店奶茶店坐滿了人。

    三個小女孩正背著書包，正站在校門口張望。

    她們看見陳宵寅，興奮地朝他揮手。

    陳宵寅邁步朝她們走了過去。

    陳卯卯不想再過去了。她松開了手。

    “你過去看看她們吧，我就不過去啦。我有點累，就在這里等你?！?/br>
    陳卯卯閑來無事，便在鎮(zhèn)子上的大街上閑逛。

    小鎮(zhèn)有家卷煙廠，經(jīng)濟(jì)不錯，各種各樣店鋪也都有，連雪王和瑞幸也有加盟店。

    陳卯卯在一家婚紗店前駐足停留。

    婚紗的設(shè)計普普通通，不過是層層迭迭的白紗裙擺，加上裙邊點綴著的珍珠，旁邊堆迭著洋紅色的愛心形狀的氣球。

    可不知為何，陳卯卯就在這里站住了腳。

    婚紗店的玻璃櫥窗倒映著晚霞和日落，也倒映著陳宵寅朝他走來的身影。

    夕陽的余暉灑遍這座小鎮(zhèn)，照在男人高大的身影上，將他整個人的輪廓都變得虛幻起來。

    陳卯卯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虛幻的錯覺。

    假若她和她哥當(dāng)年沒有分開，是不是如今，就真的像當(dāng)下這般，在這樣一個人口不足五萬的小鎮(zhèn)上過日子。

    他開個補(bǔ)習(xí)班給學(xué)生補(bǔ)課，她在學(xué)校外面支個攤子賣小面。

    平平淡淡，隱姓埋名地度過余生。

    他會后悔嗎？

    她會后悔嗎？

    “穿給我看看吧，阿卯?！?/br>
    陳宵寅從背后環(huán)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憊。

    陳卯卯本想拒絕——連王綏安都沒有見過她穿婚紗。

    可這個提議實在是令人心動。

    “我訂婚的婚紗應(yīng)該快要到貨了，我在這里可以先試試別的好不好看——好看的話，買下來拍婚紗照也可以?！?/br>
    她無時無刻不在強(qiáng)調(diào)自己快結(jié)婚了，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過錯推到她哥的身上，減輕自己偷情出軌的罪惡。

    “嗯，試試吧，如果好看，我給我女朋友也買一件。”陳宵寅放開了環(huán)住她的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