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視】

    一個女人開始審視自己所處的這段關(guān)系時，那就意味著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快要完蛋了。

    周一揚很好，風(fēng)趣，幽默，長得好，嘴甜，大方，會拍照。不會做家務(wù)只是一個小缺點，無傷大雅。

    他的戀愛方式?jīng)]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她。

    她對他沒有感覺。

    周一揚晚上想抱著她睡，但他在她旁邊剛躺下來，她的身體就僵硬到無法忽視。

    陳卯卯努力地放松著自己，周一揚以為她是緊張了，還安撫她說，在得到她允許之前，他不會碰她，讓她放心。

    他們安安靜靜地并排躺了一會兒，耳邊傳來他逐漸沉重的呼吸。陳卯卯猜想他大概有生理反應(yīng)了。她很清楚男人有生理反應(yīng)的時候有些什么特征。

    今夜來他家是她的提議，但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開始后悔。

    周一揚側(cè)過身，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鼻息越來越近，他試探著想要吻她。

    陳卯卯胃里翻涌起來，壓抑住想吐的欲望，偏了偏頭，躲開他的吻。

    身體不會說謊。

    她根本不喜歡他。

    周一揚又躺了回去。

    過了會兒，他用低啞的聲音開了口：“我很難受。乖乖，幫一幫我好不好?！?/br>
    他捉住她的手，牽引著往他身下帶，動作仍舊很輕：“就用手，就用手?！?/br>
    隔著睡褲觸碰到那個東西的時候，陳卯卯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惡心和反感。

    “不要叫我乖乖?！?/br>
    她很重地抽回了手，并且想要翻身下床，不再和他共處一室。

    周一揚從背后抱住她，低聲道歉說他錯了，他聽說山城的男人喜歡叫女朋友乖乖，他以為她會喜歡。

    他求她別走。

    陳卯卯掙不開他的懷抱，又排斥與他的肢體接觸，反手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兩人表面上的恩愛出現(xiàn)一道無法修補的裂口。

    陳卯卯也沒想過要修補它，她連道歉都沒有說。

    她甚至希望周一揚就此提出分手。

    周一揚放開了她，表情有點不爽，仍舊很有禮貌地跟她道歉，說自己太唐突了，嚇到她很對不起，如果擔(dān)心安全問題，他可以把她送到學(xué)校，在學(xué)校旁邊的酒店幫她開個房。

    他說得很慢，語氣里有點傷心，又有點不舍。

    陳卯卯莫名地回憶到和陳宵寅在杭州吵架的那一次。他把所有一個人默默承受的秘密告訴她，以祈求她的理解和原諒。

    但那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在酒店做了一晚上愛，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第二天，王璐冰提前回國，不被原諒的人變成了陳卯卯。

    太陽照常升起。

    時至深夜，金陵城的夜晚冷風(fēng)呼嘯，寒氣刺骨。

    陳卯卯知道臨時出去住酒店有多傷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不用出去住，我睡沙發(fā)就可以了。”她低著頭向周一揚道歉，不敢看他的眼睛。

    “還是我睡沙發(fā)吧?！?/br>
    周一揚從柜子里拿了被子和枕頭，在客廳的長沙發(fā)上窩了一整夜。

    而陳卯卯睡在周一揚的床上，想了一晚上陳宵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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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上午八點是馬原課，整個地學(xué)院的人都在階梯教室上這門大課。

    陳卯卯很早就從周一揚家里離開了，那時候他還睡得很香。

    她趕去教室的時候遲到了幾分鐘，后排的座位早就被占滿。

    平時這門課她能翹就翹，但今天舍友們都沒來上課，一個和男朋友旅游去了，一個請假回家了，還有一個聯(lián)系不上，估計是還沒起床。

    老師已經(jīng)開始點名，還沒有點到地質(zhì)系。

    連第二排都坐滿了人，陳卯卯只好去第一排坐，與講臺只有一步之遙。

    整堂馬原課，她都感覺到有視線從教室中央落到她的身上，但一回頭，又全都是烏壓壓的人群，根本找不到看她的那個人。

    回頭的次數(shù)多了，老師讓陳卯卯起來回答問題。

    旁邊的同學(xué)遞來了書，她照著課本上的段落念了一段，老師才放過她。

    為了不讓老師再注意到她，陳卯卯只好不再尋找視線的來源。

    這節(jié)馬原課是陳卯卯聽得最認(rèn)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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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揚沒有再聯(lián)系過陳卯卯，就像是已經(jīng)默認(rèn)了分手。

    陳卯卯以為這是她和周一揚之間為數(shù)不多的默契。她長舒一口氣，感覺心中的重石終于落了地，把周一揚送過她的禮物換成現(xiàn)金給他轉(zhuǎn)過去。

    困擾她的事情變成了另一件。

    她總覺得有人在窺視她。有時候是在課堂上（一般都是馬原、社會實踐之類的公共課），有時候是在大街上，甚至宿舍樓里。

    為此，陳卯卯在宿舍的時候一定會拉緊窗簾，出門會戴上口罩和帽子。

    兩周后，周一揚又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她宿舍樓下，手里提著麥當(dāng)勞早餐的紙袋。

    他表現(xiàn)得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帶她去圖書館復(fù)習(xí)普通地質(zhì)學(xué)——這門專業(yè)課快考試了，周一揚導(dǎo)師教這門課，他有第一手復(fù)習(xí)資料。

    看在專業(yè)課的面子上，她虛心接受了這位熱心補課老師的指導(dǎo)。

    周一揚并沒有對他為期兩周的人間消失作出任何解釋。

    兩人走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陳卯卯又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了。

    她告訴了周一揚。

    周一揚愣了一下，環(huán)視一圈四周，面上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低著頭對她耳語：確實有人在跟著他們，他看見了長焦鏡頭玻璃在陽光下的反光點，可能是個偷拍的。

    他讓陳卯卯不要輕舉妄動。

    陳卯卯聞言緊張起來，周一揚安撫性地握住她的手，幾秒之后又放開。

    “別擔(dān)心?！彼f。

    偷拍者被抓這件事情鬧得很大。

    他們坐在圖書館的中間位置，從建筑外面拍不到，偷拍者就跟著他們進(jìn)了圖書館，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來的校園卡。

    圖書館里當(dāng)然不能像外面那樣拿著相機堂而皇之地偷拍，但周一揚把那人揪了出來。

    那人戴著個鴨舌帽，長相和身高都很路人，一開始還把帽子扣到周一揚頭上，說他尋釁滋事。

    陳卯卯拿著周一揚打架時掉下來的錢包，跟著他和被反剪雙手的偷拍者一路到了學(xué)校保衛(wèi)室。

    那人的相機里果然沒有偷拍的照片，手機里也沒有。

    周一揚從他隨身攜帶著的針孔攝像頭里找到了幾個陳卯卯的視頻。

    保衛(wèi)科報了警，警察來了之后把幾個人帶到派出所。

    沒有找到?jīng)]有關(guān)鍵性證據(jù)，關(guān)于陳卯卯的視頻也只有吃飯和在路上的，還夾雜著許多其他路人的影像。

    偷拍者狡辯說他只是隨便拍拍。

    由于陳卯卯并沒有受到實質(zhì)性的損害，最后的結(jié)果是偷拍者的儲存卡被沒收，警察口頭教育了幾句，連案都沒有立就把人放走了。

    陳卯卯和周一揚坐在派出所門口的長椅上，周一揚罕見地拿出一支煙來抽。

    她把錢包還給他。

    愛馬仕的雙折男士錢包，照片夾層里有一張時間久遠(yuǎn)的男女合照。

    一個是尚且年少青澀的周一揚，另一個是波波頭、眼睛像小鹿一樣圓圓的女孩子，長相身材頗有些像陳卯卯。

    除此之外，里面還有張從美國洛杉磯機場到中國的登機牌。

    他的人間消失不再需要用語言來粉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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