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方言】 僅僅是從味道層面來說,這頓飯無疑是吃得很開心的。 吃完飯陳卯卯就打算回家躺著看電視,被陳宵寅硬拉著出去散步。 “吃多了要消消食,你晚上吃這么多,回去不好消化的?!?/br> 陳卯卯懷疑陳宵寅是害怕迷路,又想在夜晚逛一逛這座城市,所以才拉著她出去。 陳卯卯家住濱江路,這一帶除了她家這小片老式居民樓,其他沿江的房屋都拆的拆改的改,都是簇新的高層建筑,外墻上有著流光溢彩的燈飾。 他們沿著江岸走,帶著一點潮腥氣的江風(fēng)吹拂在他們身上,給這炎熱的夏季也帶來了清涼。 穿過這一片遠(yuǎn)景上看起來不夠明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房屋,商業(yè)區(qū)和新樓就更加明亮起來。 一說起家里的房子,陳卯卯就有些憤憤不平。 “唉,哥,我跟你說哦,本來我家這兒都快拆遷了,規(guī)劃都到了這里了,結(jié)果誰知道出了谷博這件事……這不,現(xiàn)在就拆不掉了。” 陳宵寅答道:“他貪污受賄、濫用職權(quán),被雙規(guī)那是應(yīng)該的,你不要對他抱有同情心?!?/br> 陳卯卯也嘆了口氣。 “我還記得小時候他搞什么打黑除惡,本來我家這里很亂的,他整治過之后就好多了。主要是吧,我家沒能趕得上拆遷那時候,不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住上新房子了。” 陳宵寅停了下來,他在沿江人行步道上看著江面上過往的船只,有五顏六色燈光的是游客觀光船,除了照明用沒什么燈飾的是撈沙船或者其他的什么船。 閃著紅色微光的浮標(biāo)飄在江面上,周圍也沒什么散步的人,只有他們兩個剛剛見面的不太熟悉的兄妹。 他看著寬闊的長江,也看著對岸輝煌的燈火,沒有接陳卯卯的話。 陳卯卯也跟著他停下來。路燈安靜又亮堂,又是一陣拂面而來的江風(fēng),這一刻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過了一會兒,陳宵寅問她:“阿卯,你喜歡住新房子嗎?我們家就是新房子,去年裝修的,你的房間已經(jīng)叫阿姨給你收拾好了,搬過去住就行?!?/br> 陳卯卯弓著背雙手交迭放在欄桿上,下巴擱在手背上,歪著頭看站得背脊筆挺的哥哥。 他真的很好看,寬肩長腿,高鼻薄唇,雙眼皮有點,這讓他看起來有點鋒利,不太平易近人。 陳宵寅有著輪廓鮮明的下頜線,眉毛也很濃但并不雜亂,五官的都正正好地長在叁庭五眼的位置上。 光看臉,是那種會常常出現(xiàn)在少女動漫里面的角色。 而性格……一言難盡。 她想,她這個哥哥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一板一眼,循規(guī)蹈矩,枯燥無趣。 作息健康,生活規(guī)律,飲食清淡。 像是高中的教導(dǎo)主任,每次年級大會都會說,男生不能留長發(fā),女生的劉海不能超過眉毛,鬢發(fā)不能超過耳朵。 什么樣的家庭里才能長出這樣的人? 陳卯卯今年十六歲,陳宵寅也才二十歲,明明應(yīng)該是青春洋溢的年紀(jì),他已經(jīng)成了一個動不動就教育別人要少吃油膩的人。 是哥哥的包袱背在身上讓他變成了一個嘮叨的男人,還是家里的教育讓他成為一根筆直筆直向上生長的紅旗下好男兒? 也許是看了黃色小說的關(guān)系,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心頭有種微妙的鼓噪,然后幾個小時的相處下來這種微弱的悸動早就消失殆盡了。 陳卯卯敢打賭,他絕對沒有早戀過,甚至從來沒有和女生談過戀愛。 這是一朵二十歲的牡丹花。 見陳卯卯不說話,陳宵寅以為她并不滿意,于是斟酌著說:“家里在榕城還有兩套舊房,如果你想住自己設(shè)計的新房子,我可以讓爸爸把其中一套舊房給你,你想賣掉或者重新裝修都行,但是在上大學(xué)之前,你必須和大人一起住?!?/br> 剛見面就說白送一套房給她?陳卯卯怎么可能相信天上掉餡餅,她直起腰問他:“你們是不是就想趁著我媽出國了,把我家這套房子賣了,讓我再也回不了山城?” 這是一個很尖銳的問題,陳宵寅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點,立即否認(rèn):“你想多了,我們沒想過打你家房子的主意,我就單純地以為你不想和我們住……” “哦?!?/br> 陳卯卯又把頭扭了回去,目光追隨著一條游船,直到那條船在視線的盡頭消失,才跟陳宵寅說:“哥,山城的這套房子在,我的家就在。” 她的語氣有些即將離去的不舍,琉璃一樣深褐色的眼珠里流露出落寞。 路燈的燈光照在她白皙細(xì)膩得看不見毛孔的側(cè)臉上,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朵蔫答答,沒什么生氣的小白花。 陳宵寅抬起手,把手掌放在她的頭頂,見她沒有反感,就順著她的頭發(fā)摸下去,摸到齊肩短發(fā)的發(fā)尾,手法和順一只貓的毛差不多,一次又一次。 “沒事的阿卯,別怕,哥哥也在榕城大學(xué),我周末就回家陪你?!?/br> 這個時候走來一對情侶,他們手牽著手相互依偎著路過他們身邊,說著些私密話。 男人說:“幺兒,莫恁個逗哥哥,哥哥回去弄(干)你哦?!?/br> 女人害羞,用下巴指著看江的這對兄妹,說:“你小聲點嘛,勒點還有別個得嘛(這里還有別人)。” 陳宵寅聽不懂山城話,但是陳卯卯聽得懂。 他們對話里調(diào)情的,黏膩的,赤裸裸的性意味,讓她的臉突然漲紅起來。 在山城方言里,幺兒,可以是最小的兒子,可以是父母長輩疼愛的小孩兒,也可以是情侶之間的愛稱。 哥哥,可以是真正的哥哥,年紀(jì)比自己稍微大點男性,也可以是……情哥哥。 她看看這對情侶遠(yuǎn)去的背影,又看看溫柔地安撫她的陳宵寅,最初相見時,早就偃旗息鼓的心頭那點奇異的躁動又開始了。 一聲一聲,和著長江的潮浪聲,像是鼓點敲打著心頭。 明明是帶著潮氣的江風(fēng),陳卯卯的兩腿間卻熱出了汗,濕濕的,打濕了內(nèi)褲,一點都不舒服。 天可憐見,她看的第一本關(guān)于性的啟蒙書,是兄妹骨科的小黃文。 “怎么不說話?舍不得的話,哥哥和你多在山城呆一段日子,等上學(xué)了再去榕城?” 哥哥……親哥哥,情哥哥。 “親”和“情”就差一個后鼻音。 但是山城方言不分前鼻音和后鼻音。 “本來我還聯(lián)系好了暑期補習(xí)班,如果你不愿意的話,那就哥哥輔導(dǎo)你學(xué)習(xí)和寫作業(yè)吧?!?/br> 陳卯卯氣鼓鼓地扭頭看他,突然生氣地拍掉他的手。 旖旎和溫柔都消失殆盡,只剩下諸如補習(xí)班,學(xué)習(xí),寫作業(yè)一類喪盡天良的詞語。 “我想回去睡覺了?!标惷а狼旋X地說。 -- 緣更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