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三:金柵鎖(26)共嬋娟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結束了無趣的中秋宮宴,梁允玨又回御書房處理政務至深夜。這些日子勸諫他的聲音未消,又多了許多勸他早日立后的折子。 這些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著想,實則哪一個不是盤算著自己也能當上皇親國戚呢? 他的父皇能夠扛住朝堂上下的壓力,空置后宮,一生僅母后一人。也不知那些大臣怎么會覺得他就是個好說話的。難道是這些年他在外溫潤君子的形象過于深入人心? 若是早些年,他當真還有隨便立個太子妃的想法。但如今他早就找到了人生唯一的那抹顏色,那位置自然就成了他為自己的乖乖留著的,他相信總有一日她會愿意做他的妻。更何況若是真有了皇后,他自然不能同此時一般,隨意去去見乖乖。 揉了揉酸脹的顳颥,梁允玨抬聲喚福安給自己倒茶。 青馳菊花茶被端了上來,梁允玨頭也未抬,“放在那里吧?!?/br> 鼻尖聞到絲絲縷縷的甜膩氣息,混在室內燃著的龍涎香中,格外突兀。梁允玨皺了皺眉,不悅地抬起頭想要責問福安,卻發(fā)現面前站著的,是位婀娜的宮女?!澳闶呛稳耍扛0材??” 小宮女原本為著皇帝那張豐神俊逸的臉而春心蕩漾,看到他臉上的不悅,方才慌忙跪下。“回稟陛下,奴婢是奉了太上皇后娘娘的命令,來給您送參湯的。正巧福安公公不在,奴婢就擅自逾矩,為您倒茶了?!?/br> “去外面跪著?!绷涸诗k只覺可笑。大概是因為對他心有愧疚,母后這些年一直想要試圖彌補他。先前總是關心他娶妃就不說了,怎么這次竟然糊涂到直接給他床上送人?就連福安,怕不也是被她支開的。他還是了解自己的母后的,突然做出這種事,只可能是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什么。 說到底是他威望不夠,竟然讓人妄想通過這種方式攀附上他。 小宮女期期艾艾地站了起來,想起太上皇后的吩咐,仍不想放棄這來之不易的飛上枝頭的機會。于是她垂下頭,擺出最軟弱可欺的樣子,慢慢挪著步子向外走去。她期待著身上的媚香早日發(fā)作,說不定皇帝就會留下她了。 “怎么,聽不懂人話?”梁允玨的臉已經沉了下去,“來人!” 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立刻進來了。 皇帝的語氣冰冷,對著面前瑟瑟發(fā)抖的美人只有深深地厭惡,“把她拖下去,杖斃。” 外面還有微弱的哭喊聲,梁允玨只覺心煩。他攝入的那點媚香像是團微火在他下腹燃著。竟然敢有人在皇宮中就這樣對帝王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看來是他過于仁慈了。 梁允玨喚人請來太醫(yī)。索性也沒了繼續(xù)批閱奏折的心情,他拿出桌案上放著的一大塊和田暖玉的玉料,手執(zhí)刻刀細細雕刻起來。 皇帝低頭看了看手中初見雛形的玉鯉,也不知今年中秋,他的乖乖過得如何。 心頭的痛苦仿佛是在寬慰他的思念,不論愛恨,至少林南嘉的心里是有他的。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昨日皇帝杖斃了一個妄想爬床的宮女,此事一出,那些心思活絡的宮女的反應卻各不相同。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直接絕了此等念頭的,也有自恃美貌聰慧,想著自己同旁人不同,定能入了帝王眼的。 只可惜皇帝少時從軍,大多事情向來習慣親力親為,身邊伺候的下人也都是宦官,想要爬上龍榻實在太難。 作為宮中諸多女子的思慕對象,梁允玨眼下卻正坐在德壽宮中,同太上皇對弈。一局結束,太上皇開口道歉,“昨日之事,是你母后她做得不對?!?/br> 梁允玨收拾起棋盤上的白子,“還煩請父皇管好母后。莫要讓那些風言風語再傳入她的耳中。” 太上皇長嘆了一聲,“放心,朕自有安排?!?/br> 梁允玨頷首,未再多言。 “你也服了連理枝?何時將她娶回宮讓你母后也寬寬心?”太上皇的語氣帶了不易察覺的揶揄。 梁允玨并不驚訝,畢竟他的父皇也是服過連理枝的人。雖然他平日里忍耐著胸口綿密的痛覺,偽裝得同常人無異,但父皇恐怕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不對勁?!芭率且屇负蠖喽鄵牧恕!?/br> “怎么,還沒有搞定?用不用朕教你一二?!碧匣蕦τ谧约何ㄒ坏膬鹤訛榱藗€女人竟耗了如此之久感到困惑。 若是喜歡,強擄回宮不就好了?玨兒為她險些喪命,又不計前嫌為她服下連理枝,愿意娶她為后。他做了這樣多的事,他們做父母的卻連這位小美人的一片衣角都不曾見過。 “不勞父皇費心了,朕自有打算?!绷涸诗k淡淡謝絕了父皇的提議。 “罷了罷了,你自己的事朕也不愿多管。還真是青出于藍了?!碧匣蕮u了搖頭,梓潼總說她們梁氏的血脈帶著瘋病,決不會想到她自己兒子反而是最瘋的那一個?!罢贸么藱C會,朕想帶著你母后外出云游。” “那朕派云影衛(wèi)他們一路護送父皇和母后。” —————— 梁允玨走后,太上皇去了太上皇后的寢宮?!白蛉漳闼土巳巳カk兒那里?” 太上皇后剛剛拈起了一枚奶酥,手一抖就滾落到了地上,“是妾身的不對。妾身也不過擔心皇帝婚事,想著這些年他都未有過女人,或許嘗了滋味,就有納妃娶后的想法了。” “就他還不知……”太上皇本要諷刺,想到畢竟是皇兒藏得最隱蔽的秘密,只好轉來了話題,“一國之君的是就不用你來擔心了。倒是你這身邊的下人,是不是該換一換了?” 同梁允玨想的一樣,太上皇也猜到了定是太上皇后的身邊有宮人偷偷挑撥。不然向來不關心前朝后宮瑣事的梓潼,怎么會獨獨對此事如此上心?玨兒到底還是本著孝道留了幾分薄面,將此事任由他們自行處理。 “陛下方才說……”皇后聽到了前一句話,剛要詢問。但太上皇已經用雷霆之速安排心腹將她寢宮中的那些下人都請了出去。 這宮中人多眼雜,太上皇自然不愿多提皇帝的荒唐事。也是自己放松了警惕,想著朝中沒人敢同他造次,卻沒想到一些人早就將算盤打到了他的妻兒身上。太上皇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幾位旁人安插進來的宮人,淡淡吩咐道:“拖下去賜死吧?!?/br> 太上皇后發(fā)覺其中有幾位正是服侍了她多年的宮女,紅了眼眶,“殿下,那幾人……” “沒聽到她們供認的?都是些旁人的走狗罷了,梓潼何必為了這樣的人難過?!?/br> 太上皇后默默點了點頭。 美人帶淚總是分外惹人憐惜,太上皇將她抱在懷中哄勸著,“莫難過了。過幾日朕帶你出宮如何?” —————— 嘉元二年秋,太上皇同太上皇后隱秘出宮,四處云游。后來又有幾名宮女試圖爬上龍榻,皆被新帝直接杖斃,再不敢有人造次。 同年的秋闈,林南嘉成為了大梁的第一批女舉人。 --