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五:明鏡缺(44)出走
從道修大能被殺開始,然后是原家、拉普宮被盜,到如今的妖邪大鬧天下大比,往??此骑L(fēng)平浪靜的湖面早已難掩其下的波濤暗涌。各門各派的人皆是滿面肅然,天下大比就在這一場又一場的鬧劇中匆匆落下了帷幕。 玄明有些疲憊地cao縱著逐風(fēng)劍。他剛剛對那道封印進(jìn)行了加固。即便那伙人尚未來得及靠近后山,但看到他們舍命接近的意圖,就不得不讓人仔細(xì)提防。 遠(yuǎn)遠(yuǎn)地,有一抹天水碧色的裙衫被大風(fēng)鼓起。數(shù)點煙鬟青滴,一杼霞綃紅濕,白鳥明邊帆影直,隔江聞夜笛。 認(rèn)出是顏洵在等她,玄明心下一動。 “洵兒,你怎么來了?”高潔如冰的眼帶上了暖意,他忍不住偷偷用目光描摹著道侶的臉龐。 “師兄頭一次獨挑大梁,我有些擔(dān)心?!鳖佷栈赝蜓碌椎膹?fù)雜目光,不咸不淡地回應(yīng)道。 果然洵兒是來關(guān)心自己的。玄明心下一喜,不免如那些方知情愛的毛頭小子一般,想要在愛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能耐?!斑€好,沒有出現(xiàn)任何意外。” “恭喜師兄,你如今算是完全出師了。”顏洵半是玩笑地說著,“往后我也能輕松許多?!?/br> “好啊,原來洵兒如此關(guān)心我,竟然打得是這個主意?!毙餮鹱魃鷼?,眼角還噙著笑意,“難怪有句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呢?!?/br> 顏洵失笑,“分明是師兄修為精進(jìn)的喜事,怎么能說是大難臨頭呢?!?/br> —————— “洵兒,你有事找我?”玄明得了訊就趕來鐘明峰,神色中還帶著難掩的焦慮。不過,腦中的雜緒在看到眼前早已陌生的景象后一掃而光。玄明這才恍惚地意識到,原來他已經(jīng)許久未踏上鐘明峰了。 上次是什么時候呢?是他某次來斥責(zé)洵兒的弟子嗎?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西風(fēng)中的蕭蕭黃葉似乎在試圖提醒他,那些殘陽下的往事從未被輕描淡寫地揭過。 剩下兩名弟子早就離開了,鐘明峰上如今僅剩顏洵同崇梅二人。崇梅面無表情地為他奉上茶水,玄明無端想起當(dāng)年她剛剛拜入顏洵名下時,也曾情真意切地喚過他一聲“師公”。 物是人非舊,堂空語不應(yīng)。 玄明一驚,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了這樣悲觀的感慨。一顆心像是放在了鍘刀下,惴惴不安著。 顏洵放下手中的杯盞,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說出的話卻如同那柄鍘刀上的利刃,瞬間將玄明那顆一直以來都在粉飾太平的心切碎,“師兄,我們解契吧?!?/br> 耳邊突然響起尖銳的長鳴,玄明覺得頭疼得厲害,幾乎無法在椅子上坐穩(wěn)。他強按著扶手,故作不解地問道,“洵兒,你說什么?” 顏洵對他的異樣無動于衷,“我說,我們解契吧。” “哈,洵兒,這是你新想出的玩笑嗎?”玄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你我是曾對著黃天后土起過誓的,這種玩笑以后還是不要開了。” 顏洵抬眼,直視著玄明,炯炯的目光顯得玄明的笑臉分外可笑。“師兄,我自然是認(rèn)真的?!?/br> “為什么?”千言萬語匯到玄明嘴邊,只剩下了這三個字。 “師兄沒有發(fā)現(xiàn)嗎,你我的道早就大相徑庭了?!鳖佷L嘆了口氣,瓷白的小臉浮起如釋重負(fù)的笑容,“如今師兄修為大漲,并不需要我的協(xié)助。倒不如一別兩寬,各自安好?!?/br> “道不同?咱們師從一人,又相識多年,怎么可能道不相同?”玄明覺得可笑,“這么說,你那日在后山等我,原就是為了確定同我解契的時機嗎?” 原來他這些時日的欣喜,都不過是一個笑話。當(dāng)他為了同愛人間的關(guān)系緩和而竊喜時,她想的卻是該何時同他解契。 顏洵皺了皺眉,有些困惑,“解契對你我來說,難道不都是得嘗所愿嗎?” 玄明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才會讓兩個人的思路完全背道而馳,產(chǎn)生如此大的誤解。是了,定然是洵兒誤會了他的緣故,只要他解釋清楚,她一定會收回解契的想法的。 不過,還沒等玄明細(xì)細(xì)詢問,便被來人打斷了話茬。 “劍主,玉茗她不見了?!毕袷瞧?zhǔn)了時機,一個紅衣少年匆匆掠入正堂。 玄明心下不快,只一眼便認(rèn)出此人恰巧是長期云游在外的琚翔。 來得倒真是時候。 然而少年彎腰行禮的姿勢甚是恭敬,縱使是對他頗有成見的人都找不出一絲錯處。玄明不得不耐著性子問道,“琚翔,這是何意?” “在下也是剛聽說的,據(jù)說是有人去尋玉茗,卻發(fā)現(xiàn)她的洞府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了一封給您的書信。”琚翔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將那封寫著玄明名字的信呈上。 玄明凝眉,拆開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著。 信上的內(nèi)容十分簡單。起先是玉茗在哭訴這些時日受到的冷遇,以及總能聽到的,關(guān)于她自己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從來不會有人敢將那些閑話傳到劍主耳邊,故而,玄明也是頭一次意識到,原來外界早就對他同玉茗產(chǎn)生了極大的誤解。 他猛然抬頭,望向一旁正泰然自若品茶的顏洵。旁人尚且如此看待,那么洵兒呢?莫非她也早就聽說了?這就是她突然提出解契的緣由嗎? “劍主,玉茗都說什么了?”琚翔的聲音再一次打斷了玄明將要出口的解釋。那雙狐眼睜得很圓,似乎是真的為了師妹的安危而感到焦慮一般。 玄明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信紙上。 信的后半節(jié)更是乏善可陳,無非是玉茗說自己心緒紛雜,故而想要下山云游,或許等何時她了悟了,便會自行回宗門的。 “胡鬧?!辈徽撌切派系膫餮赃€是玉茗魯莽的決定,都讓玄明覺得荒謬可笑。 “師兄這是怎么了?”顏洵緩緩放下茶杯,“玉茗可還安好?” “不是什么大事。琚翔,你再找?guī)兹艘坏老律桨延褴鴰Щ貋?。”玄明揉著額角,“她新傷未愈,那點修為就敢學(xué)人下山云游?” 琚翔并沒有動。他小心翼翼地回稟道:“劍主,玉茗下山時,似乎是帶走了能遮掩身份的藜珠,若是她不愿現(xiàn)身,我們?nèi)绾尾拍苷业剿???/br> “她倒是準(zhǔn)備得全面?!毙鬟@時才認(rèn)清,他的確將自己的小徒弟縱得過于放肆了。 “師兄,”顏洵大概聽明白了,“我記得那藜珠本是你的寶貝。除了你,這天下再無人能尋得玉茗的下落。不如你便親自下山一趟,免得她在外遇了險?!?/br> “是她自己決定要下山的,自然該學(xué)著承擔(dān)可能的后果?!毙鞔鬼鹧孀灾讣馊计?,將那封信燒為灰燼。 然而,還不等那信封燒到末尾,幾人隨身攜帶的傳訊石又紛紛亮了起來。 “晨曉峰玉茗,命燈明滅,危?!?/br> 木椅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玄明瞬間起身,清矜的臉被焦慮所覆蓋。 顏洵心下了然,率先開口道,“師兄,性命攸關(guān),你趕緊去吧?!?/br> “這……”玄明進(jìn)退兩難。他想同顏洵趕緊解開兩人間的誤會,將那些毫無根據(jù)的傳言一一擊破。可是,玉茗的性命顯然也耽擱不得。萬千思緒只在一瞬,他不得不拿定了主意,“洵兒,關(guān)于……你等我回來?!?/br> 玄明定定地看了顏洵一眼,再來不及多言,就縱著逐風(fēng)飛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